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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瞻,四方是维(一)【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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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与泓?”


旁边,有人蚁蚋般小心地唤,似怕真的声音大了,会惊醒了那不知是沉睡还是沉醉的男子。


睁开的眼睛还是睁着,却不像是醉或睡醣。


“与泓!呙”


尹如薇的声音惨烈如厉鬼,猛地扑过去将宋与泓揽住,抱到自己怀里,却将十一狠狠一推。


十一神魂俱丧,竟被她推得重重扑倒在地。


路过忙上前扶起,急问道:“郡主,要不要紧?”


十一也觉不出痛来,只觉夜风卷着落花和风沙,一齐扑到脸上,凉得出奇。


她随手在脸上一抹,竟糊了满手的泪水。


“谁做的?谁做的?”


她僵坐于原地,幽暗的目光地盯向路过,唇边已咬出血来。


路过低声道:“郡主,临近傍晚时,京城有使臣来传旨,说……济王谋反,赐了酒。”


酒,毒酒……


那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果然是冲着济王而来!


十一透不过气来,压着嗓子高叫道:“你们为何不拦着?”


敢撺掇济王造反,却不敢为他拦下毒酒?


路过不敢看她,只哽咽道:“可……那是皇上的旨意!使臣还代皇上责问济王,贵妃闻声而来,是否曾与济王勾结?暗中相见,所为又是何事?胆敢谋逆,是否因贵妃有所承诺,会以凤卫里应外合?话语十分严厉。涂兄、段兄等见状,本待上前擒了那使臣,但济王喝止,不许他们无礼。又道皇上好机谋,终于将他和郡主一起算计在内了!”


顺着他的话中之意,十一木然地问:“皇上?我?”


路过迟疑了下,继续道:“当然,连累郡主或凤卫还算远的。最要紧的是,湖州城外有大军驻扎,这边稍有异动,他们即刻便能提兵踏平湖州……济王殿下大约怕再牵扯下去整个济王府都会遭受灭顶之灾,遂一口担下所有罪名,说是自己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蒙蔽,愿受朝廷惩处,一切与凤卫或王妃无关……然后便饮下了酒。”


为替宋与泓脱罪,济王府府兵已诛除水寇,但自身也受损不浅,根本不可能与骁勇善战的两万忠勇军抗衡。


宋与泓所想的,无非是以自己的死平息此事。只要他不在了,他的亲友部属不过一团散沙,难成气候,料得看在太后份上,应不致赶尽杀绝。


于是,十一辛苦奔波,一番心血,依然付诸东流。


这惨淡的结局依然到来,且快如闪电,令人猝不及防。


凉冷的风在呼吸间仿若利刃般刮着胸臆喉嗓间。十一喘着气,才能压着嗓子吃力地问:“使臣何在?”


路过道:“看济王饮酒后便带人离开了。那使臣的确是礼部的官员,我等也验过,圣旨上的确盖有皇上御印。是……皇上要济王死!”


身后,蓦地有人惊怒叫道:“朕没有!”


路过、涂风等都察觉有人紧随十一后到来,料想必是十一的随侍,再也不曾细看。此时听得宋昀说话,才细看向站在阴影里的那群人。待看清来者虽然衣着寻常,竟真是大楚皇帝,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俯身下拜,还是该刀兵相向,为济王报仇。


宋昀定了定神,这才走出来,先向地上的宋与泓躬身行了一礼,方环视四周,慢慢说道:“朕不曾下过这样的旨意。待朕回京,会彻查此事,还济王一个公道!”


陈旷紧紧随在他身后,也忙忙向路过解释道:“大公子,此事绝对与皇上无关!贵妃离开当日,皇上便因放心不下,也离宫赶往湖州,一路是我和墨歌他们寸步不离,贴身保护。前日更是遇到刺客,皇上淋雨受惊,一直生病发烧,幸亏已经找到了贵妃,所以在一处延医调理。因贵妃说湖州之事已经平息,皇上便打算先回京再作打算,不料途中听说有圣旨传往湖州,一时不明所以,这才折回湖州,不料……”


他说得简洁,却已把前因后果说得再清楚不过。


宋昀听了十一的话,早已无心杀害宋与泓;便是想害,先有陈旷等凤卫贴身保护,后来更是抱恙在身,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暗中安排。


至于使臣所说牵连十一和凤卫的事,十一偏帮济王,暗中谋划为济王脱罪,若济王获罪,十一的确难逃罪责。但眼见宋昀追她


都追到湖州来了,这殷殷关切之意,哪有半点想治她罪的意思?


何况,若他害了济王,又怎会折返湖州,走到这群心存异念的济王府部属中间?


宋昀见济王府众人敌意渐收,忽唤道:“涂风!”


当日十一被施铭远囚禁,涂风曾领人随宋昀救出过十一,闻声不由上前,见礼道:“微臣在!”


宋昀道:“立刻派人出府搜拿使臣,一旦找到,即刻绑来见朕!”


涂风闻得是此事,满腔恨意终于寻到出口,含泪看了眼死去的宋与泓,高声应道:“是!”


涂风既领命,济王府众部属左右摇摆的心思顿时安稳下来,却是齐心协力先要将那使臣找出,才好寻到假传诏书的幕后指使者,为济王报仇。


十一耳听着宋昀安排,目光却一直凝于宋与泓的面庞。见尹如薇用袖子一点点拭去宋与泓唇角的血迹,却觉那双不肯阖上的双目越发刺得心头剧痛,吃力地挪着身子,伸手上前,欲为宋与泓阖上双目。


尹如薇猛地将宋与泓的身子一拽,已将他的脸庞抱向自己怀里,顺势又是一掌狠狠甩在十一伸来的手臂上,尖叫道:“你滚,你滚!先喜欢宁献太子,再与南安侯纠缠不清,如今又投入皇上怀抱,你几时把他放在眼里过?你这假惺惺的贱人,滚!”


十一盯着那张绝望的面庞,一时没有说话。


雁山、陈旷等却已沉下了脸,将手搭上剑柄。


路过忙道:“王妃,郡主八.九个月的身孕,为济王日夜奔波,已经尽心尽力。”


又向十一等低声道:“郡主,济王妃悲痛失常,不必与她计较。”


却已满面苦涩,带了近乎无奈的央告之意。


尹如薇却怨毒地盯着十一,“尽心尽力?若不是她的‘尽心尽力’,与泓不至于会落到如此境地!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比如今束手待毙、死不瞑目强!”


众人听她当着宋昀的面出言不逊,甚至丝毫不掩敌意,都不由失色。


路过的手有些哆嗦,不知道该不该冲上前把她那张失控的嘴掩住。


宋昀正待上前扶起十一,正听她满腔戾气对他们发作,便顿了身,看住尹如薇。


“济王妃,贵妃是朕的人,本没必要对济王尽心尽力。但她所言所行,从不曾辜负济王半分。”


尹如薇哈哈笑起来,“皇上,皇上!宋昀!你别让人笑掉了大牙!先帝驾崩之夜,我一直守在太后身边,旁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你的帝位从何而来?若非因为这贱人,与泓岂会将帝位……”


路过失色,再顾不得男女之分、尊卑之别,上前掩住她的唇,连声道:“王妃,不可胡说,不可胡说!”


眼见济王府尚留在府中的那些部属渐又显出忿忿之色,宋昀眉眼不动,负手道:“尹如薇,你低头瞧仔细了,济王兄长的眼睛,还在看着你。看着你一次次擅作主张,弄巧成拙,令他被奸人所乘,丢了性命,又准备把他的亲友部属一个个推上死路!尹如薇,你看清了,你的夫婿正死不瞑目看着你!”


尹如薇被路过死死掩住嘴,不许她作声,却听得到宋昀的话,那些竭力想忘记的痛心往事又浮上心头。


若非她要路过解决韩天遥,韩天遥虽是隐患,却也不会那么快得知真相,反戈一击,令宋与泓彻底陷入孤立被动;若非她急于弥补,上了闻博恶当,中了韩天遥的计,如今宋与泓到底还是富贵悠闲的亲王,心事重重却衣食无忧,美酒不缺……


低头看着怀中的宋与泓,却觉他果然像在看着自己,牢牢地看着自己,不觉惨嘶一声,珠泪交迸中,人已晕了过去。


路过松开手,尹如薇软软倒于地上,正与宋与泓倒作一处。


只是宋与泓的身体已渐渐地冷了。


宋昀便向路过道:“把她带下去,别再让她发疯。”


路过眼底蕴泪,再不敢多言,低头应了,径将尹如薇抱起,走向后院。


宋昀这才挽住僵坐着的十一,柔声道:“柳儿,有什么话想跟济王说,只管说吧!”


十一有些艰难地挪着越发笨重的身子,坐到宋与泓身边,低低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泓,下面的世界里没有我,也许你会省心也开心许多。若是想念我了,也不用着急。我早晚也


会过去。还有,害你性命的人,我会取他的性命来偿还!”


她伸出手,去阖宋与泓的双眼。


一下,两下,有湿湿的泪水沾上她的手掌,宋与泓依然静静地睁着眼,无力地看着漆黑的夜空。


宋与泓静默片刻,忽撩开袍角,跪了下去。


他道:“兄长,弟宋昀立誓,此事到此为止,绝不会祸及兄长亲友和部属。不论是母后,还是济王妃,昀都会妥为照料。至于朝颜郡主,更是昀之责任,有昀在一日,便绝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言毕,他竟恭恭敬敬磕下头去。


论起排行,宋与泓是兄,宋昀是弟;但宋昀继位为君,便是天下之尊,却须先论君臣,而后才论兄弟齿序,绝无君跪臣之理。但他此刻以弟自称,显然只叙兄弟齿序,先将君臣之礼抛在了一边。


磕头毕,宋昀伸手去抚宋与泓眼皮,却只一下,便见他的双眼已然阖上,独眼角尚有一滴泪水无声滚落。


那英气眉眼,终于安谧如睡。


只是这一回,将永不醒来。


十一再忍不住,牵住那已经冰冷的手,伏于地上痛哭失声。


宋昀揽住她,低低道:“柳儿,柳儿,别这样,身子要紧!”


十一哪里克制得住,忽仰起头,嘶哑着嗓间高叫道:“苍天,苍天,我愿以我所有,换宋与泓回来,可好?我……我只要他回来,哪怕他天天和我打架,打得头破血流……”


依稀有少时的笑颜和笑声飘在眼底耳边,涂了釉彩般清润美好。


浮光掠影间,恍若有灿金的阳光破开所有的黑暗照来,明烈地投入她眼底。


她身体晃了晃,一头栽倒下去。


宋昀失声叫道:“柳儿!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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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再有知觉时,正卧于一间陌生的卧房里。


她的腹中一阵阵坠疼得厉害,身下湿漉漉一片。


两名中年妇人正在床边忙碌,不远处的帷幕外有手脚轻巧的侍女正来来去去,低低询问着妇人还需预备什么。几个大木盆里的热水蒸出腾腾的热气来,萦绕了整个屋子,四处便雾蒙蒙的,看什么都不那么真实。


看不到阳光,也再看不到宋与询、宋与泓或温润或明亮的笑脸。


至于另外给过她希望的那个人,她宁愿从未相识。


天地广阔,而她眼前的这片世界,竟是如此灰蒙蒙地毫无色彩。


妇人见她醒了,不胜欢喜,忙取了药来让她服用。


褐黑的药汁,该是极苦的,但她入口竟尝不出任何的滋味,只觉胃中一阵阵地翻江倒海,刚将药喝完,手中的碗便砰然落地,身体一倾已将刚服下的药尽数吐出。


外面听得动静,已急命侍女进来察看。


中年妇人忙道:“替老身回那贵人,已检查过,胎位很正,夫人精神也还好。大约痛过头了,肠胃不好,这才把药吐了。其实那药不服也不妨事,待她疼得好些,进些饮食一样可以提提精神。”


侍女应了,急忙出去回禀。


十一才知眼前这两名中年妇人乃是接生的稳婆。


宋昀向死去的皇兄当众一跪,加上当众作下祸不及他人的承诺,应该拢回了济王府部属犹疑不定的人心。


如今内外虽忙碌,但井然有序,显然宋昀就是稳婆口中的贵人,并已控制了济王府。


他的心机智慧,素来超出十一意料。


于是,她实在不必再费心他,以及他掌控下的大楚江山。


就着稳婆的手,她喝了两口水,低声问道:“我快要生了?”


稳婆堆着笑脸,说道:“羊水已破,自然分娩在即。夫人月分虽未足,但也差不了多少。听闻夫人又是习武之人,一向健壮,想来生产不会困难。”


十一“哦”了一声,侧过身默默卧着。


稳婆用热水替她擦着身体,笑道:“女人家么,总逃不过这一关。看着来势凶猛,其实不妨事,天底下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回头看看孩子


,想着为夫家添了香火,满足了公婆期望,又得了夫婿欢心,一家人开开心心,什么都是值得的了……”


夫家的香火,夫婿的欢心……


十一胃部一抽,又想呕吐。与此同时,她小腹猛地一抽,剧痛立时排山倒海般涌来,令她禁不住低吟出声,却又很快克制住,强忍着只不作声。


稳婆忙道:“夫人,若是疼,只管喊出来。”


十一“哦”了一声,却紧咬着唇再不说话。


待痛楚稍歇,稳婆替她拭那满额的汗水时,十一问:“可以不生吗?”


稳婆怔了怔,“夫人这是痛极了,说傻话呢!孩子都快出世了,怎可能不生?”


十一道:“这孩子……原先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盼他出世。如今,连我都厌他,觉得他还是不出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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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愉快!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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