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一上了年纪的哥子徐徐展开画卷,神色恭敬地将之示于温邢远眼前,那画上乃是一位翩翩公子,身长玉立,手持书卷站在一丛丛翠竹下,颇有浊世佳人的风采,甚是怡人。可惜温邢远却不为所动。那哥子暗觑着温邢远的脸色,看不出什么,便询问似的转向座上的温秉怀,温秉怀压下心中不满,两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哥子会意,将画卷收起,递给旁边一下人,随即又从托盘中取来一卷,仍旧展示一番,这回却是个年岁不大、略见俏皮的哥儿。他已是把手里条件最好的哥儿的画像都带来了,来时自信满满,如今却越发没了底气,饶是人称他有三寸不烂之舌,在温邢远面前倒是噤了口。
“给我添杯热茶。”温邢远并不理会媒人的殷勤,自顾自地品着茶,喝完不忘让人再添上,看架势是要跟温秉怀耗到底了。
凌麽麽看着托盘里最后一幅画相,暗暗叹口气,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温秉怀没吱声,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却未料,画卷一展开,温邢远喝茶的动作停了下来,视线胶着在画中人身上。
凌麽麽心中一动:有戏!瞥一眼画上的人物,张嘴要给温邢远说说这哥儿姓氏、门楣,再有心性才情,谁料脑中一片空白,道是怎的,这画中人他却是从没见过,也不知画像从何而来。
“这……”
“凌麽麽何事?”温秉怀见凌麽麽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整话,不由疑道。
“是不是不管我从这些画像里头挑上哪一个,爹你都会答应?”不等凌麽麽回话,一直未曾开口的温邢远却突然道。
“那是自然。”温秉怀狐疑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奇怪犯拧的温邢远怎么松了口,可想到画像他都是看过的,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只当他突然开窍了。
“如此甚好。”温邢远一勾嘴角,“那他了。”
听到温邢远确切的答案,温秉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稍有不安,他冲凌麽麽伸了伸手,玲麽麽便趋步给他递了过去。
“混账!”待看清画中人的面容,温秉怀怒喝一声,将画像扔到堂下。
“夫君可是在骂我混账?”这时,堂前传来一个朗朗的声音,正是温邢远的阿么梁叔画。
温秉怀乍一听还没反映过来,只见梁叔画款款地走上前,冲儿子挤眉弄眼一番,这下他算是明白了,合着他们给他下套呢。而温邢远自第一眼瞧见那幅画像便猜到是他阿么相助,那画像正是他亲自执笔,挂在房中以慰相思之情的陈延的画像。
“胡闹!”温秉怀气极,却不好苛责梁叔画,只梗着脖子道,“总之我是不会同意的!”
“爹,你方才不还说随便我挑哪个来着。”温邢远不咸不淡地提起,自有人替他出头。
“温秉怀,你真是越老越没气概了,倒诓起小辈来,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梁叔画的脾气算不得温和,只是一般不会发作,可温秉怀想背着他选儿郎,如今又出尔反尔,他当真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
“夫人!”被梁叔画当着别人的面斥责,温秉怀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稍微放软了态度。
“你瞒我在先,此番我只是回敬你,怨不得旁人。”梁叔画也并非得理不饶人之人,最后还是记着维护温秉怀的面子,“左右你才是一家之主,儿子的婚事听凭你决定了。”
“既然小儿已经选好了,便送凌麽麽回去吧,稍后事宜我会差人去请你的。”话说的好听,温秉怀却不敢真的不顾梁叔画的意见,棒打鸳鸯,只好僵着脸将凌麽麽请了出去。
退到堂外的凌麽麽仍是不解怎多出一幅画像,他哪知正是他身边这个为他拿画像的温府下人趁机将陈延的画像添了上去。
“如今你们可是满意了?哼!”温秉怀心中憋闷得很,又发作不得,便拂袖而去。
“不用担心,你爹我自会开解他,你安心等着做新郎官是。”温秉怀走后,梁叔画朝温邢远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邢远谢过阿么了。”温邢远笑着与梁叔画作了一个长揖。
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这么简单把你爹那个老顽固给搞定了?小叔真是厉害。”听说梁叔画一出马令温邢心愿得偿,梁汝隽尽管知道小叔备受温秉怀宠,也不禁觉得不可思议。他也是听说温邢远回奉天了才火急火燎地把人约了出来,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又跑回云陵城追心上人去了。
“嗯,从知道阿么是站在我这边的,我知让我爹点头是迟早的事,不过,我原以为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呢。”温邢远还是往日一般模样,可梁汝隽却清晰地看出了他的志得意满。
“呵,我倒是好奇得很,这陈延究竟是何种风流人物,让我们温大少爷如此死心塌地,非卿不娶?”梁汝隽的眼里透着浓浓的兴趣。
“与你何干?你管好你那未过门的夫郎便是。”温邢略带警告地看了梁汝隽一眼。
“说起这个,你可是欠我一回!”梁汝隽得瑟地将握着酒杯的手指向温邢远,“你上他人在先,悔婚在后,却将这烂摊子丢与我,可曾谢过我?”
“我怎么瞧你是心又甘情又愿的?刚回来听说某人往那顾府去得勤快,难道竟是被逼无奈?”温邢远有意调侃他。
“那也不是。”梁汝隽摇了摇头,“别看顾迎之脾气坏得很,逗弄起来却有趣得很,呵呵!”他说着,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径自笑了起来。
温邢远见是真对顾迎之上了心,不由得放下心来。二人喝了点酒,又谈了些旁的事,温邢远便回去筹备起提亲的事来。
温家突然上门提亲,陈斌等人措手不及。眼看着满堂的聘礼,都不知从何问起。
这次是梁叔画亲自带人登门,他挥退了闲杂人等,才笑意盈盈道:“这里也没外人,无当讲不当讲。照理说,陈延与邢远已有夫夫之实,我们合该早日上门提亲,邢远是家里独苗,凡沾亲带故的都看重他的婚事,不免慎之又慎,如此才耽误到现在,让你家公子受委屈了,还希望亲家莫要计较。所幸两个孩子是有缘有份,总归要走到一处的,早与晚也不重要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梁叔画一席话可谓先发制人,说得滴水不漏,对方再要拿乔未免不近人情了。
“不敢。是陈某疏于管教,才令小儿做出糊涂事,不敢指摘温少爷,遑论温家诸位长辈。”梁叔画既已抛出橄榄枝,陈斌若不领情似乎有些不识抬举,他近来也是为陈延的事烦忧在心。
“有情人待在一处,也是难免的事,这成了婚,谁还与你计较这些。”梁叔画的这句话可说是让陈斌夫夫放下了心,倘若温家因此而轻视陈延,这婚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点头的。
两边都是讲道理、识大体的人,而且又都一心为了儿子,很快便谈拢了,下人给陈延传消息时间婚事敲定了。
如此一来,温邢远更是堂而皇之地进出陈延的闺房了,陈斌有心想提醒一句,可如今计较这些外在的名声倒显得矫情,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那边陈遥纵使对温邢远没什么好感,也不敢说什么,温邢远已经名正言顺了,他有气也只能憋着。
“什么时辰了,还在床上躺着?”温邢远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陈延房中,探身瞧着半睡半醒的陈延。
“今日无事,便懒得动弹。”陈延睁眼看着他,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难得的好天气,赖在床上岂不可惜。”春雨一阵连着一阵,今天确是碧空万里。
“我今早还听见乌鸦叫唤,出门怕是要倒霉。”睡久了,陈延觉得骨头都是酥的,实在不想从床上起来。
“既是如此,我们不如来做点床笫之间该做的事。”温邢远突然低下身子,撩起一缕陈延散落在枕畔的墨发,眼神也暧昧到不行。
“谁要跟你胡闹,我这便起了。”陈延打了个呵欠,下床的动作很是利索。
陈延穿好衣服,命小厮端了水洗漱后,坐到了梳妆台前,温邢远非常自觉地抓起桌上的木梳,为陈延束发。最后将一只玉簪插上,温邢远看着镜中的人,甚是满意。
“喜帖?谁要成亲了?”眼角瞥见桌角放着一张大红的喜帖,不禁问了一句。
“魏初阳和易洛,在三日后。”陈延回道。
“你要回颍州城?”陈延正琢磨着带哪把扇子出门好,温邢远跟在他身后,替他选了百花争艳一景,正合了此般春意。
“那是自然。”
“不知可否带家属出席?”
“南菱肯定也有喜帖,你代他去又有何妨?”陈延给他出主意。
“不,我沾着你的光。”温邢远看着陈延的眼里有着浓情蜜意。
“那便跟着吧。”说着,温邢远跟在陈延身后出了门。(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