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至揽翠楼,姜蘅同以往一样,将魏如意带到了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又让云屏点了壶玉雪明沙,这才坐下准备与魏如意说正事。
两人虽为同窗,奈何旧日交集实在不多,就算要叙旧也没有事情可叙。
故而她并没有和魏如意谈论往昔,而是开门见山地问她:“仔细算来,归京快有一年光景,怎么好似始终不曾听说过令兄的消息?难不成他是已经不在人世?”
魏如意皱眉,压低了声音娇喝:“姜小姐!”
纵然她与兄长早已反目,但也听不得姜蘅这样说话。
姜蘅却并不将她的怒气看在眼里,她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我这人说话一贯不太好听,魏小姐可别介意。不过,当初令兄在魏家族学,我记得也是有些名声,如今怎么却了无声息了?”
她当然可以命人去打探魏白洲,但是一来,她今日碰见了魏如意,便不想再费那个功夫;二来,她也觉得没必要,当初魏白洲能做下那件事,便已经足够证明此人心性不堪,必然走不长远。
说实话,如果不是姜蘅如今已将这许多事情布署得差不多,她说不定还真没这个闲心打听魏白洲的近况。
毕竟,便是要报仇雪恨,也不止一条路,以她如今的手段人脉,要做什么,只用看她心意,旁的一概不必在乎。
魏如意同样也知道这个道理,她道:“家兄……”今日若是换了旁人来,她不一定会说,但既是姜蘅,很多事情于她而言,也不过是知道得早晚的区别罢了,她没有隐瞒、遮掩的必要,“家兄这一年来,镇日消沉,无心诗书,光景颓唐,姜小姐不曾听闻他的消息也是自然。”
“哦?”姜蘅挑眉,这却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魏如意站起来:“姜小姐请我来若只是为了问这件事,那么你也已经知道了,家里还有事,请恕如意先行告退。”
“魏小姐,”在魏如意走到门口时,姜蘅忽地将她叫住,轻漫的嗓音里夹杂着微末的笑意,她说,“记得回去告诉你家兄长,就说——姜蘅回来了。”
魏如意顿了顿,抬手拉开门,朝外走去。
姜蘅笑着目送她,转过头来,却忽然听见楼下嘈杂纷乱的声音,她招来沾衣,让她下楼去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沾衣很快下去,一会儿功夫便带着打听到的消息回来,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世子爷,不见了……”
“顾珩?”姜蘅眼眸微眯,“什么时候发现的?”
“据说是下人发现世子好几天没回王府,私底下又去与世子交好的各位公子府中打听过,这才发现原来那几天世子竟也不在他们府中,不敢隐瞒,当即便上报诚王,诚王震怒,让私兵去京中各处秦楼楚馆,赌庄棋轩搜查过之后,仍没发现踪影。”
姜蘅“嗯”了一声,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么大的场面?诚王这是要搜城?”
“是。”沾衣点头。
“搜便搜吧,左右与我们无关。”姜蘅转过头,并不关心这场热闹。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顾珩失踪,反而是件好事。顾珩是诚王唯一的儿子,他不见了,诚王自然方寸大乱,便顾不上顾远洲那边自请废位的空档。
顾远洲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应对大臣的刁难与皇上的苛责。
……
魏如意回到魏家,便见着等了自己许久的魏白洲。
她眸色微冷,原想当做没看到,但想到姜蘅,还是走了过去。
魏白洲见她走过来,叹了口气:“如意,你如今,可算是消气了?不是我说,我既是做哥哥的,又怎么会诓你害你?你一介女儿身,不出嫁成亲,相夫教子,死守着一个女先生的身份,难不成就能光宗耀祖了?那孙家你既然不喜欢,也罢,我为你约了刘家的公子,不若你挑个时间与他见见?”
他穿着一袭黄衫,虽然眉目清秀,但细看却带了几分精明的算计,于此便坏了他一张皮相。
魏如意听他这样说,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她已经习惯了。
但她身边的丫鬟显然没法接受,红着眼圈怒道:“大公子您还是先管好您自己吧!我家小姐行事,何须你来操心?”
魏府里谁不知道,这位魏公子,已经从根上坏掉了!为了攀附权贵,这如意算盘甚至打到了自己妹妹头上,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坏”来概括了,简直是狼心狗肺,不堪为人!
“那孙公子生得大腹便便,脑满肥肠,如何配得上我家小姐?这回这刘公子,恐怕也和他一样,除了出身高门之外无一是处吧?您这样的好心,小姐可不需要!下回您再来,奴婢便禀告给老太爷,好让他老人家知道,这家风清正的魏府里,还生出了你这样一个孽障!”
魏白洲冷哼一声,扬手便要打去,孰料自己妹妹却护着那小丫鬟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他的巴掌。
此番情形之下,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还没开口指责,却又被魏如意打断。
她梗着脖子,冷眼看着他:“哥哥可知道我今天遇见谁了?”
魏白洲一怔,积蓄的怒气也因为没有及时发泄而悄然泻去,他不以为意地问道:“谁?”
“姜蘅。”魏如意说完,只觉得胸中的郁气随着这个名字出口,忽地一下散尽,她虽然不知道魏白洲何时与姜蘅有了交集,但从姜蘅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两人之间的交集,绝非良善,她微微弯唇,仍是那般柔婉语态,“她让我转告你,她回来了。”
魏白洲的神情也随着她话音落下,变得惊恐起来。
他脸色煞白,急忙上前两步,掐着魏如意的肩膀:“她让你告诉我的?她还说了什么?她不是……她不是失忆了吗……”
魏如意吃痛,挣开他的禁锢,皱着眉头:“哥哥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然而魏白洲却已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什么孙公子刘公子,好像也从来没提起过一样。
魏白洲这一年来,在玉京没什么名声,但姜蘅可不是,相反,她的名声已经如日中天,寻常宴会上,便是听到这个名字,众人都要下意识地避退三尺,更别提魏白洲,这个一直暗中关注着姜蘅动向的男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已经快要相信姜蘅失忆是真的,不是什么障眼法的时候,她居然找上了如意,让她来警告自己。
联想到姜夫人的下场,他毫不怀疑下一个要步姜夫人后尘,被姜蘅对付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