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初阳有件烦心事。起因是陈延突然跑来找他,说是请他帮个忙,这个忙倒是他的本行,按理也没么可纠结的,但是,据陈延说,这是他为云陵知府准备的拜年礼,可马虎不得,别讨好不成反生嫌隙。是以,几天后,陈延中午约他在云升酒楼吃饭的时候,他还是没拿定主意。
“不过让你做个茶几,有什么可犹豫的?”陈延端起酒壶替魏初阳满上。
“你要是当真这么无所谓,何必特意点明这个茶几是作何用处的。”魏初阳无视斟满的酒杯,又夹起一个狮子头,他方才已经喝了两杯,虽不多,但他的酒量也仅限于此了。
“我是顺口一提。”陈延自顾自地饮酒,筷子却是几乎没动过,“你家不是在颍州城里张罗了一个酒楼吗?那现在手头应该挺紧的吧。哥哥我不是小气的人,做好了工钱定是不少的,你再考虑考虑?”他右手边还放着一把折扇,已经入冬了,魏初阳都穿上棉衣了,刚进雅间的时候见陈延还摇着把纸扇,魏初阳着实嫌弃了他一番。
“不是这个问题。虽然我学木活儿也好些年了,但是运用的并不多,我怕给你帮倒忙。不如你去找我师父吧!”魏初阳以为这是一个比较好的建议。
“姚忠孝?不行。”陈延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手里把玩着折扇,“一般像他这样的老木匠,手艺自是没什么刺可挑的,但是太传统了,做不出什么有新意的东西,我怎么送得出手。可你不一样啊,你是个年轻人,而且还是姚忠孝的徒弟,算手艺精湛不到哪里去,总不会出大纰漏吧。”
他说了这么多,魏初阳也只是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却迟迟没有点头。
“你不要畏难啊,这也是个锻炼机会,也不用多精致,只要别出心裁好。”陈延双手撑在桌面上,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正在啃猪蹄的魏初阳,“你倒是说句话啊!”
魏初阳啃完猪蹄,若有所思的看着陈延,缓缓道:“我可以试试。你送礼的时间应该是明年年初吧?”
“对,你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陈延总算松了口气。他前段时间花大价钱托朋友买了一个紫砂壶并其他茶具,又听闻一个做木材生意的朋友手里有上好的紫檀木,便索性一应备齐了,再添个檀木茶几。这檀木可是能辟邪保平安,是吉祥的东西。
魏初阳点了点头,突然摸了一下脖子,道:“有点渴,能不能叫壶茶?”
“小二,上一壶好茶!”陈延高声向外喊了一句,便有小二应了。
“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陈家本家经营的是绸缎生意,我自己的话,各行各业都有涉猎,但都是小打小闹,主要还是药材和茶叶,上回你见到的那个温邢远是我最大的生意伙伴。”虽然奇怪魏初阳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还是没有隐瞒。
“温邢远?我记得上次你们好像闹得挺不愉快的,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生意往来吗?”
“在商言商,既然是私事,当然是私底下解决。”说是这么说,陈延脸上还是闪过一丝不自然。温家是第一皇商,在药材与茶叶的行当里更是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他也是因缘巧合结识了温邢远,借着温家这个跳板,才在云陵城里站住了脚。现如今,他其实也不确定他与温邢远的私人恩怨会不会影响到生意。
“你……没想过经营酒楼什么的?”魏初阳试探性地问道。
“嗯?”陈延瞬间琢磨过味儿来了,“呵,感情你是想拉我入伙啊?”
“酒楼装修还需要一大笔银子,而且开业后也不可能马上盈利,每日的支出也是不小的负担。我们家没有开酒楼的经验,要经营好恐怕有点困难。”魏初阳实话实说。
“可是我也没开过酒楼啊。”
“可是你有钱啊。”
雅间里静默下来,陈延愣了一会儿,又捧腹大笑:“哈哈哈,这话对我胃口!你等着啊,我回去跟我爹商量商量。”
接下来魏初阳也没着急,而是与陈延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吃饱喝足,两人便各自家去。
“怎么样?”魏初阳走到正倚着窗向下张望的陈延身边,轻声询问道。在那天他提出与陈延合作的想法之后,过了几天,陈延让魏初阳带他去看看他们买下的店,再做决定。
“地段不错,只有对面开了个茶馆,竞争不算很激烈,街上也热闹,在这开家酒楼倒是可行。”陈延思忖一会儿,如此说道。
“这里靠近市集,人流量大,采购食材也方便,后面那条街住的都是些家境比较殷实的人家,若是开张了,生意应当还是比较可观的。”魏初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希望陈延能够下定决心。
“嗯……那成吧。不过我现在只能拿出大概三百两,后续的得等我回一趟云陵城。”陈延应下,正想跟魏初阳下楼,对面茶馆二楼的窗户突然打开了,他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正欲转身的脚步却是顿住了。
魏初阳察觉到陈延的异样,也朝对面看过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哥儿支起了窗户,退到一边,他便看见那桌旁坐着个貌美的哥儿,那哥儿身后站着个老仆。
可能是感觉到他们两个的视线,那哥儿偏头朝他们这边笑了一下,魏初阳肯定是不认识这个哥儿的,于是问道:“你认识那个哥儿啊?”
陈延小幅度地点了下头,道:“他叫南菱,是温邢远的手下。他在这儿逗留挺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到底想干嘛。”他的眉头紧紧皱着。
魏初阳自然是没办法解答他的疑惑,两人又站了一会儿才下楼。街上人来人往,不便停马车,所以魏初阳把马车拴在别处了。他去赶马车的时候陈延在楼下等他。
“陈公子,我家主子请你上楼一叙。”对面茶馆里走出一个哥儿,在陈延面前站定,正是方才楼上那个小哥儿。
“有事吗?”陈延懒懒地问道。
“公子去了便知。”小哥儿浅浅一笑,并不多话。
“走吧。”陈延心道,他又不欠他温邢远的,何必躲着他的人,他倒要看看南菱到底想做什么。
魏初阳赶着马车回到楼下,陈延却不见了踪影,可店门已经锁上了,那他跑哪儿去了?
“魏初阳,这儿呢!”陈延听见马车的声音,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嚷道。
魏初阳抬头循着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正愁马车该放哪儿,对面已经打发了一个店小二来帮他马车赶到茶馆后头。
上了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冲人家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人已经来了,你有事直接跟他谈吧。”陈延还是一副很随意的姿态。
“啊?”跟他谈什么?
“魏公子,是这样的,我们家少爷最近对颍州城很感兴趣,打算在这边做点生意,我原本是看重对面那家铺子的,不想已经有主了,我也不强求,只是不知魏公子有没有合作的意愿?”南菱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
“呵。”魏初阳还未说话,陈延突然冷笑了一声。别以为他不知道,颍州城最大的酒楼摘星楼可是他们温家的,来这一出,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为什么突然要跟我家合作啊?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魏初阳冲南菱抱歉地笑了一下,然后凑到陈延身边跟他咬耳朵。他会拉陈延入伙,是因为他觉得陈延是信得过的,而这个南菱莫名其妙地出现,不得不谨慎。
陈延叹口气,根本不知道怎么跟魏初阳解释。酒楼若是真有温家人的加入,前途自是无可限量的,可是他跟温邢远……唉,算了,反正他跟温家的关系是扯不断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桩。
“先看看他想怎么个合作法,你若是觉得对你有利便答应吧。”陈延说话的声音不小,南菱听了,自觉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个酒楼我只要三成,但温家势必会成为后盾。酒楼还是你们经营,我不会过多地干涉,只有一点,酒楼里我必须安排一个我自己的人,以便我掌握酒楼经营的好坏。”
陈延与魏初阳面面相觑。真的合作的话,仰仗温家,他们势必会得到多方的好处,那么温家若占大头也无可非议,可南菱居然只要了三成,这是巴巴地给他们送钱来了吗?
“这么定了!”陈延突然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魏初阳瞪大眼睛瞧着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再说,这是应该两家商量一下吧,哪能这么草率决定。
陈延可不管他怎么想,大剌剌向南菱伸手。南菱脸上一直保持着客气而疏离的微笑,朝身后的老仆示意,那老仆便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魏初阳更是无语了,连个自据都没有敢掏钱,真的是生意人吗?
直到从小二手里接过缰绳,魏初阳还处在震惊当中。他率先爬上马车,陈延突然把那张银票拍在他胸前,他接过一看,立马又扔了回去,质问道:“你怎么随便收人家钱!”那赫然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他可不敢要,没收钱的话,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给你你拿着,便宜不占白不占!我告诉你,酒楼装修的时候怎么奢侈华丽怎么来,反正他温家不缺钱!”
魏初阳漠然,投入跟回报总得相称吧,拿人那么多钱,只给人三成利,这不是坑人嘛。
“我坑不死你!”陈延进车厢时,魏初阳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话。
魏初阳愣愣地瞅着手里的银票,敢情他是真想坑人家啊。既然他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么,他是不是应该……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