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米铺送来了魏记点心定的面粉,数量有点多,因为是老熟人了,江泯没打开看,直接嘱咐米铺的伙计抬进储藏室,自己也一块帮忙。
“魏叔么,忙着呢!”
“魏叔么……”
一群小子说笑着打门前走过,都礼貌地叫了人。
“哟,你们这是上哪儿去?”江泯放下手里的袋子,直起腰问道。
“我们去河边钓鱼。”一个黑黝黝的小子咧着嘴答道,露出一口白牙。
“魏叔么,我们帮你吧。”另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孩子一手抓一袋面粉,跟着伙计走进了厨房,其他人也随即反应过来,他们有五个人,年轻人力气也大,一趟搬完了。
“真是辛苦你们了!去玩吧,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啊。”江泯对着他们嘱咐道。
“我们知道。对了,初阳在家吗?他这段时间都没找我们玩,今天让他跟我们一起去吧。”那个老实的小子提议,他跟魏初阳的关系不错。
“成,我去问问他。”江泯上了楼,推开魏初阳的房门,见他正躺床上睡觉呢,想着自己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他了,于是,他走过去一把拧住魏初阳的耳朵。但是,魏初阳只是虚弱地“哼唧”两声,没有反抗。江泯立马察觉到不对劲,将蜷着侧躺的人翻过来,一看到魏初阳的脸色,立刻吓了一跳,他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烫手,他拽过被子,将人裹在里面,然后急匆匆地下了楼。
“初阳他生病了,不能跟你们去玩,你们去吧,下次让他找你们去。”江泯对他们解释道。
“怎么病了?严不严重?我去帮你叫大夫!”那个老实的小子正要往回春堂的方向去,江泯却将人拦了下来,道:“他是有一点发热,出了汗好了,我自己应付得来,你们快去吧,一会儿天晚了。”
送走了这一群小子,江泯到后院打了桶水,又上楼拿湿帕子敷在魏初阳额头上,把他掀开的被子又给他盖了回去,然后轻轻地掩门出去,去厨房烧火煮姜汤。
“老头,到哪去撒啊?”易洛撑船的速度慢了下来,有些烦躁地问躺在渔船另一头的人。他们从青山村下水,绕过了下原村和上原村,这都到镇子上了,老头还在那打瞌睡,也不吱个声。
“你只管撑船便是,到了我自会告诉你。”老头懒洋洋道,翘着腿,暖阳照着,微风吹着,好不惬意。
易洛气闷地翻个白眼,想加快速度,奈何双臂酸痛,站得久了,腿也有点麻。小船贴着河岸转过一个弯,岸边的芦苇扫过,弄得他有些痒。那老头倒像是很享受,随手扯了一根嚼在嘴里,用干瘪沙哑的嗓音含混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在易洛不停地重复着他认为十分乏味的动作时,迎面来的风声里好像夹杂着人的呼喊声。
“老头,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糟糕!有人喊救命!”老头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三两步窜到易洛那头,抢过他手中的桨开始划船。他虽然年纪一大把了,撑起船来却是动作迅疾利落,他的耳力也比年轻人要好。
往前划出一段距离,果然看见远处的水面上浮着几个人头,老头撑着船靠近,边喊:“嘿,小子,发生什么事了?”
那几个人见有船过来了,连忙游过去,一个黑黝黝的小子急道:“刚刚我们五个人下水,有个人沉下去了,没起来,我们不敢潜太深,没找到……”
“你们先上船!”丢下一句话老头一头扎进水里。
剩下的四个小子这才发现船上还有个哥儿,虽然这个哥儿看起来应该比他们大上几岁,他们还是都红了脸,当然,皮肤黑的那个也看不出来是不是脸红了。于是,他们都没上船,而是游了回去,上岸把衣服穿上了。易洛面上很淡定,其实心里有点慌,他刚刚跟那群人打了个照面,他记得好像魏初阳常跟他们在一块儿玩,但刚刚的人里面并没有魏初阳,该不会……他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河面。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在易洛都要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水面上终于“哗啦”一声响,老头首先冒出了头,然后他将落水的人的头托出了水面。易洛立刻将船靠过去,帮着老头将人弄上船,发现那人他并不认识,莫名地松了口气,继续往岸边划过去。老头对着那人的胸口按压几下,那人吐了几口水,却是没醒,老头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弱了点,总归是没死。
上了岸,嘱咐那群小子把人送到医馆去,老头拉着易洛上了船,易洛自觉地拿起了桨,老头却抢了,将他推到一边,动作麻利地掉转船头,往来时的方向去。
“这回去了?你还没撒呢!”易洛提醒道。
“嘿嘿,我刚刚想起来,渔前几天破了个大洞,还没补呢。”老头嘿嘿笑着,跟个老顽童似的。
易洛简直气到没脾气,索性学着来时老头的样子,往船板上一躺,入眼的是纯净的蓝天白云,入耳的是水击舟楫、风吹芦苇之声,荡过芦苇丛的时候,一股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青草的香气掠过鼻尖,他闭上眼睛,感到一片片光影打在脸上。眼看着要入睡了,老头却煞风景地唱起了歌,与之前低沉的哼唱不同,这回他是放开了嗓子唱,听上去有些滑稽的歌声随风飘远。易洛也不嫌难听,在歌声里放空自己,毕竟,难能偷得半日闲。
“魏叔么。”陈遥看着店里没什么人了,才走进魏记点心,说话略显腼腆。
“这不是陈家小哥儿吗,进来坐。”江泯正在记账,魏川在厨房准备别人预定的月饼和一些其他糕点要用的馅料。
“不用了,那个,初阳哥在吗”陈遥连连摆手。
“在楼上呢,你找他什么事啊?”江泯的语气越发温柔。他一直比较喜欢这种乖巧的哥儿,当初才会想让姚可人作儿郎,不过陈遥要比姚可人害羞一些。
“我家要添新家具,还有一些旧家具需要修,我大伯么让我来问问初阳哥能不能帮忙。”陈家是四世同堂,老太爷还在世,固执地不许子孙分家,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那里头的事可比一般的人家复杂得多。按理,陈家应该找姚木匠接这个活儿,可是昨天大房的夫郎,也是陈遥的大伯么跟姚夫郎大吵了一架,这才找上魏初阳了。
“你等会儿啊。”江泯上楼问问魏初阳的意见,“初阳,初阳……你在干什么?”
“额,我昨天卸柴火的时候刮了一下……”魏初阳不懂他阿么为什么神色古怪,他手里还是拈着一根绣花针,一针一线地缝着衣服上的破洞,在他看来,这点小事不用麻烦阿么,他自己能搞定。事实也确实如此,他高一高二住校,衣服要是开线或者扣子掉了他都是自己缝的,暑假在家,她妈妈总是买一堆十字绣打发时间,买了又懒得绣,都丢给他,他家墙上挂的基本都出自他手。
“衣服你放着,一会儿我帮你缝。”江泯上前抽了魏初阳手里的衣服和针线,“陈家找你去修补家具,去不去?你左右也没什么事,再不找点事做,技艺该生疏了。”
“哎哟,我肚子痛!”
江泯的眼睛里写着怀疑。
“真的!你去跟他说,我明天过去。拜托!”
于是,江泯替魏初阳转达了。可等到魏初阳拆了一张桌子,三把凳子的时候,他终于发火了。对此,魏初阳只有弱弱地一句:“我只是想练练手……”
“你不是接了陈家的活儿吗,你上那练去啊,拆自家的好桌椅干嘛!走走走!”这样,当天下午魏初阳被江泯赶到了陈家。
不过陈家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热闹,虽然都在一个大院里,但都各过各的,颇有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魏初阳一个外人,感觉很尴尬。陈家主事的是陈老太爷的小儿子陈全,但陈全常年在外打理生意,并不在白水镇,所以家里的琐事主要由大房管着,而这回陈全的小儿子陈遥却是主动揽下了招待魏初阳的活儿。
“我让人把要修的东西都搬到这儿了,这儿空些,人也少,不会碰到讨厌的人。”陈遥领着魏初阳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倒是安静。
“谢谢啊。”魏初阳觉得还是和同龄人交往自在些,而且陈遥也确实挺细心的。
“你能来帮忙,应当是我谢谢你才是。”陈遥说话轻声细语的,弄得魏初阳也忍不住放轻声音。
之后,魏初阳干活的时候陈遥也一直在一旁陪着,说说话,端茶递水什么的,魏初阳纳闷:“你没有其他的事吗?”
“初阳哥,你是不是嫌我烦了?”陈遥有点委屈。
“不是,我是怕耽误你的时间。”
“没事,我闲着呢。你看你,流了这么多汗。”说着,他掏出手帕要替魏初阳擦汗,刚沾到额头被推开了。
“呵呵,不用,我自己擦。”魏初阳干笑两声,粗鲁地拿袖子往脸上一抹了事。
陈遥在一旁害羞而又大胆地看着他,一副少男怀春的模样,他要真看不出人哥儿什么心思那他是瞎。两人间的尴尬越来越明显,偏偏陈遥一点不介意,是不走,好不容易熬到傍晚,魏初阳赶紧溜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