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砚没有明白关珩说的“你还需要准备”是什么意思。
只因为最近脑海中老冒出不健康的画面,他隐隐猜测到这或多或少和那方面有一定的关系。
人类和血族之间的亲密行为无法达成完全的和谐,宁秋砚知道。他也知道,那种事对人类来说非常危险。如果因失控而将浪漫演变为血腥惊悚场面,是他和关珩都不愿意看见的。
事实上,作为一名人类,宁秋砚根本没有办法去“做好准备”。
因为他们的力量太悬殊,所有的主动权在关珩手里,宁秋砚再怎么“准备”,也不会比大理石更坚固。
所以,他对此这个猜测并不十分肯定。
回到学校附近,宁秋砚将几大口袋的衣物都交由曲姝请她帮忙打理,只留下了李唐最后交给他的那只黑色小皮箱和几本家居杂志。小皮箱挺轻的,还没有杂志重,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宁秋砚干脆将它们都叠在一起抱着,手指怕冷地藏在衣袖里。
回到宿舍大家都在,荣奇和一位舍友在打游戏,另一位则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搬到同一间宿舍住了几天,几个男生之间就已经很熟了。新舍友笑说荣奇和宁秋砚不愧是新生中最常上表白墙的人,他刚和两人住到一起,便有女孩子要通过他打听联系方式。
荣奇暂时没有谈恋爱的兴趣,而这次宁秋砚也没有隐瞒,坦诚地告诉了舍友自己的性取向。
一开始大家还有点不习惯,倒不是歧视或者反感什么的,只是会刻意避开洗澡的时间、注意在宿舍的穿着,后来荣奇不知道找他们聊了什么,宿舍里很快恢复为以前的自然相处模式,宁秋砚很感谢荣奇。
“吃饭了吗?”
一把游戏结束,舍友和宁秋砚打招呼。
“我们要去食堂,要不要带饭?”
“要的,谢谢。”宁秋砚回来得晚,便说,“明天我去。”
只听荣奇说:“帮我也带一份。”
最后,由一位舍友代表嗷嗷待哺的全宿舍,大冬天的独自负重前行。
宁秋砚把东西都放在自己的桌上,床下桌有点乱,到处都是书和线路,人在下面站不直。他坐下后先取下围巾和帽子,忽略了那几本家居杂志,直接抱过小皮箱打算一看究竟。
小皮箱是金属扣,摸在手里很凉。
刚打开看了一眼,荣奇的声音便从背后传来:“什么东西?”
宁秋砚吓了一跳,飞快地把箱子合上,发出了“啪”的一声响:“没什么!”
宁秋砚遮得太快了,荣奇其实根本没看清里面的东西,见他面红耳赤,连脖子都红成了一片,便狐疑道:“没什么你干嘛那么紧张?”
宁秋砚不能马上编出谎话,只能欲盖弥彰地扣上了箱子的金属扣,把它放在一旁,硬着头皮转移了话题:“我借用一下你的软件。”
他前段时间在学长工作室做的小样快完成了,现在想要加入在公园录下来的雨声,荣奇有个很好的软件可以提取更通透的干音。
荣奇没有追问,爽快地打开软件,把电脑借给了宁秋砚。
夜里,宁秋砚才拎着小皮箱爬上了自己的床。
他背对其它床位,面向窗户,光是看着箱子他的脸颊就烫了起来,并再次产生了一阵阵难以言说的心悸,如果之前那一眼没有看错的话,箱子里应该装着他从没接触、也从没想象过要接触的东西。
怀着确认和猎奇的心理,他借着窗外路灯的光再次打开了箱子。
箱子内衬是暗红的绒布,黑色的皮质造物在里面整齐地摆放。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根很细的杆子,杆身的银色金属在发着微光,顶端则是一小块长方形的黑色皮料,既坚韧又柔软,宁秋砚看了很久,也想不到这根细杆是用来干什么的。
杆子下方则是另一对黑色皮革,分居暗红绒布两侧,看起来是一对腕带,以银色金属链条相连。
绒布正中的凹槽里还有一个物件,看起来特制的口罩,采用了同样的材质,中间的部分硬邦邦的,似乎镶嵌了圆球。
所有的东西都带着强烈的暗示,导致宁秋砚虽然没见过,也知道在第一时间就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
李唐为什么给他这样的东西?
宁秋砚垂着眼,睫毛在抖,手指也有一点。他心跳如擂地取了一根腕带出来,发现它制作非常精美,而且只有一格金属扣,好像是不可调节的。
试着放在手腕上,围合到皮扣的地方,它竟然不紧不松,恰好服帖在手腕上,仿佛量身定制。
他蓦地想起来,李唐量过他的腕围。
所以说,对方说的“灵感迸发”、“花了很多心思没日没夜地赶出来”,就是指的这些东西吧!
对了,还有上次不合格的衬衫夹。
宁秋砚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心想李唐这个人真的是太不正经了……
足足冷静了十几分钟,宁秋砚才慢慢地松开了枕头,放平缓呼吸。
这种事没有得到关珩的许可,对方是不可能擅自做主的。
那么……
关珩说的“你还需要准备”其实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关珩现在又不在。
宁秋砚想,难道等放假回去渡岛的时候他还要随身携带着这些东西?
光是那么幻想了一下,他就觉得自己还是干脆闷死在枕头里算了。
*
苏见洲来溯京学习,直到离开的前一晚才找到机会和宁秋砚见面。宁秋砚找本地同学参考,预约了一家口味非常地道的餐厅,打算请苏见洲好好地吃一顿。
原本是要带上荣奇的,已经和他说好了,可是临出发的时候荣奇却不见人影。
“我和彭凯乐临时有点事。”荣奇说,“你们去吧,下次我来请你朋友。”
彭凯乐就是新室友中老和荣奇打游戏的那一位,眼睛很大但笑起来就眯成一条缝。
宁秋砚只好说:“好吧。”
宁秋砚提前到了吃饭的地方,苏见洲却临时被老师叫住谈话,又耽误了一阵。
他便来到室外等待苏见洲。
天色渐黑,吹着带细小冰粒的风。
宁秋砚裹在厚厚的外套里,清瘦的身影看起来很单薄,他微微苟着背,靠坐在长椅的一端,指间的一处小红点忽明忽灭。
见面后,苏见洲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学会抽烟了?”
那处是吸烟区,宁秋砚知道作为医生的苏见洲反感这个,起身把烟灭了:“偶尔一根。”
他态度端正,那副样子看起来还是很乖巧的。
苏见洲忍不住笑了下,又问:“头发也长长了。怎么回事,你最近走颓废路线啊?”
“明天就去剪。”宁秋砚这么说道。
几个月不见,两人一如既往有话聊,但大多都是谈论工作与学习。苏见洲在医院已经结束了实习转为正式医生,宁秋砚也不再是高中生,话题免不了就围着未来打转。相识时他们都还是幼小的琴童,转眼就到了现在的年纪,不知不觉两人都长大了。
“我家离医院有点远了,转正后我申请了宿舍,大概率以后住在那边的时间会多一点。”苏见洲说,“不过你放心,前几天我去你家看过,门窗、水电燃气什么的都检查过,都没有问题。”
宁秋砚离开雾桐时拒绝了苏见洲叫他把房子租出去的建议,但交了一把钥匙给苏见洲,闻言点点头:“谢谢。”
“谢什么。”苏见洲揉他一把,“我过节肯定是要值班的,真要谢的话你放假回来陪我去宿舍住几天。”
知道苏见洲是怕自己一个人孤独,宁秋砚答应道:“好啊。”
遂又想起别的,他告诉苏见洲:“到时候我可能还要去渡岛。”
“渡岛?”苏见洲停下筷子,颇为意外,“你献血的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苏见洲是宁秋砚最好的朋友,是在他生活遭到重创时给予过重大帮助的人。
他其实想过很多次,要不要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苏见洲,可是始终拿不定主意。直到这时,他才对当时关珩不愿他得知真相的心情有所体会。
一旦知道了世界的另一面,先不论接受程度如何,就凭人们的好奇心就足以陷入危险的境地,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安全得多。
而且,即使宁秋砚再如何信任苏见洲,也不能随便吐露关珩身份上的秘密,隐瞒真相,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关珩的保护。
苏见洲又问:“是不是那位关先生的身体又有了些问题?”
他皱起眉头来。
“难道他们就不能尽快去找一找别的适配者?你长期献血本来对身体的影响就很大,这才休息了几个月,都还没养回来,他们就又来找你了?”
宁秋砚本来想顺着苏见洲的话说是要再去献血,见他这个反应,只好改变了主意:“不是,关先生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没有再让我献血。”
“那是做什么?”苏见洲说,“我以为你们已经没有再联系。”
从渡岛离开,结束献血,宁秋砚那难熬的六个月苏见洲都有见证,宁秋砚对关珩的心意他其实早有察觉。只不过两人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地位都相差悬殊,连宁秋砚本人似乎也清楚他们不会有结果,所以宁秋砚不说,苏见洲便从来都没问过。
省略前因后果,宁秋砚说:“前段时间我们见面了,就是宿舍被烧的那一次。”
苏见洲:“这么巧?”
宁秋砚应了一声:“嗯,他来溯京看我。”
苏见洲讶然,直觉事情并不简单,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宁秋砚太年轻,太单纯,可能很容易被欺负。
宁秋砚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低头吃菜,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
过了一两分钟,他却只是抬头,乌黑的双眸里满是认真。
他告诉苏见洲:“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