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客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要变成了斗鸡眼,她一直盯着那根钩刺,缓过气来之后,点了点头。
她一点都不关心那根尾巴,但是……这不是她能够选的。
阎修平若是要讲,她就得听着。
大概是满意了夏客的回答,阎修平非常爽快地将他的尾巴收了回去,他的尾巴从他的脚踝处向上盘旋,缠绕在了他的小腿腿,泛着紫黑色光芒的刺尖却还是对准着夏客。
路虎车在雪路上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不知名的小镇在他们的身后越变越小,狭小的车内还飘荡着小笼包的肉香以及醇厚的豆香,但车内的气氛却诡异的让夏客不得不正襟危坐。
“放松点,小丫头。”
阎修平用他刚刚恢复的手掌拍了拍夏客的肩膀,同时开始了那段关于他尾巴的故事。
“35年前,我还不是这样子的,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正常人。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要拜你的元门所赐。”
他的身体全部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黑色的羽绒袄早就被他脱下放到了一边,除了脸上那个诡异的笑容和腿上缠绕着的尾巴,他全身上下就跟普通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夏客甚至还能从他的脸上捕捉到岁月所留下的痕迹,那乱糟糟的头发里面还夹杂了些许的银丝。他说35年前,那么他现在,到底是多大了?
比起对面阎修平的悠闲,夏客的状态可谓是万分紧张。
35年前的故事,算得上是元门的秘密了吧。在这样的情况下,从一个反派的嘴里得知元门的秘密,夏客整个人竟然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那个时候我只有15岁,打算去乡下的姥姥家过暑假,但是我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已经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个地方,就是元门。从那天开始,我就被动的,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在那里,我见到了许多跟我差不多大的人,有男有女,各个地方来的都有。有的来的比我早,也有的来的比我迟,我们一开始都以为自己是被绑架了,后来我才偷听到,原来不是什么绑架,那根本就是一场谋杀。”
“X计划……”
听得一脸认真的夏客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忽然抬头看向了阎修平,她倒不是对这个X计划有什么印象,只是觉得,在提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阎修平的声音似乎颤抖了一瞬间。
夏客抬头的动作并没有引起阎修平的主意,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一般。
“我们每个人都被关在单独的小房间里,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台监控器和一个广播。每天早上九点,广播会准时播报出一个房间号。很快就会有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冲过来,将那个房间里面的人带走。”
“被带走的人有的会再次回来,有的……”阎修平的声音顿了顿,又说道:“房间空了,很快就会有新人填满。”
“我们每天都被要求完成不同的运动量,我们吃的食物也全部都经过了精密的搭配,每隔两天,我们就需要被检测一次身体。”
说到这里,阎修平的眼珠子忽然转了一下。
夏客看着那两颗黑沉沉的眼珠子突然从无神变得聚焦,到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紧张提了提呼吸。
“觉不觉得他们像是在养猪?”
夏客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嘲讽,她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阎修平。短短的几分钟,她已经从阎修平的身上感受到了太多的情绪。这是之前几日从未有过的,若不是那张脸上仍旧不笑不哭不悲不喜,夏客都要怀疑阎修平到底是不是顶着一张死人脸了。
阎修平不等夏客的回答,转了眼珠子继续无神起来,他说的话也没有任何的时间规律,夏客甚至都很难理出一条时间线来。
这种叙述方式是在太过随意,就好像是,他想起了什么就说了什么。
“他们不是在养猪,而是在养老鼠,小白鼠,做实验的那种。”
“我们就是那些小白鼠,他们在我们身上注射元力,各种各样的元力,驱元者的,元魔的,强的,弱的……然后他们就躲在摄像头后面看着我们的反应。”
“有的人刚被注射就死了,我旁边那个房间的女孩就是这样,针头刚刚送进她的手臂,她就猛地口吐白沫身体抽搐地死掉了。他们甚至都来不及退到房间外面去,她就已经死了。那些人是怎么说的来着?啊……我记起来了……”
“这种废物是怎么被选进来的……粲粲粲……他们说选进来的。”
“有的人也死不了,但只是一段时间的死不了,终归还是会死的。”
“死不了的,就在那段时间熬着。痛晕过去了,发疯疯晕过去了,撞墙晕过去了……方式多的是,总之不能醒着,实在太疼了,醒着就会想要自杀。”
“但是我们是不能自杀的,我尝试过的。”
“被注射之后,我的骨头就跟被锤子砸碎了一样,每根骨头,从头到脚,一根都不差。先是骨头,然后是血液,每一滴血都在沸腾,那种被烧到了一百度却还是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的感觉。血液要蒸发,骨头变成了粉末……我就拿着脑袋撞墙了。”
阎修平又动了,这一回他的身体前倾,脑袋凑近了夏客。
夏客不知不觉已经被他讲述那些话给带了进去,她脸上的表情又是惊恐又是憎恨。阎修平一凑近,就将夏客脸上的表情全部纳入了眼中。
他伸手将他垂落在额前的头发给向上掀了起来,一个硬币大小的伤疤就这么强行闯入了夏客的眼帘。
“这里,”阎修平的一只手指戳在了那个伤疤上面,“当时破了一个口,血啊,从这里面一直流一直流,流的我眼睛都红了,可是我不痛,一点都不痛。”
夏客想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却发现自己的目光就像是被那个伤疤强行抓住一般。
伤疤大约是已经过去了太多年,除了狰狞的缝合伤口之外,当时那种血腥的场面几乎是很难想象到了的。
但是夏客偏偏想到了。
她的想象力总是在这种时刻诡异的强大,她感觉她能看到。
看到15岁的少年被关在一个狭小的铁牢里面,看到少年被一群穿着白大褂脸色冷漠的人强行注射了元力,看到了少年蜷曲在角落里咬着牙齿神识不清,看到面目狰狞的少年蓄力将脑袋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
一次……两次……三次……少年一心求死,只求解脱。
鲜血从他的额头流出,每一滴血液都与粗糙的墙壁撞击在一起,然后“啪”的一声飞散开来。他额头的伤口越来越大,最后鲜血直接汇聚成了一条小小的水珠,就这么染红了他的整张脸。
那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带着嫌恶的表情打开了铁门,他们一边谩骂着少年,一边拿出仪器开始为少年止血。
少年的目光从彷徨变到恐惧再变到绝望,最后变成了浓重的黑沉,再无光亮。
夏客的心脏骤缩,“啊——”她尖叫,后背“哐”的一下砸在了椅背上。视线中那双绝望的眸子与眼前这双暗沉充满死气的眼睛重合,夏客抓着旁边的摊子,死死地咬着自己的牙齿。
“你看到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阎修平的脑袋向前又凑了两分,夏客眼中的惊恐被他全部看进了眼里。
“你真厉害,竟然能看见。”他盯着夏客看了一会儿,慢慢地移后了身子。
随着阎修平的后移,夏客的肩膀再也绷不住,双肩一边颤抖着一边垂落下来。夏客感觉自己的心跳是从未有过的快,若不是她醒的更快一点,她恐怕就陷在那里面了。
“我在里面待了好久,他们说,我是里面活久的,还说我有可能会成功。我就这么被慢慢的养着,注射元力的频率从一个月一次变成了一天三次,那种痛苦就跟日常三餐一样,五年来只多不少……”
“具体哪一天记不清楚了,那一天我没有被注射元力,而是被带到了一个全封闭的房间。我被带进里面,然后,我突然感受到了四周的不一样。那种,浑身上下都变轻的感觉。”
“在体会到这种感觉之后,我的骨头就又开始疼,这一次,是从脊椎那里开始的。脊椎被什么东西碾碎,又被重新组合,有什么东西顺着脊椎长了出来,穿破了我的衣服,在空中晃荡。我全身虚脱无力地趴在地上,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群骂咧咧的声音。”
“那种声音我太熟悉了,每次有实验品失败了,他们就是那么骂的。”
“我也变成了失败品,X计划的失败品。”
“没有失败品能够继续活着,我不想被处理掉,所以,我反抗了。”
夏客的呼吸跟着阎修平的话不断提起放松,如果说阎修平说的是一个故事,那么夏客知道,故事的转折点来了。
“那根新长出来的东西还不是很好控制,但我用它杀死了他们,在他们过来搬动我‘尸体’的时候。”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它刺进了他们的心脏里,然后我看见了他们难以置信并且带着惊恐的目光,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