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晓霜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股病怏怏的无力,让她想起那一年非典的时候,她又发烧又感冒的,用她爹的话,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让她老娘有了“花容失色”的模样。她娘说,她从小皮实。别看小的时候温温吞吞的,可是从来不生病。也不知道她娘从哪里来的直觉,一直不生病的人,一病就是大病,加上特殊时期,当时真觉得随时这女儿就没了,所以每日都眼红红的,做一个标准慈母。后来她好了,她老娘只给了她一句话,“真是浪费我情绪……”
洛晓霜笑了,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眉弯弯,眼迷蒙,模糊之间,她突然觉得自己挺像她老娘的,怎么以前没觉得?
若是她娘在,说不定会感叹一句,孩子果然是需要锻炼的……呵呵……
“走吧……”转身看着萧翊,那双凤眼看着自己,眼中的情绪透露着担忧。她想着自己呆呆看着铜镜微笑的怪模样,是容易让人误会。若是以前,她必然会开个玩笑解释几句,可是现在还有必要么?
什么都没有说,被他扶着走去了偏殿。
坤德殿的偏殿其实比正殿大。毕竟正殿就是“办事”的地方,偏殿才是平时皇后住的地方。她走到殿门口已经软弱无力了,还得站在风中等通传。朱红漆的走廊外,是片荷花池。秋日的荷花池塘大多数已经凋零,绿色的叶子也已经开始转黄,那种凉意中的颓败,透着萧索。可是那抹绿色又好似带着苦苦的挣扎,露着顽强的生机。
洛晓霜总觉得那镜像像是在讽刺自己,总想固守着自己的原则,可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步一步的顽强挣扎,然后千疮百孔的接受事实。
她问自己,洛晓霜,你还能坚持多久?
“公主,皇后请您进去……”
宫女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可能站太久了,才转身准备进去,身子便晃了晃失去平衡。一把被萧翊扶住。修长的手指紧紧捏住自己,眼中带着祈求,透着卑微的祈求。
他求她做什么?
她漠视那股眼神,还是走了进去。
官茵茵的气色其实比她想的要好。可是看到那样的气色,她心里更替她觉得悲凉。是什么样的执念和感情才能让一个受到这么大伤害的女人一直站着……
“皇上已经说了,让你好好休息,所以你就别来了……”
“静宸醒了自然要给皇后请安的。礼数不可废……”
官茵茵的目标是很明确的,她爱靖斯年,若是有一天靖斯年真的愿意放下那些成见与矛盾接受了官茵茵,那个时候官茵茵必不会留她。若是不接受,那么官茵茵也不会留她。
所以无论什么结局,她们两个人都是对立的。
可是这并不表示从开始到结束,两点一线,她们两个就开始撕杀。在这个过程中,她们可以是朋友,可以是陌生人,可以是敌人。这些身份都是手段和利用,这些彼此都清楚。
可笑吧?
那就是女人。
因为女人是圆的,只有男人才是方方正正的。
“看你那张脸白的,安也请了就回去吧,好好养着……”
“谢皇后娘娘,那么静宸告退了……”
洛晓霜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局面,至少不是最坏的。她自然不会去做打破那个平静的人,那不是她的个性。可是她也不会再傻傻同情,傻傻相信了。
怕了……
平静代表的是暗涌,那些台面下的,那些人心底的,都是看不见的……
接下来几日,洛晓霜每日就在床上养着,每天定时定点一定会去官茵茵那里请安。两个人说的都是不痛不痒的话,若是旁人看来,不觉得太亲切,也不会觉得很冷漠,只是会觉得自然。一国之国母与寄居在宫殿里的亡国公主……
只有萧翊知道洛晓霜的变化。她每日的表情只有微笑,她可以又无数种笑容,那些笑都是美的,都是可人的,可是却都是不真实的,好似一个宠物,讨好每个人,却透着虚幻……
她与他,甚至亲密了几分。可是他知道,那些亲密是因为她开始将他当成宦官了。再无男女之防,再无朋友之亲。
靖斯年没有来看她。但是她却天天问萧翊,他昨天做了什么?去那个宫休息了?朝堂内有什么大事?
萧翊每日都会乖乖的回答她。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看到她脸上露出的迷茫。那种感觉好似迷路的孩子,透着不安还有思考。那一刻的她好似还真实一些。除此之外,平日里,洛晓霜的话越来越少了。每日都是微微笑着,沉思的时候,发呆的时候都是微微笑着,那样的笑容透着一种毁灭的堕落,让人看了既觉得美,又有点害怕……
其实洛晓霜这些日子没萧翊揣测的那么恐怖。她只是想家了。
想那个有飞机,有快餐,有彪悍的老娘,可爱的父亲的家。她想起周末无聊时打电话喊朋友出去逛街吃饭唱歌的日子,想起想要一个人带着耳机,听着流行音乐在家躺着的时候,想起每日上班一边因为计划书忙的焦头烂额,一边还要偷偷上msn的日子,还有她身边一个两个的暧昧对象……
那些日子遥远又真实,她渴望着,又绝望着……
望眼过去,那些古朴精致的桌椅,釉质透明如水的瓷器,还有外面守着她的“男人”,再有自己每日盘算着如何与别人老婆和平共处的念头,哪个不是透着荒谬?
司静宸,这个人对于她来说本来就是荒谬的,可是她必须接受事实。
为什么?
她咬牙,手一挥,桌上的东西全部被推到了地上,脆薄的瓷器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让她觉得跟自己一样窝囊。
“公主……”门推开了,萧翊担心的看着她。
“出去……”
她没有看他,站了起来,拿起椅子便朝那桌子砸去。
原来破坏一样东西是这样的肆意,怪不得靖斯年愿意将那些情绪发泄在她身上?
那些日子无法委屈的情绪终于爆发了,手中的椅子散了架,换一把接着砸……这屋内的一切荒谬的东西,她都想毁了,全部毁了,一个都不剩下……
屋内发出巨大的声响,屋外的人静静的看着是心疼。边上的宫女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乒乒乓乓的声音越来越大,让人觉得屋内好似有个野兽在低吼……
洛晓霜不知道自己砸了多久,直到屋内再无东西可以摧毁,她才无力的瘫在地上。她甚至连床都拆了,被褥散在一地,她就靠在墙壁上,坐在地上的被褥上,看着屋外盯着自己的萧翊,莞尔一笑……
那笑容透着魔性,让萧翊忍不住冲上前抱住她。
“静宸,我错了,静宸……静宸……”青衣黑髻依然难掩风姿的男子,就这样抱着她,如孩子般的苦苦哀求,宽广的肩,修长的手臂将她包围,透着是卑微……
她转过头看着他,他哆嗦的看着她,生怕她又说出什么让他伤心的话……
“翊……疼……”
她跟撒娇的孩子般伸出手,那小小的手掌嵌着木屑,还有刮伤的血渍,模糊一片……
“别动,我去拿药……”
明知道是假的,她只是又换了一个方式拒绝了他。可是看着那样的撒娇,那样的笑颜,那一刻他只有自己欺骗自己。
不然还能怎么办?
水洗尽了血渍,针挑破皮肤,萧翊仔细的挑着镶嵌在皮肤里一丝一丝的木屑,那小小的手掌温柔滑嫩,她闭着眼,靠在他肩膀处,脸上一片安静,乖巧的好似猫咪一般。只有那满屋的狼藉,在提醒着他,她心中的绝望与愤怒……
两个人维持一个姿势,空气中一片安静,直到他全部检查过,再无别的伤口,都处理好了,这才发现门外站着的人……
“皇上……”
他一动,肩膀上的人也动了,睁开眼睛看着门外的他,那双眯着的眼睛好似才睡醒,只是在这破碎的屋内,这样沉静的表情透着一股荒诞。她也意识到了,看了一眼四周,调皮的笑着问他,“怎么办?”
那表情就跟错事的孩子一般,让你想要狠狠的揍她一顿,却又下不了手。
靖斯年走了进去,洛晓霜扶着萧翊站了起来,嘴巴微微撅着,透着不高兴,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静宸叩见皇上……”
坐了很久,突然站起来,又伏下去的身体,晕眩不已……
萧翊想要伸手扶他,却因为那抹黄色,将手缩了回来。她靠在他怀里,小小的手臂环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口,低下头,他便看见小巧的鼻子下弯弯的唇,红艳艳水渍渍的说,“原来砸了这些,还能将你引过来……”
那表情透着女人的撒娇,是他的女人,有依附讨好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她?
他知道她不会,是假的……可是那没大没小的口气,透着倔强与不服气,不是她又是谁?
他晃神了,一句话也不说。
她脸上露出不耐烦,抬起头狠狠瞪了一眼他,“要是不愿意看,没人要你来……”说完狠狠的隔着龙袍张开嘴就在他胸口咬了一口。不小的力道隔着衣服,让他觉得酥麻刺痛,将他的神经都唤醒。
她松手,顺势便要坐在地上,那赖皮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强而有力的手臂将她抱着,才触碰到她的腰,柔若无骨的触觉便让他大脑思考迟缓了起来,顺势坐在地上,将她放在自己的身上。
“生气了?”她靠在他肩膀上,唇贴着他的耳垂问他。
“该朕问,砸完了可出气?”他低头,唇与唇之间相隔薄纸,鼻尖都是彼此的气息,他忍不住凑近……
唇贴住她的唇,凶狠的啃噬,随即便轻轻的辗转……
她闭眼,小小的手虽环着他,却因为他轻柔的动作害怕的微微向后退。
他的大手托着她的后颈,不让她后退,心里竟是美滋滋的。
她若只是讨好,他或许还并不会如此享受。
就是这样欲迎还拒,透着她的性子,好似浸蚀在他心中的□□,上了瘾……
戒不掉,要不够……
她喘着气,看着他,那两片唇上沾着的水渍更莹亮了。他的手忍不住拉着她的棋盘扣,那张小脸透着几分害怕,几分倔强,牙齿咬了咬唇,悄悄的贴着他的耳朵,“轻点……伤口还没好呢……”
妖精,他的脑子里全是她在他身下的画面,可是一想到那夜的伤害,心中有不忍了起来,那双手停在胸口,最终还是移下来,扣住她的腰肢。
她脸上一喜,坏心眼的笑着,“谢谢陛下放过静宸……”
那表情三分让他生气,三分让他喜欢,剩下的便是沉溺……
他将她抱起,大步的走出去,“从今日起,长乐公主随朕住两仪殿……”
洛晓霜闭眼靠在他胸口,脸上是不屑一顾的微笑。
荒谬么?
再荒谬那都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