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可人原是打算自己同魏初阳前往青山村的,但陈氏似乎对两人曾定过亲一事仍然介怀,非哄着李济一块儿去了,惹得李济抱怨了一路,他倒是心宽,估计都忘了自己的夫郎跟魏初阳有过一腿。
魏初阳并没有跟他们说过杨心儿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哥儿,是以初次见面着实让姚可人和李济惊了一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他们还是把人接回了李家,魏初阳功成身退了。
杨心儿摇身一变,成杨大夫了。一到李家,他吩咐下去,让府中众人尽量不要靠近李漱住的地方,此后一个月里,李漱的衣食住行都由他负责,其他人只须配合,这样,杨心儿搬进了李漱的屋子。
“哥哥……”入夜了,房间里静得很,李漱怯怯的声音响在杨心儿耳边。由于李漱随时可能发热,又要防着他把水泡抓破,杨心儿陪他一起睡了。
“叫大夫。”杨心儿翻个身面对他,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哥哥。
“大夫……”李漱本胆小,杨心儿又不够和善,所以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恨不得把脑袋也缩被子里边。
“嗯,有事说。”
“我口渴……”
杨心儿没说什么,掀开被子,穿了鞋借着月色摸到桌边,倒了一杯茶走回床边,把人扶起来喂了水,问:“还要吗?”
李漱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杨心儿看没看见,反正他是直接躺回床上去了,睡之前还记得摸了摸李漱的额头,确定没发热才放心地闭眼睡了。
才睡着没一会儿,杨心儿发现身边一阵动静,立马清醒了,抓了李漱两只手不让他继续挠。
“嗯……”李漱还睡得迷迷糊糊,痒得难受了开始啼哭。
杨心儿不得已,只好把人抱怀里,不太熟练地轻拍着他的肩膀,拍得他自己都快睡着了,李漱的哭声才渐渐弱下去。
傍晚时分,骤雨方歇,魏初阳跟着江泯出门了。那是街尾一条很不显眼的小巷,窄窄的,很是幽深,不平的石板路湿漉漉的,呈现出暗青色,天色阴阴沉沉,一眼望进巷子里,只有零星的几盏泛黄的灯笼。
“这儿怎么这么阴森啊,怪冷的。”魏初阳没拿伞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现在没什么人住了。原来这巷子叫芙蓉巷,因为巷口有一棵长了很多年的木芙蓉。”江泯不紧不慢地走着。
“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魏初阳确定他在巷口没有见到什么树。
“听我说,别打岔。”江泯又继续道,“那时候芙蓉巷的屋子都是住了人的,还都是些手艺人,做伞的,做扇子的,做绣鞋的,还有做首饰的,反正各种各样的老手艺都有,挺热闹,后来那做伞的老俞家出了个哥儿,唤作七郎。”
“七郎?他们家有七个孩子吗?”魏初阳忍不住打断江泯的话,据他所了解的,这个世界的哥儿生育能力并不是很强,一般人家三四个算很多了,独子也是常有的。
“不是,俞家只有一个孩子,至于为什么要叫七郎,隔了这么久我也记不清了。七郎自小伶俐可,长大后更是出落得楚楚动人,俞家二老很是疼他。七郎很喜欢巷口的木芙蓉,每至芙蓉花开,那些慕他的小子便于清晨摘了那还沾着露水的芙蓉花,悄悄地放在他家门前的台阶上,让他一开门能见到。”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情故事么?”魏初阳心说,他实在没办法把眼前又阴暗又简陋的巷子跟唯美的情故事联系起来。
“七郎十七岁那年,木芙蓉的花期又到了,可是一日一日过去,俞家门口的芙蓉花却始终无人捡拾,全都枯萎在石阶上。花期刚过,一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早上雨停了,七郎被发现吊死在巷口的芙蓉树上,而原本花期已过的木芙蓉却一夜之间再次盛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娇艳。”江泯讲故事讲得投入,步调不觉间放得很慢。
刚经过一家屋檐下,檐角一滴水正落在魏初阳的脖子上,惊得他打了个哆嗦。这明明是情故事的套路,怎么变惊悚了?不过好奇心还是有的,所以他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当天夜里,老俞家把那棵木芙蓉砍了,第二天便销声匿迹。镇上的人也没在意,只道老俞家已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怎料之后做鞋的一家也不见了,接着是做扇子的、拓碑的、画糖人的……最后只剩下一个做首饰的老汉。”江泯说完收了声。
“再然后呢?”魏初阳追问道。
“到了。”
“啊?”魏初阳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们到了。”江泯停在一户人家门前,拉着魏初阳上去敲门。
在等人开门的时间里,魏初阳缠着江泯问东问西的:“不是说只剩一个老汉么?可一路过来不只一户亮着灯笼啊。还有,那个什么七郎为什么吊死在芙蓉树上?其他人去哪儿啊?一夜花开什么的是假的吧?”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不许人家搬进来啊……”
说话间,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眉须皆白的老汉,他什么也没问,将两人让进屋内,而后又将门关上。
“汪汪汪……”刚进门听到一阵剽悍的狗叫声,那只狗体型挺大的,一身暗黄色的毛,只是背上和耳朵上的毛的末端是黑色的,看着挺吓人。
“去!”老汉朝那只狗虚踢了一脚。
“汪……”那狗仿佛讨饶似的叫唤一声,踱到一边去了。
“要看什么?”老汉从角落里搬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木匣子放到桌上,屋里昏暗,他又把蜡烛点上,在昏黄的烛光下,木匣子上的古朴花纹依稀可见。
“看看锁吧。”江泯说道。
老汉打开木盒上的锁,揭开的盒盖内侧挂满了琳琅的的银饰,魏初阳睁大眼睛瞧着,瞬间带入了方才江泯所讲的那个故事。
“阿么,我们买锁干嘛?”魏初阳不解。
“作一样聘礼。”江泯正挑着。
“哪有人提亲送长命锁的,不是给小孩子戴的吗?”魏初阳惊讶道。
“谁说要送长命锁啦?”江泯说着,从上面取下一只锁,是一对鸳鸯交颈缠绵的模样。
“哎?这个挺好看的,什么东西啊?”魏初阳惊叹地从江泯手里拿过来欣赏,这对鸳鸯不及巴掌大,却刻画得惟妙惟肖,鸳鸯交颈的深情极易感染人。
“这叫鸳鸯锁。”那老汉突然开口。
“这鸳鸯锁只有一只吗?”江泯问道。
“原是一对的,一只已经被人买走了。我老俞从来只卖单,不卖双。”老汉答道。
“那这只吧。”江泯爽快地付了十两银子,从怀里掏出手绢将那只鸳鸯锁仔细包好,又放回怀里。然后带着魏初阳告辞。
魏初阳不解江泯为什么要来这偏僻的地方买首饰,街上明明有挺多卖首饰的铺子,所以回去的路上他问了。
“那些铺子里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只有像俞老这样一代传一代的老手艺人才能做出最好的首饰,那是用心做的,带着祝愿的。不过现在的人也不怎么重视了。俞老的规矩倒是有点古怪,他所做的饰品都是成双成对的,却总是拆开来卖。说起来,你应阿么也算是老手艺人,他一手刺绣功夫也是祖辈传下来的。”
“那易洛也会吧?”魏初阳想当然地以为易洛也是精于绣工的。
“呵呵,你应阿么都为这事愁了这么多年了,不得不说,在刺绣方面洛哥儿没继承韩应一点儿天分。”
“哈?”刚开始魏初阳觉得很惊讶,但是他脑补了一下之后发现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易洛像大家闺秀一样绣着花的模样。
走到半路,又飘起了小雨,魏初阳撑开伞,父子俩慢慢地走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