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原时羽费力的爬上已经断裂的楼梯, 一层层的顺着熟悉的气息的指引方向,爬到了最高那一层阁楼时, 她停住了脚步,擦擦头上的汗水。
太累了, 累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但是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一时间,走廊里安静地只剩下她自己那加速跳动的心跳,以及天守阁外那些由远及近的喊杀声……看来是联军攻进来了,这次的盟友总算没有只吃干饭。
这样想着,鼓起勇气的安原轻轻地拉开了面前的纸门。
然后她愣住了。
房间里那个人同样疲惫的对她微笑。
两人对视了许久,心情不知该说是喜悦还是失望的审神者才轻声问道:“你减肥成功啦?”
“对啊, ”一身黑衣金眸的付丧神不在意的笑道, “恭喜我吧。”
“……恭喜你,鹤丸国永。”
谁知道鹤丸下一秒又说:“想知道我怎么减肥成功的吗?”
“额,我想知道?”
“这位客人,游泳健身, 了解一下?”
“……皮这一下会让你开心吗, 鹤丸。”
“哈哈哈,当然!”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房间,而鹤丸依旧靠着墙壁坐着,没有起身,只是一直静静地望着审神者的面容。
“你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信忠大人已经死了吧?”
审神者想到了刚刚自己爬上二楼时,底下的气息戛然而止, 便沉默不语。
“啊……”鹤丸见到这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发出无奈地苦笑声,“哈哈,真是的……没办法呢。”
“我以为你死了。”安原时羽说。
“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鹤丸得意洋洋的说,像个小孩子一样炫耀的抬起自己的本体刀,上面缠绕着散发着微弱的灵力锁链,“但是这个东西救了我一命,我出门的时候向地牢的狱卒要出来了。”
审神者目瞪口呆的发现这是当初自己绑他的那条锁链……“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种奇怪的爱好,下次送你一些蜡烛皮鞭什么的好了。”
“好啊哈哈哈哈!”鹤丸发出了爽朗大笑,然而没笑几声牵扯到他身上的那些深入骨髓的伤口,又变得可怜兮兮的叫唤起来。
面对这么蠢萌的家伙,哪怕是暗堕了,安原时羽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以她的眼力,当然看得出这家伙已经是回光返照,借着铁链上残存的一点灵力,凭着一口气,愣是撑到了现在。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她面对面坐了下来,温柔的问道。
只要不是敌人,在对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时,她通常会问上这一句话。
鹤丸国永不笑了,他金灿灿的眼眸像是有无数的阳光从中折射出来,又似波涛在起伏不定。
“……别恨他。”他说得是织田信忠,同时祈求的看向审神者,但是安原只是摇了摇头,“换一个要求吧。”
“唉,果然还是我想当然了吗。”鹤丸叹着气说道,“那就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能来看我最后一面。”
“不客气。”
安原时羽顿了顿,忍不住问出心里的问题,“你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还要维护他?他把你砍得快死了吧……看看你身上的这些伤口,还有上面的气息……”
“是啊,可是是那个数据砍的我,不是信忠大人砍的。”他倔强的眨了眨眼睛,“我了解他,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事到如今,审神者简直要为对方的圣母情结感到愤怒:“可是织田信忠没把你当朋友!他一听说你是付丧神就跑了!”
“啊……这个我也知道呀。”面对怒火,鹤丸却温柔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两轮好看的弯月。
“但他始终是我朋友啊,就算他毁了我,我也爱他,不忍心去恨他。”
安原时羽:“……”
“原来……”她颤抖地说,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你对他是这样跨越友谊的情感啊。”
鹤丸国永:???
“等、等一下?”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很大的歧义,“你不明白吗?我对信忠不是那种情人之间的感觉,我只是将他视为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我爱我的生命,也爱着我的朋友们——就像我爱他,我也爱你一样。”
“什么!你爱我!”安原时羽不由得惊叫起来!
“是啊,就算你长得这样肥头大耳,又上了年纪,没有信忠大人好看,但是我交朋友,不是看外表的。”鹤丸国永笑着肯定道。
这一刻,审神者对于这只圣母傻鹤,甘拜下风。
连她这种油腻大叔外壳都能爱上,鹤丸国永对于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无疆的大爱!
“真可惜……”
她开始有些喜欢这个笨蛋了。可他就要死了。
“没什么可惜的,我已经见识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的人生就充满了惊喜。”
鹤丸国永非常乐观的说道,“对了,等会我走了以后,这个墙壁缝隙里有个盒子,你把它取出来——我想里面应该就是你的朋友。”
安原时羽呆呆的点了一下头。
她感觉到对方的生命就像烛火一样,纵使微弱而明亮,但不可否认,它已经烧到了最后一刻。
“那么……”鹤丸国永朝她眨眨眼,“再见啦?抱歉,看来下辈子才能给你做牛做马的当苦力。”
“算了吧,你那么笨。就别在我这里瞎折腾了……”安原时羽强忍着眼眶的热意,同样笑着说道,“去当一只寻找刺激的自由野鹤吧。”
“听起来挺好的。”
“但始终一个人的话,想拍照都没有个朋友帮忙拿行李……好像太孤单了点……我不太喜欢那种感觉……”
鹤丸倚在墙壁上,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笑意,眼睛里的光芒却一寸寸的熄灭了。
审神者孤独地坐在他面前,想象着那个自由而不安分的灵魂正在闹腾着离去。最终,她伸出手,轻柔地合上了对方的眼皮。
只是当她放下手时,鹤丸国永忽然又睁开眼睛!
“啊!”安原吓得浑身一哆嗦,往后跌倒。“诈尸啊!”
“哈哈哈,吓到你了吗!”
“混蛋!”审神者狼狈的爬起来,一半遮掩情绪一半配合的吼回去:“吓死我了!”
于是鹤丸分外快活的笑起来,因为他知道这次绝对是最后一次吓唬人了。
“人生还是需要一些惊吓啊,如果尽是些意想之中的事情,心会先于身死吧……”他注视着眼前的云阁川政,却惊讶的发现“他”渐渐变成了“她”。他不知道是不是临终前出现了幻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这一幕,但是……
原来你是个萌妹子吗云阁大人!
吓到了吓到了。
结果生命的最后,吓到的都是彼此吗……哈哈哈,太有趣了。
“嘛……只是刚刚闭上眼睛的时候,忽然想到还有一件事忘记跟你说。”
安原时羽长出一口气,无奈的扶额,“你说吧。”
黑衣金眸的付丧神望着她,像是要记住她的新面貌,好在日后的命运中能够将她一眼辨认出来。
“我已经不欠信忠大人什么了,所以,若是还能有下一次,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到时候还是要把你的厨房搬空……你肯定会被吓到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从那座山里出来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你的话……该有多好啊……”
说着看似恶作剧的宣言,这一次,他却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审神者愣神的注视着他,望着这个神色安详的付丧神的身影在空气中一点点淡去,最终消散全无。
然后她也看见了那个被挡着的墙壁缝隙里,塞着一个华丽的盒子。
熟悉的灵力波动从里面传来。
安原时羽终于反应过来此行的目的,她跌跌撞撞地爬过去,将盒子抽出来。
打开盒子,看到那些折损的刀剑残片,她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就好像失去的终将失去,回不来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只是在看到那个明显沾过泥水、却又完好无损的御守时,早已情绪接近极限的审神者,不由得攥紧这个小布包。她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里,非常用力的攥着——就像是要抓住那些已经离开的人。
为什么不用它呢?你为什么不用这个御守呢?
我不要什么胜利,也不要什么天下……我只是想要你们平平安安的。
忽然之间,审神者想明白了为什么宗三左文字不愿意用这个御守的原因了。
因为这是自己给过他,唯一明确的、单独的礼物。
宗三当然知道,如果他用了这个御守,自己肯定会给他新的……但是,这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那个了。
他只是想要收到这份礼物那一刻的喜悦心情,没有半点皱褶,不会被外界折损,一切顺利,心中喜悦。
——就像他喜欢自己的那份心情,绝对不会因为外界而动摇……就算是死亡,也别想阻拦这种心情。
所以当加州清光和三日月宗近爬上天守阁时,就发现安原时羽一个人坐在一把断裂的太刀面前,怀里抱着一个华丽的锦盒,身上的血迹还未清楚,整个人发丝凌乱,满脸悲怆。
“小姑娘没事吧?”
“主人,你怎么了!”
而审神者才像是从沉思中突然惊醒,她疲惫而无力的想要抬起手,却发现因为原本支撑的那一口气忽然泄了,反而腿软得站不起来。
“你们……谁来背我一下?”她眼眸无神地望向来者,“清……算了,三日月吧。”
清光:???
什么叫“算了”!又因为他与三日月宗近相比显得身高太矮吗!
这振号称最美的天下五剑倒是非常自然地走到她面前,看了一眼地上缠绕着铁链的太刀和那个锦盒后,转头对加州清光说:“加州,麻烦你脱一下外套给我。”
“哦,给主人是吧……”清光一边说,一边脱下了黑红色的风衣,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子用自己的外套包住了鹤丸国永和装有宗三左文字本体残骸的锦盒。
加州清光:……
“三日月阁下,你为什么不脱自己的衣服!”
“啊,爷爷我底下没穿。”
“天呐?您好变态!”
“什么呀,加州你的思想很不健康啊。爷爷我的意思是,狩衣底下穿的衣物不是像你这样能够外出行走的衣物。”
“……不知为什么,可就是感觉好气。”清光认命的抱起包裹,一想到等会下楼还要扛起那重达100斤的具足,他就觉得好悲伤。
“哈哈哈,年轻人火气重,正常正常。”这么说着,笑呵呵的三日月蹲下来,把审神者背在了自己背上,却发现自己和加州清光往日的这种拌嘴对话,都无法逗笑她。
于是他轻轻地侧过脸,用眼角余光注视着把脸埋进自己衣领的小姑娘,此刻审神者无助的宛如一只失去了宝贝的仓鼠,不得不承认那瓜子一去不复返——于是老人家口吻怜惜地问道:“小姑娘?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安原时羽沉默了一下,又答非所问的补充道,“都是一群笨蛋。”
“嗯?”
“走吧,三日月。清光,别忘了到一楼的废墟里捡回我的头盔。”
“哎,我知道啦。”
天正十二年三月十九日,维持了两个多月的黑潮之灾彻底被平息。
在这其中,大阴阳师云阁川政克服了失去重要部下的痛苦,为广大的净化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
而审神者,也逐渐感受到这个世界对她的驱逐之意——就像是通关了游戏后就劝说玩家赶快退出,别再继续沉迷这个游戏了。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还有最后一项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此审神者以最快速度赶去松滨城,与德川家康秉烛夜谈。
他们谈论天下的大势,也讨论着战争何时能够平息,毕竟这个国家,受了太久的苦难了。
由于在一起对抗时间溯行军中建立了深厚的战壕情谊,德川家康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防着这个盟友了,说话也随意很多。
“听说川政公最近拿下了摄津国?”德川家康给她倒了一杯酒,“那可是近乎四十万石高之地啊,也是京畿区域,为拱卫天皇居所的五畿之一……恭喜您了。”
“手下的家伙就想着立战功,对着以前织田家留下来的空白处直流口水……”安原时羽叹气,摇摇头,“队伍难带啊。”
德川家康只是笑了笑,作为一只老狸猫,他从来不会轻信任何人的言语。虽然他也从这次的织田家倒台中攥取了很多利益,但都保持了低调状态。
所以他抿尽了杯中的酒。
“家康公,我能为您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吗?”审神者忽然问道。
“喔,您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您觉得天下如果想要一统,到底还要流多少血?”
这个问题颇为直白,但是德川家康内心诧异归诧异,表面上还是冷静的思考了片刻。
“怕是血流成河啊。”
带着几分酒意,他眼睛盯着那晃动的烛火,喃喃自语,“一个国家想要统一强盛,要流的血,一滴也不能少。布武天下时要流,守江山也要流,外敌入侵时更要流,革故鼎新流的亦不能少……敌人的血,自己人的血,内奸的血,百姓的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说到这里,德川家康不由得笑了笑,暗自嘲笑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有些软弱疲惫的话。
然而安原时羽只是在认真的思考,最后,她行了个一个非常隆重的礼节,跪在地上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有一件大事想要拜托家康公,事关天下社稷,请您切勿推辞!”
德川家康一看,瞬间被吓得酒醒了几分——对方作为与自己势力相差无几的大名,石高数接近二百石,居然还有事情需要自己帮忙?那一定是很重要的大事了!
“川政公这是何意!快快起来!”
然而他伸手,根本拉不动对方的手臂。
安原时羽说完了剩下的话。
“家康公,我想让您的三子长松丸,接收我云阁家的土地。”
德川家康:???
换了一般人,早就开心的跳起来——天降馅饼诶!不吃怎么对得起自己!
但是家康感觉十分诡异,且不说对方身强力壮正值盛年,且有两个儿子陪在身边,辛苦打下的江山不传给儿子,反而送给盟友的孩子!还是全部!
你说他害不害怕?
“川政公,到底发生了何事?您是认真的吗?”德川家康紧张的问。
安原笑了笑,重新坐好,“实在不瞒您说,此次与织田信忠一战,我身受重伤,至今难以愈合……思来想去,还是退隐山林吧。这天下霸业,果然不适合我这等闲云野鹤之辈啊。”
德川家康不自觉地张开了嘴,愣了几秒,他才连忙问道:“那、那为何不传给贵公子……”
“那两个孩子,都说愿意陪着我去学阴阳术,说对霸业也不感兴趣……唉,真是不争气啊。”审神者装模作样的捶胸顿足,将一个苦心被浪费的父亲形象刻画得入骨三分。
话都说到这一步,德川家康还能说什么呢。于是他讪讪的挠了挠胡须,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可我家长松丸到底何德何能,能令您看中呢?”
“长松丸那孩子我有缘见过一面,他脾气温和,做事细腻,为人也很聪明……我认为他将来会成为持重爱民的好君主。”
“这样啊,”德川家康若有所思的略微颔首,“那我便叫他出来与您再见上一面吧!”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孩子从被窝里被抓出来,来到父亲和贵客面前,稀里糊涂地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方才大惊。
“可、可我年纪尚幼,上有父亲大人和兄长……”
“长松丸,为父在你元服之前会帮你打理领地的。”德川家康连忙打断儿子的推托之词,“既然川政公喜欢你,也不要求你为改姓做他的养子,便将两百石高之地拱手送你!这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德!还不快谢过大人?”
长松丸惊愕地看向安原时羽,后者有些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最后,尽管年幼,也知道这份厚礼的含义的长松丸,还是跪倒在地,郑重地谢过了审神者。
“我此生就算耗尽心力,也会守好您的基业!”
年仅三岁的孩子能够说出这种话,令人刮目相看。
安原不由得看向德川家康:“家康公,您把孩子教得很好。”
“川政公您过誉了。贵公子年纪轻轻,便能上阵杀敌,关于这一点,犬子也是自愧弗如的。”
想起大太刀和极短的战斗力,审神者淡定的笑了笑。
就这样吧。
不料临去休息前,德川家康忽然拉住她的手,诚恳的对安原时羽说:“川政公,以后若是有所需求,尽管来我德川家找人!纵使子孙后代,也会将云阁家视为世代恩人!”
审神者愣了一下,笑着摆摆手,“不必如此,家康公,我不是为了讨得这份恩典,我只是为了天下众生,想要早日平息战乱罢了。”
在失去了自己这个盟友兼对手,信长与秀吉皆逝,西部霸主毛利家至今元气大伤……这天下,几乎是被德川家康内定了。
“正因如此,天下人才更要感激您的大恩大德!况且此举,我也是为了德川家的道义长存啊!”德川家康语气激动的劝说道。
安原时羽想了一下,她看着对方真挚的眼眸,无论是虚情还是假意,她都心领了。
“好!那我便承了家康公的这份道义!”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覆住对方的双手,“天下太平这四个字,就拜托家康公了!”
德川家康郑重的点头,承诺道:“家康,定不负君之所托!”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当晚,安原时羽在谈完了所有重要事情后,已经很晚了,索性再一次寄宿在德川家。
趁着半夜,她熟门熟路的摸到了千子村正所在的那个小院门口,这一次,粉色长发的怪人坐在院落的围墙上,笑眯眯的看向她。
“你做到了呢,川政公。”他挠着头,“果然如我所料,能将大半个南部拱手相让的人,不是一般人呢。”
审神者有些羞涩的笑了笑,“不足一提。”
说罢,她继续说:“我今天来,是与你告别的。”
妖刀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
“为何?”
“我即将退隐山林,精心修行,从此再也不会出山过问世事。”
千子村正的表情明显出现了纠结,安原温和地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什么结果。
最后,付丧神还是问出来了:“川政公,你能不能带我走?”
“我很想,但是抱歉,不能。”
千子深吸一口气,像是已经习惯被拒绝那样,只是有些忧伤的问:“就因为我是恶名昭彰的妖刀吗。”
“哦,不是这个原因,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安原时羽回答道,“但是最重要的是——你的时机还未到。”
“时机?”
审神者的嘴角扬起一抹天机不可泄露的微笑:“对。”
至于是什么时机,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在她离开的时候,千子村正冷不丁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当然是不行的。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这位妖刀阁下……我也不会把你拖进更糟糕的处境里了,你就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下去吧。
“一定会的。”安原时羽转身微笑着撒谎,如今她的演技已经如同剑术那般大成,一举一动皆透着真情实感——“修行求的不就是一个长生吗。”
“千子啊,在你我重逢之前,静候时机吧。”
此时的妖刀还不知人性的险恶,他还年轻,只是一个单纯而不做作的付丧神。于是他傻傻的看着对方的笑容,就像是看见了冬日里的暖阳,良久,方才认真的点了点头。
“好,我记住了!”
在将已经把本家土地送给德川家三子后,审神者跟本地的家臣们宣布完,也不管大家的惊世骇俗,就自顾自地宣布了各项交接事宜——想走的给你辞职费和推荐信,想在德川家任职的,她也会写能力评估书给交接的工作人员。
花了快一周总算搞完后,这天清晨,安原时羽没有通知其他人,带上小伙伴们朝着和歌山出发了。
“为什么去那里?”萤丸揉着眼睛,困倦的问道。
“因为我们在那座山起家的啊,有始有终啦。”安原时羽笑着掀开马车帘子,“困的话进来睡一会儿?”
“不了不了……”大太刀使劲摇着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过不通知粟田口他们,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
审神者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帘子,声音从马车里面传出来。
“就这样吧,别拉更多的人下水了。”
然而还没离开太田城十里地,后面就有人追上来了。
士兵们如临大敌,结果一看是主公的“式神们”,便识趣的让出了一条路。
在马车周围骑着马溜达的次郎太刀他们一看,原来是一期一振他们骑着五虎退的那头老虎追过来了,而且个个表情慌张。
“主殿!你为什么舍下我们而去!”
“我们做错什么了吗大将?”
由于他们的哭腔听起来太可怜了,安原时羽不得不让车夫停下来,掀起帘子探出头,“不是给你们留了信吗?”
一期一振从五虎退的宠物背上跳下来,快步来到马车面前单膝跪下,“我们看到那封告别信了,主殿。”
“那怎么还追过来了呢……”审神者哭笑不得,“留在这里不好吗?很快就会有和平到来了。而且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干净的空气,美丽的风景,虽然吃的还是差了点,但都会变好的……一期,为什么非要随我回去呢?”
穿着狩衣的太刀缓缓抬起头,眼眶里的金色火焰剧烈的燃烧着。
“敢问主殿,您又为何要回去呢?”
“……因为那是我该去的地方。”安原回答道。
“那就请您别扔下我和弟弟们!”一期一振的语气有些激动,“尽管这个世界的确很美好,比起外界来简直就是天堂般的存在,但是……但是……请让我和弟弟们守护您接下来的路途。”
“可那样会很辛苦的,就连我也看不清前路。”
“那又怎么样呢?主人,我们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承担那样的痛苦呢?”
一个声音在一期一振身边响起,他诧异的扭头去看,发现是小骨头弟弟们。刚刚开口说话的是乱藤四郎。
“啊,大将,你的苦心我们都清楚。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身为刀剑的我们渴望保护大将的这份心情呢。”
“我、我以为……都是我不好呜呜……”
“小退,你别哭了……”
场面顿时陷入了悲伤莫名的气氛中,安原瞪大了眼睛,看起来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几个骑在马上的付丧神面面相觑,感觉自家小姑娘成了始乱终弃玩弄他人情感的渣男,不由得纷纷露出了会心的秘制微笑。
——审神者还是走到了形象崩坏的这一步啊。
最后,她放弃了挣扎和劝说,“一期,这可是你们说的——以后就算前路不明,你们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迅速站起来,高兴地回答道:“不会后悔的!主殿!”
“啊啊,真是头疼。让小家伙们上车,你找个谁的马借着骑一下吧。”说完,安原时羽又缩回马车里。
短刀们还呆在原地,倒是萤丸给了他们一个小声提醒:“还不快进去?”
哦哦哦对哦!他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审神者怀里打滚了!一期哥你这次说的话终于有点用了!
于是包括鲶尾等人都欢呼一声,一窝蜂的朝马车门口奔去。
说话难得一次有用的一期一振,看着最后一个弟弟挤进了马车,眼眶里的金色火焰温柔的燃烧着。此时三日月让人牵了一匹马过来,微笑着说道:“哈哈哈,以后多多指教了,一期殿。”
“彼此彼此,三日月殿。”
安原时羽坐在马车里,一边笑眯眯的抱着一堆骨头,一边望着马车窗外郁郁葱葱的山林。
她脑海里浮现出就在去年他们最初抵达这里的场景,当时她身边还仅仅是几个人跟着。
不过当时宗三还在,粟田口们也没有来,大家兴致高昂的坐着牛车,歪歪扭扭地进了山,还想着要怎么挣钱来搓刀装。
于是此时此刻,安原的心中莫名涌现出一股悲凉和怀念之意,她不仅仅是想起了故人,更多的是对一路走来所积累的那些感伤和离别。
……物是人非啊。
次日,这行人抵达了原本的和歌山大本营,从此封闭山门,拒不见客,就此“修行”。
天正十二年四月一日,后世西洋的愚人节,有人看见白日里和歌山上大放金光,原本在山上修行的几人都当众消失不见,令众人大惊失色。
德川家康当然接到了第一时间的情报,他亲自赶去和歌山,确认云阁川政确实带着他的家臣们白日飞升了,心里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滋味。
到底是羡慕这份洒脱,还是感激对方的牺牲与恩情,外人都不得而知了。
成功通关游戏的安原时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立刻回到外面的大灾变世界里。此时周围黑暗,然而小伙伴们一个不落地都坐在周围,一副卷轴般的场景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这是现代的一个课室,里头的学生看起来都处于国中阶段,而正在讲课的老师也在诉说着什么。
“同学们,这节课我们要来讲述关于我国战国时期的著名大名,云阁川政的事迹。相信大家也是从小听那位传奇人物的故事长大的,他的故事绝对不逊色于战国三英杰们,现在有没有同学能过说一下自己知道的人物介绍啊。”
台下有个学霸女生立刻举手。
“喔,秋美子同学第一个举手,那你说说看。”
学霸女生立刻站起来,用俏生生的声音说道:“云阁川政,出生年月不详,过往经历不详。但是在他绽放头角的短短一年里,他达到了许多人一生都无法达成的高度——他是我国古代史上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剑豪,同性恋,虐猫狂魔……以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身份,就是他成为了仅次于平安京时代的安倍晴明之后的第二位大阴阳师!”
所有付丧神都用诡异的眼神看向满脸通红的审神者,安原时羽则是连忙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是无辜的!”
那些评价是怎么回事啊!同性恋?虐猫狂魔?能不能认真一点!
所以说……历史真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