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听到惨叫奔来时,已经骇得呆了。
她周身之物早被搜罗一空,连可能伤人的荆簪都不曾留一枚,何况又被药物侵蚀了那许久,连寻常人不如,凭谁都会认为她绝无反击之力,更不可能敌得过武艺高强的厉奇人。
可她竟借了砸酒坛之际,悄悄藏起一块极尖锐的陶片,等着厉奇人沉溺于情.欲的那一刻出手。
并且,一击致命鹁!
看着抱住下.身在地上翻滚嘶嚎的厉奇人,守卫几乎敢断定,这人这辈子都没指望再碰女人了。
他竟然,被这个毒伤在身、手无寸铁的病弱女子,活生生地煽了……
十一正若无其事地丢掉碎陶片,捞过方才跌在地上的酒坛,用里面的残酒洗着手上的血迹。
她的脚踝依然被粗大的锁链紧锁着,细白得眩目,毫无赧色地荡在榻沿,一双眸子冷若秋水,蕴着若有若无的嘲讽,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号哭的男人。
见守卫进来,她懒洋洋道:“还不把他扯出去?滚了满地血,还得你们打扫,不嫌麻烦?”
守卫们面面相觑,只得上前去扶厉奇人。
厉奇人痛得站不起身,大致也料到会落下怎样的结果,已然恨得切齿,原先的满脑旖.旎早已烟消云散,gong着腰怒骂道:“贱人!贱人!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郡主……相爷说要毁了你,必定会毁了你……你以为你逃得了!”
他本就白发白眉白面,白脸泛了青,叫骂之中牵动伤处,更是骂一句躬一躬身,再怎么想着指斥威胁,对着面前那女子漫不经心的眉眼,都似成了天大的笑话。
十一甚至又卧上榻去,懒洋洋地问:“还有没有酒?我要最好的酒……”
守卫习惯性地应一声,正要去拿酒,厉奇人已忍痛将那守卫扯住,叫道:“相爷没说要把她当郡主供着!相爷说了,要毁了她,毁了她……”
他忽从袖中掏出一盒物事,掷到墙边角落,被锁住的十一决计够不到的角落。
盒子跌开,里面散落一堆叶片类的药材。
囚室中立时有说不出是馨香还是酸辛的气息弥漫开来。
而十一随之变了色,整个人跌入衾被中,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双手慢慢地绞紧了被褥,几乎要将褥子抠穿。
痛楚中,她的眼眸愈发幽黑,深井般看不到底,只冷冷地盯着厉奇人,紧抿的唇角居然犹见一抹鄙夷不屑的嘲弄。
厉奇人身.下血流如注,只觉自己仅余的尊严也已被人剜得干干净净,连周围人看向他的目光都似在辛辣嘲笑,竟比小时候被人踩在脚底羞辱还要难以忍受,也不顾那疼痛,推着一旁的守卫尖叫道:“还等什么?这女人你们不想碰吗?不想要吗?快去啊!子午叶引发她体.内蛊毒,会让她生不如死,绝不可能再伤到你们!是相爷要毁了她,毁了她!”
几名守卫已然呆住。
有一个两个胆大的,看向榻上那个痛得已将唇边咬破的女子,向前踏了半步,又畏畏怯怯地退了回来。
厉奇人一边弓着腰努力去掩自己的伤处,试图让那种器官被活活摘去的剧痛减轻些,一边喝道:“你们看好了,那是宁献太子一心想要的女人,那是南安侯和济王打破头抢着要的女人……但她如今落在你们手上,不过是个女囚而已,连妓.女都不如!是相爷要毁她,你们便是把她活活弄死,相爷也不会责怪你们……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啊!”
噬骨之痛中,十一尚得听得清楚他的话,身体一挣,已卧到榻沿。
那痛楚之中扭.动的身躯,似乎没有了先前压迫人心的强大气势,也便让守卫胆大了些。
终于有两个守卫踏向前去,欲去按住这个尊贵美丽却已辗落污淖的绝色.女子。
十一忽冷笑一声,伸手向外一挥。
守卫大惊,连忙跳着退开时,十一却已从地上拾起了一枚碎陶片,紧攥掌心。
厉奇人只觉身.下更痛,忙向后退了一步时,竟已痛得满身是汗,浑身哆嗦。
“废物!”
十一鄙夷地瞧着他们,从凌.乱的乌发中抬起的面颊美得惊心动魄,连那嘲笑都如此的妍媚诱.人,如深秋泥潭逆了时节开放的雪色菡萏,孤伶伶地立于残荷败叶,寂寞却冷峭,独自在清寒凛霜里迎风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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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陶片被她狠狠地攥着,扎破了白.皙的掌心,一滴一滴地飘落地面。
厉奇人沙哑着嗓子,羞恼地吼道:“笨蛋,她……她连强弩之末都算不上,怕什么?还不快去!”
守卫终于意识到,十一那点力量,绝对连最寻常的文弱男子都该抗拒不了,更别说他们四五个身材高大武艺在身的男人了。
蠢.蠢.欲.动的欲.望里,他们终是克制不住,又向前走了一步。
十一却忽然一仰头,已笑了起来。
她高声笑道:“转告施老贼,除了我自己,谁也毁不了我!”
她举起碎陶片,在那些男人的惊呼声里,迅速划向她白玉般无瑕的绝色面庞。
双颊破开,血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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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
令人沉心静气的龙涎香正缓缓萦绕于空阔的殿宇。雪白的宣纸铺开,长身玉立的少年一袭素袍,饱蘸浓墨,低垂眉眼运笔写字。
据说,写字亦可让人平定心绪。少时每每受人白眼,默默用秃了的毛笔蘸着清水写字,看着与秃笔绝不相衬的劲秀字体自笔尖游逸而出,那些讥嘲的话语和目光便似远了。
便像如今,用银线绣着蟠龙纹的袖子轻轻摆动之际,他的心仿若也安静了许多。
有太监上前,小心回禀:“皇上,济王求见!”
“哦!”宋昀回过神来,“请他进来。”
他的目光向门外一飘,随即落到自己刚写的那几行字上,面庞便不由白了白。
满纸竟只是在重复着三个字。
柳朝颜,柳朝颜,柳朝颜……
满脑都只她一人时,他居然觉得自己心静了……
为何寻常做别的事,只觉满心芜乱?莫非只记挂着她,才是他唯一应该做的?
门被轻轻推开的那一霎,他迅速抽.出那页纸,揉皱,掷到角落里。
宋与泓走进来时,宋昀亦已起身相迎,眉眼平静温润,再无一丝异色。
“臣宋与泓,拜见皇上!”
循规蹈矩地行礼,没有一丝错讹,也不见多少勉强。
“兄长请起!”
宋昀挽起他,拉他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才含笑问道:“王妃的病情如何?”
宋与泓向外看了一眼,几个寸步不离“保护”他的侍卫依然尽职地在外守着,往日跟他的涂风、段清扬等自他入宫后便没了音讯,便是想传递消息,也逃不过周围铁桶似的监视。
他苦笑一声,才道:“如薇病势渐痊,应该不妨事了。多谢皇上关心!”
宋昀看向宋与泓这些日子急遽消瘦的面容,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看她们也替宋与泓上了茶,挥手令众人都退下,看殿门被掩上,才道:“宫中虽不自在,你自己也需保重。”
宋与泓英气的眉挑了挑,已笑道:“皇上放心,入宫那日我便猜过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如今这结果……算是好的吧?至少咱们大楚的江山,还姓宋。便是仁明殿,也是自小常来常往的地儿,还能时时见到母后,也没什么住不习惯的。”
宋昀听他说得坦荡,也不觉笑起来,“朕不是这里长大的,倒也常听说你们往年的事儿。据说你总和朝颜郡主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宁献太子总在居中调停,按下这边,那边又闹起来,加上济王妃和齐三公子他们,那时候宫里应该很热闹。”
宋与泓眼底不觉染了微醺之色,“嗯,很热闹。不知为什么,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戏耍朝颜。那时候她便很骄傲,我一耍她,她便弹簧似的跳起来揍我。我晓得她师父厉害,她也厉害,特地寻了高手来教我武艺,可惜后来还是打不过她……也不想打她了,只想着怎么哄她欢喜……我从没想过后来会走到那样的地步!我宁愿与询哥哥还活着,我宁愿朝颜嫁给了他,——只要朝颜好好的,只要他们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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