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黎和小蒋,以及其他的一些人都是晕乎乎地朝家里走的。
小壶看着工地,而小军和刑天则被带去了京兆伊那里,询问昨天的事。
两人自然是不坐车的,不舍得啊,特别是胸口里面的那热乎乎的东西,担心坐车的话,会冷掉的,直接就藏在怀里。
两人经过其他工地的时候,看着那些人在卖力地干活,心中竟然有一点点的优越感。
其他的人也看着两人,经过自己这里的时候,竟然有肉香味,这帮狗日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松洲工地上的,这帮人,都是坏人,简直就是坏透了。
可惜,他们更多的却是羡慕,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恨不得和他们一样,如果是那样子的话,岂不是也可以顿顿吃肉,听说他们昨晚吃的是鱼肉,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反正隔着两条街都可以闻到这股子鱼香味,而不是鱼腥味,这就很说明问题了。而且人家现在都放假了,可以回家一天,而自己这里却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干活,至于什么时候回家,不干活结束,你想什么呢?
这两人很快就出了长安城,看着自己家的方向,感觉自己的步子像是在空中划到一样,速度极快。
等到两人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小蒋竟然有点胆怯,步子慢了,看着孙黎道,“黎叔,我们真的赚到钱了?”
“肯定的,难道你的布袋里没有吗?”孙黎反问道,同时抖了抖自己的衣袋,里面发出的声音是真的好听啊。
“有的,有的,而且我感觉还比他们说的要多。只是因为有了,我才觉得不真实啊。当初,我们出来打工,多少人给我们脸色看,我们自己不敢去,还是求着孙健带着我们去的,结果我们赚钱了,回来了,还带着米和肉,而孙健却被赶回来了,这个怎么办啊。”小蒋还是有点脸皮子的,所以尴尬地问道。
“他是自己作孽,平时在村子里就是嘴巴不严实,怪不得别人,而且松洲的人对我们多好啊,天天吃肉,虽然有的时候不多,可是我们从来没有这么畅快地吃的,他还不满意,而且小军是多么好的人啊,他竟然还埋怨,自作孽不可活啊。”孙黎最后一句话是以前听一些人说的,觉得很不错,就记下来了。
“是的,是的,黎叔说的没错,而且俺第一次吃的哪一个晚上,竟然拉肚子了,本来以为是肉坏了,想找他们算账,后来去看了郎中之后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有吃肉了,一下子吃那么多肉,肚子里挂不住油水,拉稀了。”
小蒋有点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笑着说道。
“你啊,你,当时拉的差点吓死我,要不是松洲的人给你找大夫,你小子麻烦了。”孙黎那张老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然后双手拍着自己的衣服道,“走,回家去,让家里的人也享福一下。”
“对对对,走走走,我都等不及了,俺爹俺娘也不知道这段日子怎么过的。”
小蒋得意地说道,然后就快步朝家里跑去。
“这小子。”
孙黎毕竟是大人,他没有快步跑,而是慢慢地朝村子里走去。
阳光已经起来了,村子里的人却没有起来,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没事可干,那么早起来,容易饿,不划算。
不过呢,村头还是看到了一个老人,没有名字,都叫狗叔,是个孤寡,在村子里接济的情况下活着,平时负责打更以及捡粪等等,大部分时间都看不到人,可是今天却被他看到了。
“黎子啊,你回来了?”
狗叔年纪大了,牙齿也没有多少,不过人精神还是不错的,看到孙黎就问道。
“是啊,狗叔,你起来的够早的。”孙黎笑呵呵地问道。
“人老了,没多少睡眠。”
狗叔感慨地来了一句,然后看着孙黎道,“小蒋呢?”
“怎么了,狗叔?”孙黎奇怪地问道。
“我听人说,你们在外面出事了,孙健都回来了,你们却没有回来,大家都很担心。”狗叔对于孙黎还是有好感的,毕竟,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他们这几家最穷的,却最先给出了一定的吃食,虽然可能只有半碗破破烂烂的粥,可是喝了就可以活下去的道理,他是知道的。
“出事?我们能出什么事?不是去打工的嘛。”孙黎奇怪地看着狗叔,然后走过去,伸手要帮他将粪筐给拿起来,却被他躲过去了,抬头看着孙黎道,“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事了?”
孙黎被他的动作给弄的头晕,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啊,不过呢,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出事,我们就是老老实实地干活,然后今日休息一天,我们就回来了。”
狗叔仔细地看了看他上下几眼,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呢,却叹了一口气道,“那个孙健在村子里说了,说你们因为在外面惹事,被赶出去了,听说赶出去之前还被打了一顿,生死不知呢。”
“这个贱人。”孙黎咬牙切齿地说道,自己倒霉了不算,还要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无耻到了极点,可是也能理解,毕竟孙健晚上的时候没有办法说其他的,难道说自己被开除了,这个话他在之前在自己的老爹和婆娘面前说过了之后就反悔了,自然是不能在其他人的面前说过去的。
“真的没事?”狗叔将身上的粪筐一抖,让它更加靠近自己的身体上,不掉下来,然后问道。
“狗叔啊,你看看我,身体上下有伤疤吗?如果昨天被人打了,今天怎么可能会好啊?”
孙黎将身上的包裹放下,然后将衣服上口拉开,只看到平滑的肌肉以及似乎胖了一点的身体,没有其他的东西,然后他再次提起包裹的时候却有一股子香味飘来,让狗叔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坏了,东西开了。”孙黎现在只想要回家,就对狗叔道,“狗叔,你中午的时候来家里吃饭,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看小蒋你就知道了,记得一定要来哦。”
说完就朝家里跑去,这个东西要是真的撒了,不只是会脏了一块布,而且还会浪费了这么好吃的吃食。
狗叔看着他一窝蜂地跑了,看样子也不像是受伤,就喃喃自语道,“难道孙健那孩子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小蒋一路狂奔,虽然去之前有点瘦,可是现在却看着挺壮实的,一口气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肩膀上放了一个木头做的锄头出来的父亲,两人对视一眼,愣了一下。
“爹,我回来了。”小蒋激动不已啊,过去就一把抱住了自己的父亲,让老蒋都有点尴尬,但是呢,本来就有点红眼圈的人,此时却一下子落泪了,昨晚听说的那些消息,他可是几乎一夜没睡,可是自己又不知道如何找到自己的儿子,着急啊,但是呢,就算是如此,他也只能默默地祈祷,而不是出去寻找,没有办法出去寻找,不是因为路引,而是因为他这辈子就没有出过村子,怎么找啊,一看就知道是睁眼瞎。
“是豆娃吧?”
屋子里听到声音的女人走了出来,典型的一身的补丁,满脸的皱纹,长的也丑,只是有关中妇人特有的那种身材,很强壮,骨盆也大,一看就知道是个可以生儿子的主,一走出来看着抱着自己丈夫大哭的儿子,不由得快步走过来道,“豆娃,咋啦,咋啦,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而老蒋还有点尴尬,听到自己婆娘的声音,就一把将儿子推开,板正个脸道,“你还知道回来?”
小蒋此时却已经沉溺在遇到父母的高兴的欢快当中,丝毫没有觉得父亲的严肃,而是跑到母亲面前道,“娘,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豆娃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妇人将小蒋上下看了看之后,本来想说我儿吃苦了,可是上下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儿子胖了,这个到底怎么回事呢。
老蒋则将那个木头做的锄头放回去,顺手关了家里的破门,然后带着小蒋一起来到了院子里中间是石头搭建的桌子边上坐下道,“他娘,给孩子弄口水喝。”
“哎。”
小蒋母亲赶紧就要走,却被小蒋拉着也坐下,然后他显摆地看着自己的父母道,“不用着急,我先将东西给你们。”
“有什么东西啊,这么庄重?”老蒋有点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孩子怎么回事啊?
“马上你们就知道了。”
小蒋得意地看了父母一眼,然后拿出了一个小布袋子递过去道,“娘,你看看。”
“这孩子,什么东西,这么咋咋呼呼的。”女人埋怨了一句之后,可还是高兴地接过那个布袋,然后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之后,才打开,结果一下子愣了,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老蒋看到自己儿子得意的模样,心中有气,刚要训斥,却发现自己的婆娘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手里的布袋,似乎那里有无穷的好东西,这个臭小子,不会是弄出一些吓人的东西过来吓自己的娘亲吧,如果是的话,自己肯定打他个半死,因为他之前有前科的,弄过一条菜花蛇,虽然说关中女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小蒋的娘亲就是怕蛇,你说怎么回事?
他慢慢地将脑袋靠过去,顺着他女人的那双粗糙的手看过去,却是也跟着一愣,竟然是白花花的大米。
在大唐,南方的人吃的多的是大米,北方的人则是吃麦饭,就是小麦没有去壳直接当成大米蒸煮了,后来叶檀发明的石磨来了之后,才开始慢慢改变,可是孙家村这样的地方肯定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可是这个大米怎么会如此的白呢?
其实也不是很白,在叶檀看来是有点发黄的,毕竟不像是现代那样子,有无数的东西可以抛光,过去的大米米粒也不是很大,颜色微微泛黄,可是在乡下的百姓眼里,他们认为的白不是说这个米的颜色,而是说这个米里面到底有多少沙子为标准的。过去分配粮食等等,如果没有沙子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关键在于多少,有的时候甚至于有一半那么多,这个就看你是不是奸商了,可是有些时候为了填饱肚子,小一点的沙粒都不会被淘米弄出来,原因就是浪费了怎么办?
看着爹娘的模样,小蒋得意地笑道,“爹,娘,你们怎么了?”
“你个混小子,这个东西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是不是偷的?我们蒋家虽然穷,可是却活的清清白白的,今日你若是说不清的话,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老蒋没有像自己的儿子想象的那种欣喜若狂,反而暴怒起来,而小蒋的娘亲虽然手里紧紧地握住袋子,可是却在发抖,可能也是想到了什么。
“爹,娘,你们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虽然从小调皮捣蛋的,可是我偷过别人的东西吗?”小蒋发牢骚一样地说了一句,让他娘亲的脸色微微好了一些,而老爹却不是那么好忽悠的,眼睛等着他问道,“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哎,爹,你不要看谁都像是小偷好不好,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小蒋有点心累地说道,然后在他的注视下,老蒋才慢慢地坐下,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儿子,似乎是担心自己一个不留神,儿子就不见了。
“豆娃,可你可能做坏事啊,家里虽然穷,可是我们要清清白白的。”小蒋的老娘慢慢地说道,在这些人眼里,清清白白就是唯一的标准了,因为他们本身什么都没有。
“娘,这个东西是白米,一共两斤,是这次我们出去干活的地方的人送的,说是给家里人开开荤。”小蒋的话没有让他父亲觉得有道理,反而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当我没有出去过,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谁家让干活的人带这种好东西来,这些至少也得上百文吧,这样多的钱,你的工钱够吗?”
“爹,我们还能不能说话了,你等我说完了不行嘛,怎么我说一句,你就觉得我是贼,我说两句你还是觉得我贼,你听我说完了,如果你觉得我还是说的不可信,你随意吧。”小蒋无奈地说道,这个爹什么时候如此的不可理论了。
以己度人,自己做不到,所以孩子也做不到,自己没有见识过的东西,孩子肯定也是不可能见识到的。
这个就是几千年百姓为什么生活好不起来的原因,妥妥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