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宁秋砚先是怔了一秒,随后犹如被枯草被烈火席卷,整个人霎时点燃了。
精神与身体上的忠诚。
来自关珩的。
全都会给他。
这样的许诺算得上郑重,简直是情侣之间才会给予的承诺。宁秋砚非常清楚,关珩从来都言出必行,永远不会说空话,永远不会欺骗他,永远不会承诺做不到的事。
那个瞬间宁秋砚像被彩票头奖击中,产生了难以置信的感觉,一时间甚至有“凭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的自我怀疑。
虽然关珩说这只是奖励的一部分,但是对宁秋砚来说,他已经幸福到什么都不想要了。
“你可以留在这里睡。”关珩拿开手指,湿漉漉地贴在宁秋砚唇边,看着他道,“我说过你可以随便改变选择。”
宁秋砚红润的嘴唇泛着水光。
他明白关珩的意思。
早在他刚回到渡岛的那天,康伯就对他说“先生让我问你,是要住以前的房间,还是去三楼住”,那是他还有很多顾虑,而康伯又特地提醒过“先生也交待了,你随时可以上楼”。
留在关珩身边的权利,不是在拍照留影时关珩才给的,而是从他决定戴上那枚红宝石耳钉开始。
宁秋砚身体比大脑要先行动。
他闭了闭眼睛,凑过去想要亲吻关珩的唇瓣,但还没有碰到,就被关珩以手指轻轻地制止了。
睁开眼,关珩那双狭长的凤眸仍深深地看着他,其中欲念未消。
但只是这么轻的一个动作,关珩的意思就表达得非常明确——他并不打算今晚有进一步的举动。
无论何时,关珩都是绝对理智的,他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
“去洗澡,然后睡觉。”关珩俯首,吻了宁秋砚的额头,“明早我叫你。”
宁秋砚几乎被这样的温柔溺毙,异常乖巧地说“好”。
洗完澡,一丝不-挂地穿上关珩的睡袍,躺在属于关珩的大床上,裹着带有关珩气息的羽绒被,他以为自己会不怎么睡得着。
因为这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关珩同躺一张床。
床头只开了一盏光线朦胧的小灯,关珩靠坐在床的另一侧,是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外面偶尔传来爆竹声,是彻夜不眠的人们还在玩闹。
像是站在确认刚才的谈话真实发生过,宁秋砚翻了个身,试探着伸出手,摸到了关珩的手指。
关珩没有拿开。
于是宁秋砚握住了他,用那双水汽氤氲,却又黑亮清透的眼睛望着他:“先生,我是在做梦吗?”
这样安稳的、浪漫的生活。
在梦想中的世界,和梦想中的人。
就这么轻易地,什么都拥有了,完美得不真实。
“我好快乐,我从来……都没这么快乐过。”宁秋砚合上了眼睛,“……谢谢你。”
柔软的床铺与淡淡的熏香麻痹了他的神经,消退的酒意再次出现。
在说这些话大约两分钟后,他就睡着了。
年轻人类乌黑的发丝盖着白皙的后颈,泛红的脸颊在枕头上压得凸出一小块,显得略微稚气。那平日会在睡梦中无意识皱起来的额头舒展开,呈现从未有过的放松姿态。
“砰——”
大宅外不知道又是谁放起了烟花。
关珩收回视线,拿起手机发送了几条信息出去,然后抬手,盖住了宁秋砚的耳朵。
*
宁秋砚只睡了四五个小时,便从一片漆黑中醒来。
房间里的暖气调得很高,他被关珩从后方松松地搂在怀中,左手还和关珩扣在一起,十根手指交错。他一睁眼,关珩便察觉到了。
微凉柔软的触感落在颈侧,是关珩的嘴唇。
宁秋砚呼吸有些急促,关珩把他的手指扣得更紧,接着,尖锐的刺痛感便从脖颈袭来,他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但几乎是在湿滑的液体顺着脖子往下流的同时,刺痛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为之战栗的快感。
紧绷的身体倏地软了。
朦胧中他感到关珩的发丝扫在耳侧,他听见吞咽的声音,也听见关珩变得明显的呼吸。
他们都没有说话。
在意识远去之前,宁秋砚的心底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恨不得被关珩攫取更多,他心甘情愿地,希望关珩将他的一切都拿走。
放松与臣服或许使得血液更加甜美。
宁秋砚恢复意识时,关珩竟然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窗帘大开着,刺目的天光照射进来,将空荡荡的床一侧照亮。
宁秋砚坐起来,看到枕头上残留了一点血迹,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他下了床朝窗外看去,只见雪地上还扔着放过的烟花筒,一些昨晚用过的丝带、人们走过的脚印都还在,显然彻夜欢庆后,渡岛的人们都还睡着。春节一年一度,他们光明正大地怠惰。
“新年好。”
关珩的声音忽然出现。
宁秋砚回过头去,看见关珩站在屏风旁,心中轻轻一跳,对关珩微笑道:“新年好。”
关珩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身形高大修长,他迈步来到宁秋砚身边,走进了照入室内的天光里,苍白的脸庞被打上了柔和光晕,连带那双幽黑的眼底,也亮起了一点星光。
夜色所裹挟的气质褪去,关珩看起来是那么年轻,仿佛只是个俊美的人类。
就像苏见洲所认为的那样,是个病恹恹的、博学多才的、远离世界喧嚣的神秘富家子。
“准备一下,我们要出去。”
关珩对他道。
宁秋砚以为关珩说的出去,应该是去外面散散步什么的,毕竟两人难得有白日里也在一起的时光。所以他整理完毕、吃过早餐,在看到停在门口的黑色越野车时,大大地吃了一惊。
“我们要开车吗?”他问。
“嗯。”关珩站在车旁,淡淡道,“上车。”
宁秋砚习惯性地往四周看了看,但没有看见司机大叔。
这时候大家都还没起床,大宅外静悄悄的,只有他和关珩两个人。
“快。”关珩绅士地拉开副驾驶车门,神情如常,却特地提醒,“再不走顾煜要来了。”
宁秋砚赶紧钻进了车里。
关珩上了驾驶座,竟然打算亲自开车。
车子刚刚发动,宁秋砚就听见了顾煜的声音:“小宁哥哥?!”
他往窗外一看,顾煜穿着厚重的毛绒鸭子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廊上。果不其然,见他们要走,顾煜撒丫子就朝喷泉方向跑,声音都变调了。
“小宁哥哥你去哪里!带带我——”
关珩一踩油门,车子立刻飙了出去,将顾煜这个跟屁虫甩在后面成了个雪地里的小点。
宁秋砚有些内疚:“先生,我们要不要带上他啊?”
“不要。”关珩说,“带孩子的事交给陆千阙。”
说着,唇便还露出点的笑意。
关珩很少流露出这样的一面,宁秋砚也忍不住失笑,两个人欺负一个腿短的小孩什么的,虽然很不地道,但是可以获得清静。
“我们要去哪里呢?”他问。
“岛的另一端。”关珩简略回答。
宁秋砚还没去过岛的另一端,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养殖场,听到关珩的安排,不由得提起了兴趣。
关珩平常不开车,但在这样雪后的道路上,他依然开得非常稳,看得出对渡岛的每一条路线都了如指掌。宁秋砚打开车子的电台,打算放点音乐,但想到岛上有信号屏蔽,只得作罢。
“车里可以。”关珩说。
“真的吗?”宁秋砚怀疑,打开电台后听见音乐传来,惊喜道,“真的可以!”
“嗯。”关珩道,“有时不能完全与外界失联。”
宁秋砚猜这或许和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不过他知道关珩控制着一切,所以没有太在意。
因为是春节,电台里都播放着喜气洋洋的过年曲。
担心关珩会觉得吵,宁秋砚一连调了好几个频道,才找到一家特立独行的电台。它正在播放公路音乐,有强烈的节奏感与重低音,平常宁秋砚都关珩都不爱听,但这时候却很适合。
加装了防滑链的越野车行驶在大片雪后森林中。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堆满积雪的冷杉、起伏的山丘,天空难得很烂,视野是那么清澈,心灵犹如被洗涤般宁静。
他们走了另一条路。
经过另一个淡水湖,经过过像秃掉一块的、覆盖白雪的荒草原,逐渐进入了渡岛深处。
“先生,那边有鹿——”
宁秋砚忽然喊道。
荒原上有个鹿群,大约十几只,皮毛因冬日而显得灰败。康伯曾告诉宁秋砚,初春时这些鹿就会换上新的皮毛。那些鹿见了车也不跑,仍站在原地,四肢插在雪地里,慢吞吞地嚼着枯草。
“还有海鸥。”宁秋砚望着天空说。
“不是海鸥。”关珩说,“是信天翁。”
宁秋砚不解:“信天翁?它们看起来好大。”
“信天翁是体型比较大的海鸟。”关珩说,“渡岛比较少,以前没有,是前几年跟着船来的。它们一般生活在海上,冬天会在这里筑巢,繁殖,但不会待很久。”
太阳出来了。
这是渡岛冬日非常少有的天气,阳光通过雪地反射,有些刺眼。
宁秋砚觉得很美。
随着车子往前,人工修建的道路消失了,他们行驶在雪原上,似乎是在漫无目的地走。
不知走了多久,最终他们停留在一片嶙峋的山谷中。
这里没有什么树木,厚厚的雪地也消失了,地面与石块间只有枯黄暗绿交加的苔藓,还有点点白雪与薄冰,土地是深灰色的,仿佛来到了另一座岛屿般,与岛的另一端截然不同。
他们下了车,风刮得特别大,寒冷刺骨,宁秋砚裹紧了围巾,几乎不能睁开眼。
关珩伸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
宁秋砚立刻握住了他。
这里好像离海边很近,宁秋砚能感觉到夹在在空气中的、咸湿的海汽。
他问关珩:“为什么这里什么也没有?”
关珩回答:“因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