老板搬着板凳坐在门前,今天的月亮格外得圆,空气中的魔力比起平常来也显得亲和浓郁了许多,他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在萝尔离开之后他就懒得做饭做菜了。
因为他吃什么都没味道……或者说他什么都能吃。
就算是给他一个铁块干啃他也能吃饱,只要分量足够。
但为了不吓到其他人,老板一番权衡之后,最终决定还是餐餐以面包度日比较正常。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白色的面包块,一边心想萝尔怎么样了,那女孩的性格算不上太好,缺陷也很明显,该不会在学校里受欺负吧?
想到这里他连忙站了起来,可又马上坐了回去,因为他联想到之前去学院里时萝尔被一堆男人围住的那副情景,老板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这样的萝尔要怎么才能被欺负。
他咂咂嘴,感觉还有一些意犹未尽的味道,虽然这具身体早就千疮百孔,但老板觉得自己姑且还算活着。
人活着就会有很多挂念,老板心里的挂念没有太多,而萝尔算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另一个……则是西泽?
这其中并没有任何暧昧的心思,老板甚至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西泽和萝尔交往,对西泽与其说是挂念,不如说是老人对后辈的期望。
他期望看见西泽能在王都里做出一些事情,老板自从开始养活萝尔之后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喜欢破坏的恶棍了,黑袍在见到他第一面时甚至会发出感慨说这居然是以前我认识的那个家伙。
老板心想你不也变化挺大吗?
以前你的身上可看不出那么阴暗的影子。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老板已经很老了,对这些事再明白不过,所以只能把一些期待寄托在西泽身上。
仔细想想,很多熟悉的人都变了。
养鸽子的从一个自闭症患者变成了恶魔,黑袍从以前那个一身正气看着就让人不爽的家伙变成了融入黑暗的使者,圣学院里的那几位学院长也愈发老成愈发让人不爽,他们在看到老板本人的时候甚至没有认出来他,放任这样一个危险的家伙在学院里乱晃,要搁以前这种事可就和梦幻一样不切实际。
老板又往嘴里塞了块干面包,这块面包已经是昨夜的了,但老板没有任何感觉,他像咬碎木屑一样咬开面包边,然后将整块干硬的面包芯咬掉一大块,机械地咀嚼,吞咽,这一幕如果被别人看到的话肯定会当场就开始怀疑老板到底是不是人类。
而这个问题从很久以前老板就放弃思考了。
别人说他是人类他就是,别人说他是怪物那他就是怪物。
这种问题毫无意义,因为老板自己都不明白。
而这时候他饱了。
于是他掂起板凳,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身边似乎隐约还能听到萝尔的声音,他听到萝尔像以前一样对他说:“赶快回来,外边很冷啊!”
他微微笑道:“好的,好的。”
推开旅店的门,佝偻的身影悄然消失在了门内。
青铜的铃铛在屋檐下静静地悬垂着,一阵微风吹来,铃铛轻响,阴影悄然开始招摇。
一个女孩捂着胸口,脚步蹒跚地倒在了店门之前,瘦弱的身体在地面上掀起了一阵烟尘。
老板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好奇地从店内拉开门来,而后一脸茫然地看着地面上这个奇怪的小姑娘,这个剧情有点熟悉,以至于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啊?”老板无奈地挠挠头,一边俯下身抱起女孩瘦小的身体一边小声嘟囔道,“我这里可不是孤儿院啊……”
女孩的身体冰凉,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像是下一刻就要死去一般,老板连忙找来热水和枕头,草草地在沙发上搭了个柔软的小床,而后将女孩轻柔地放了上去。
女孩的身子终于不再发颤了,她在梦里咬着牙,牙齿相互咬合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老板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于是他伸出手揽开女孩的双臂,就在身体右侧,一个老板再熟悉无比的印记正烙在皮肤表面。
他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女孩身上虽然破烂但还是能看出原样的灰色衣袍,记忆渐渐开始复苏,他轻轻将手掌盖在女孩的额头,叹气道:“原来是炼金术师……”
女孩似乎在梦里听到了他的声音,于是面色更加苍白,额头不断冒出冷汗,老板觉得她大概是发烧了,于是连忙走到卧室里找来一些药物,将浸湿的毛巾也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炼金术师里边也有这么小的孩子吗……”老板一边想着一边把药物融进水里,他试着叫醒这个女孩,可女孩一直咬着牙齿,双眼紧闭着,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老板有些不知所措,这时的诊所也大多已经关门了,他实在找不到办法,只好把女孩扶了起来,勉勉强强地把融进了药物的热水灌进去了一些。
女孩剧烈地咳嗽起来,老板实在是没有半夜照顾孩子的经验,就在他正发愁的时候,女孩却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她无力地盯着老板,嘴里喃喃着,只能听到细微的声音,她揪住老板的衣角,低声地说:“下水道……炼金术师们……哥哥……爷爷……希恩……”
老板连忙凑近耳朵,希望能听到更多东西,女孩勉强地提高声音,虽然还是如蚊虫一般,但老板听清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希恩他……是疯子……”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女孩就重重地合上了眼皮,身子就这样垂了下去,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老板把板凳拉到自己的身后,坐在了女孩身边,有些茫然地琢磨着女孩的最后一句话。
“希恩……?”老板知道这是炼金术师中那位年轻头目的名字,可他一直以来都对希恩的感觉良好,不同于老一辈的隐忍,也不同于激进派的夸张,希恩一直以来都以一个良好领导者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眼里。
可如今这个女孩却这么说着,来到了老板面前,她的双脚早已被脏泥沾染,冰的通红,似乎是某种意志支撑着她一路走到了旅店门前,而在来到旅店门前之后,女孩的意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
老板伸出手,轻轻撩开女孩的额发,她看上去只有十二岁左右,可稚嫩的脸蛋上却丝毫看不出小孩的天真烂漫。
他抬起头,也许支撑着女孩的不是旅店。
他心想也许正是自己。
“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年轻人啦,小家伙……”老板无奈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叹气道,“就这样吧。”
他点燃客厅的火炉,火舌喷吐着,像是妖冶盛开的花瓣。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