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进来。”温邢远率先进了雅间。方才他们这么一闹,已经惊动了不少人,只是惮于顾迎之这架势,无人敢看热闹。
“你们在外面守着。”顾迎之将随从都留在外面,雅间只有他和温邢远。
“你什么意思?”顾迎之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马上要成为他相公的人居然为了几个外人和他作对,并且口口声声都是对顾家的不屑,那他顾迎之呢,在他眼里是不是也什么都不是。
“你只说顾家要寻回顾淮,为何抓易洛?”
“顾淮宁死不肯回顾家,我要一具尸体何用。至于易洛……你猜顾家长子遗孀这头衔够不够分量?”
“呵,顾恪之死了都四年了,你们还是不忘利用他。”温邢远脸上带着嘲讽的神色,“你不会不知道易洛与顾恪之并未拜堂吧?”
“那又如何,他是顾恪之认下的夫郎,在顾恪之死后也没有另嫁他人,我相信顾家的长辈会很欣慰,断不会否认他在顾家的身份。既然如此,他便可成为我哥哥争夺家主之位的助力。”只是可惜,眼前这人偏偏跑出来打岔。
“顾恪之是大房的人,即使众位长辈垂,也该是顾恪之的胞弟顾慎之得利,与你们二房何干?”温邢远不解,顾恪之脱离奉天顾家之后,父辈无用,顾家家主之位空悬,“之”字辈争了这么些年,最受青睐的是顾慎之,若顾家当真承认易洛的身份,仍旧怜惜顾恪之,那家主之位顾慎之不是坐定了吗?
“呵,你最近也不知道到底忙些什么,竟连如此重要的事都不曾听说,在云陵城待久了,真不管奉天的事了?”顾迎之冷笑道,“顾慎之已于月前病逝,现已葬入族陵。”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慢,每个咬字都异常清晰。
温邢远睁大眼睛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震惊,他与顾慎之虽不是至交好友,但也算君子之交,不过一年未见,已是天人永隔。
“你们未免太心狠手辣了吧?”温邢远面色一寒。
“他跟他哥一样,从小是个病秧子,英年早逝有什么可稀奇的,不要往我们二房身上泼脏水。”这话说得义正言辞的,可他眼神里的狠绝与得意却出卖了他。
“行,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温邢远起身离开,走出两步又停下,背对顾迎之道:“忘了告诉你,我爹和我阿么近日便会上顾家退亲,此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温邢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把我顾迎之当什么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顾家放在眼里?”顾迎之再忍不了了,冲上去揪住温邢远的前襟,全然不顾礼仪地嘶吼。
“虽然我对你无意,但终是我温家悔婚在先,所以作为补偿,温家仍会做你二房的后盾,支持你哥争取家主之位。”温家乃天朝第一皇商,身后的利益错综复杂,即便是权倾朝野的顾家也不敢妄动,是以,他也不怕顾家不答应。
事情说清楚了,温邢一刻不多留,顾迎之一个人待在雅间里,等心情终于平复,才开门出来,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神情,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如果忽略他泛红的眼角的话。
“顾连,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坐上马车,顾迎之低头把玩着扇坠,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回主子,属下只查到云陵城,近一年时间里,与温公子走得近的只有方才那个陈延。”顾连回道。
“没有什么相好的哥儿?”
“没有。”顾连回答得很干脆,“不过,听说温公子与陈延关系暧昧。”
“啪!”顾迎之手里的折扇掉在地上。顾连默默地捡起来,双手托着。
“哈,可笑!他居然因为一个汉子抛弃我顾迎之!”他气极反笑,这样一来温邢远一连串的行为说得通了。他倒要看看,作为温家嫡长子的温邢远究竟能不能如愿以偿。
另一头,江泯刚带着江燕回到店里,他出门前把门掩上了,可这会儿门已大开,不知是魏川送货回来了,还是魏初阳回来了。
“大川?初阳?”他喊了两声,没人应,正要往厨房去看看,楼上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我打死你这王八羔子!你给我下来!混小子!”魏川在楼上大吼大叫的,把楼下两人吓了一跳。
“大川,你这是干嘛?快把孩子放开!”江泯见魏川扯着魏初阳的后领子拖下楼来,魏初阳衣襟散乱,脸上还顶着一个通红的手掌印,一下子急了。
“是,有话好好说嘛,什么事非得动手啊!”江燕也在一旁帮腔。
“你去楼上,看看这小子干了什么好事,今天我非好好教训他不可,不然他不长记性!”魏川喘着粗气,一手挥开两人,拖着魏初阳往后院去了。
江泯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臭小子又惹什么事了?他三步并两步爬上楼,直奔魏初阳的房间,江燕在后头跟着。
“天呐!”两人一进房门看见易洛脸朝他们在魏初阳床上躺着,双目紧闭。江燕夸张地尖叫一声,随后反应过来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碰”地把门关上了。
江泯没心情理他,快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把易洛浑身上下检查一遍,还好,衣服还完整地穿在身上,脸、脖子、胳膊上也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一颗心暂时放下了。
“洛哥儿,洛哥儿,醒醒……”他推了推易洛,又拍了拍他的脸,可易洛丝毫没有要转醒的迹象,江泯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对江燕道:“你看着洛哥儿,我去请大夫!”
现在他也顾不上魏初阳了,一路跑着去回春堂。
“出了这事你让洛哥儿怎么办?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洛哥儿名声不怎么好,可以任人欺负?你都祸害人家多少回了?你知道名节对一个哥儿多重要吗?”魏川正在气头上,那嗓门大得跟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说话也直来直去的不中听,手里那根随手从厨房抄起的烧火棍也一下接一下地往魏初阳身上招呼。
“唔……”打一下,魏初阳闷哼一声,他想解释来着,可一开口魏川让他闭嘴。而且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为什么会跟易洛躺在一张床上。
“我会对他负责的!”趁着魏川打累了歇会儿,魏初阳终于缓过劲儿来说话。
“我呸!你整天游手好闲的,你拿什么对人家负责?人洛哥儿还不一定稀罕呢!”魏初阳一句话激得魏川又要揍他。
“凭我喜欢他!”他直视着魏川,“而且,我没有对他做什么龌龊的事!”魏初阳心里憋屈。
“孙大夫,人在楼上呢!”正好江泯把大夫请回来了,带着人上楼。
魏川听见了,想跟上去看看,魏初阳也想跟,还没爬起来让魏川喝了一声:“跪好了,不许动!”然后所有人都在楼上,他一人在院子里跪着。
“大夫,怎么样啊?”几个人围在床前,都有点儿担心。
“没事,不用担心,是中了点**。”孙大夫一边安抚他们,一边拿出个莹白的小瓷瓶,往易洛鼻尖一晃。
魏川听了却是脸又黑了一成,后悔自己刚才下手太轻。
“唔……”易洛悠悠转醒。
“洛哥儿,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孙大夫见人醒了,自觉腾出位置,江泯上前关切地问道,还伸手为他理了理鬓发。
“魏叔么?”易洛打量了一下房间,“我怎么会在这儿?”他只记得他在茶楼晕过去了,后面的事情不知道了。
“洛哥儿,这事是我们魏家对不住你,我们会给你和你阿么一个交代的。”魏川突然严肃地来了一句,让易洛一头雾水。
“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孙大夫一把年纪了,不听是非,适时地告辞。
“谢谢孙大夫了!大川,你送孙大夫出去。”等两人出去,他又撵走了江燕。
易洛瞧这架势,知他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便默不作声地等着他开口。
江泯拉着易洛的手,道:“今天瞅见你跟初阳在一个被窝躺着,把你魏大叔给气的,但我相信你俩都是好孩子,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你愿意说也好,不愿说也罢,叔么都不逼你。可事情已经这样了,总得有个说法。我呢,自然是希望你们能成好事,毕竟初阳这孩子多喜欢你我是看在眼里的,我知道,这孩子让我惯得娇气了些,但他待人都是真心诚意的,你俩在一块儿,日子总不会难过。本来呢,这孩子的亲事向来是由爹和阿么说了算,可我们总怕不和你们的心意,希望你们找到自己中意的,不然你也不会到这个岁数了,你阿么还不逼你嫁人,我相信你阿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你能有个好归宿,而不是守着他过一辈子。你要是愿意嫁到我们魏家呢,你点个头,好不好?”
一时间,易洛傻愣愣地看着江泯。江泯这一番话确是说到他心坎上了,他对魏初阳心软,他最看重他阿么,现在看来,似乎只要他点个头,所有的事情都能解决,可他却突然紧张起来,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
察觉到易洛的情绪,江泯笑了笑,摩挲着他的手背,安抚道:“别着急,慢慢想。”
易洛慢慢回忆起很多场景:他跟阿么相依为命的日子,魏初阳缠着他的日子,还有易峥和易长亭。不得不说,有个人不厌其烦地黏着你,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至少日子过得不会太无聊。
他握紧手掌,终是对着江泯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江泯收拾了客房,易洛在魏家住下了。魏川和江泯在自己屋里讨论提亲的事,没人管魏初阳。
“你睡了吗?”知道魏初阳被魏川揍了一顿,还跪了一个时辰,易洛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说到底事情因他而起,他总得有点表示。
“没有……嘶……”魏初阳动动嘴,那半边脸一抽一抽地疼。
“那我进来了。”魏初阳向来不锁门,易洛直接推门进去了,门这么开着。
“你怎么还不睡啊?”魏初阳顶着一张因疼痛而扭曲的笑脸。
易洛没说话,直接扳过他的脸,开始往上面涂药膏,涂完之后,又对魏初阳道:“把上衣脱了,趴床上去。”
魏初阳扭扭捏捏说“不用”,易洛不耐烦地皱眉,药膏还是拿在手上,魏初阳只能乖乖把衣服脱了,去床上趴好。感受着易洛轻柔的触碰,魏初阳忍不住开始傻笑,可能是嫌他笑得太恶心,易洛拍了他一后脑勺,他把脸埋进被褥里,偷偷地笑。
“白痴!”易洛别扭地骂了一声,却不知自己的嘴角也正跟着往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