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疏影与恒榭已经被安排到镇中入住了,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赵明思跟一会后半夜再去找疏影他们。
“大人,我们放出的那批实验体已经成功将佣兵团拖住了,这次的偷袭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他们这次怕是很难脱身了。”副官轻轻敲了敲门走进来,伏身在赵明思身侧轻声说道。
那次拖住佣兵团的尸潮是他们搞出来的?秋皱皱眉,继续听了下去。
“可以,后一批的实验体都已经准备好了吧?后半夜就行动吧。”
“是。”
副官又汇报完一些旁枝末节之后就如进来时那样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重新恢复寂静的房间里,赵明思看着空旷的桌案,突然讳莫如深地勾了勾嘴角。秋站在一旁莫名打了个寒战,而再看向赵明思时,他又是一副和气亲切的样子了。
站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发现赵明思果真如他所说要后半夜才开始行动,秋犹豫了一下,飘荡着透明的身子穿墙去了疏影他们的住处。正坐在床上整理着一场行程下来必备的用品,年轻的魔法师女孩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来,清澈目光直指向秋所站立着的位置。
秋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后来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就是个类似时间回溯之类的放映屏,她是不可能知道这里有个人的。果然,下一刻在秋站立着的后方,疏影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在前者允许的话语中恒榭推门走了进来。
恒榭:“今天恢复得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疏影低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开口道:“就是有些时候会莫名使不上力气来,还有……我经常不能成功将那些黑色人尸体转换,总感觉有什么力量在阻止我一般。恒榭,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我突然觉醒了这种能力呢,我也不想这样的我……”
“别急疏影没关系的。”见女孩子彻底低垂着头声音都带上了些哽咽,恒榭目光晦暗了一秒终是抬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你换一种思路想想,这说不定会是什么解决瘟疫的新思路呢?别人都没有只有你一个人觉醒,这恰恰也可以说明你的独特性啊!你想想,还好是你,如果是其他人掌握了这种能力不得乱用它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
“我怕我控制不了这种能力,你能懂我的感受吗?就是,就是,我总感觉它在掌控我,它,它想控制我!我怕我会变得不再像我,我怕……”
“听好了疏影,别想那么多。”恒榭伸手将惨白发颤的女孩揽入怀中,漆黑的瞳色在午夜昏暗的油灯下晦涩不明。“要相信你自己,好吗。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不会让你有这么一天的,我发誓。”
“……谢谢你。”
两人紧紧相拥了好一会,似是如此就可以在这漆黑一片的无尽深渊中相互汲取力量然后再各自前行。最后,恒榭轻手顺了顺她的发丝,抬手熄了灯嘱咐着让她早点睡。
疏影吸了吸鼻子缓和情绪还是听话地躺下了,随着她的呼吸声慢慢平稳,恒榭在黑暗中端详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径直走出了门外。
“……失败了,老师。”高瘦的男性魔法师站在走廊空无一人的昏暗角落,将一枚形似对讲机之类的通讯装置递到嘴边轻声说道。“她的基因不能与厄尔庇斯病毒融合,现在已经开始出现排斥反应了。老师……我们要,换人吗?”
“换人?现在哪还有时间再去找个新人?”透过通讯器传播而有些失真却足以让人听清的熟悉女声响起,过于独特的声线与所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质让人影响深刻。“继续加大药剂吧,若是过了最终时期还是不行的话,你就自己将转换元素使用了替换她,知道吗?我们不能输了,恒榭,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
“是,我知道了。”一点都不像个魔法师的青年魔法师闻声闭了闭眼睛。他挂断了与洛水的通讯器,也没回自己的房间,就这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不知投向何方,宛如一座没有生气的雕塑像。
看了一会,秋低下头去看自己伸出的透明手掌。厄尔庇斯病毒啊……原来在她之前,他们所选中的目标是疏影,只不过疏影没能成功融合这种能力罢了。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诅咒与奇迹,这哪里是什么奇迹。厄尔庇斯,神话中手持百合花掌管“希望”的女神,被毫无违和的与“病毒”联系在一起,原来这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潘多拉病毒,只用等到真正打开盒子的那一天。
两人在冰冷昏暗的走廊中站了许久,沉浸在彼此的复杂思绪当中,直到那声对于秋来说又是十分熟悉的惊呼声打破了死寂一片。
“感染人……感染人将镇子包围起来了!”
她轻叹一口气,早就预料到结局一般跟在匆忙冲出的疏影背后一齐朝出口处跑去。
疏影正惨白着脸边喘着气边与恒榭小声说着些什么,而在混乱人潮中,又一个熟悉身影突然出现在视野。“是……疏影是吧?这次的委托人?”
是凌游!
只是浑身狼狈布满了大大小小伤口的高挑女性与秋记忆中略有不同,除了之前在渭河大潮中的那一次,她几乎还从没有看过凌游像这样狼狈过。女人呲着牙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开口道,“我是佣兵团的负责人我叫凌游,我们来时的路上遇到了一次感染人大规模偷袭所以耽搁了时间,老大让我先来接应你们。”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谈事情的时机。”凌游动了动嘴角,扯到了脸上深深的一道伤口时扭曲了一瞬表情暗骂一声,随后脸色很不好地继续道。“老大他们已经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了,不过现在外面全是感染人也进不来镇里,我已经发过信息让他们在镇外隐蔽的地方等我们了,我们想办法混出城就可以了。”
“可是……川流镇的其他居民怎么办呢。”疏影咬了咬下唇,面露不忍。“我们留下来好歹算是战斗力,能帮一点是一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感染人将围墙攻破看着他们去死吧。”
“你不明白,我们已经承受不了再多的损失了!”走在前面的凌游猛然回过头来,力道之大秋都怕她把自己的脖子给扭断。“你知道那场袭击我们死了多少个兄弟吗?知道老大他们现在仍面临着危险都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吗?!如果不是因为已经答应下来了的委托,我们根本就不会回头再来川流镇找你们!年轻人,真的,善良也是要分时机的,不合时宜的善良只会将别人推向更危险的地步。”
原来之前的一次佣兵团经历了这么大的损失吗?是因为在川流镇围墙外的时候感染人吞食了孟子期四人见了血然后涌去了寻得的活人那边吧,本来四个人就不够他们吃,如果一直饿着还好,可是一旦见了血那些感染人又怎么肯轻易停下来?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秋此刻是真的庆幸当初她帮着疏影一起将孟子期四人救了下来。
凌游最后叹了口气不再开口,然而没走两步一行人就被匆匆跑来的副官给拦了下来。“赵大人请各位去围墙,川流存亡千钧一发之际,还望各位能够帮帮我们。”
“我们没空,另寻高就吧。”凌游先一步推开副官,大步一跨作势要走,自然垂下的手臂就被副官一把拉住。“您是佣兵团的人吧,求求您了帮帮我们吧,您难道忍心看着川流重蹈死城撒若拉的覆辙吗?!”
“啧,我说了……”
“请带我们去吧。”疏影打断他们之间的对峙,“虽然我们也没什么把握,但是能帮一点是一点,我们会尽力的。”
“不是,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凌游一个用力挣开副官握着她的手,难得冷下了面目看向疏影。“我是不是说过我不反对善良,但是善良也要分清楚对的场合并且好好掂量一下自身实力!过度的善良只能被称作为愚蠢。”
疏影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委托人所持有的雇佣兵团独有的标记,将至还交给凌游手中。“现在就算我单方面取消委托了,所有的后果由我一个人来承担,你可以去与你的团队会合了。说我愚蠢也好,不分时宜的善良也好,但是我所信奉的真理不允许我明明有能力却见死不救。凌游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就此别过吧。”
凌游握着那枚佣兵团的勋章,目光沉沉地望向她。半晌她笑了笑,道:“好吧,我收回之前的话。现今的末世少有你这样的人了,那我祝你,好好活下去。”
“谢谢。”
高挑的佣兵女性摆摆手向着出城的方向消失不见了,疏影回过头同样认真地看向恒榭,后者在她欲开口之前先一步说道:“我不会走的,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
两人相视一笑,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真正的灵魂伴侣一般。
诺贝利内城,围墙上方。
赵明思张开金属羽翼居高临下地看着士兵们与感染人的打斗,随即疏影与恒榭赶到,他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笑道:“欢迎,勇敢的客人们,某十分荣幸与你们一起为川流的土地而战。”
“应该的。”疏影手中魔法元素跃动,给这场灾难现场带去了一点绚烂光彩。“在这场人类共同的灾难面前,还活着的人就应该互相扶持着走下去啊。”
一瞬间,在知晓了绝大部分的真相之后,秋再次面对这样的疏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难以言喻地看着此刻尚未被那些污浊的黑暗侵染的魔法师女孩子,突然就有些难过。
但这只是壹号,或许说恒榭的一段记忆,而她也不过是个旁观人,无力去改变既定的过往。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看着疏影与恒榭配合着救下了一个又一个黑色人,看着他们法力耗尽精疲力竭,看着赵明思嘴角挂着诡谲笑容挥手罩下了那被专门用来捕捉实验体的电网。
“还真是,大丰收啊。”
他机械羽翼高高扬起又收拢,表情中带着神明般高高在上式的恩典。“科学院的‘先知’与‘希望’,哈哈哈……不知道你们在被瘟疫感染之后,又能强大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呢?”
“您在说什么啊?!不是只有黑色人才能被感染吗,而且……”
“所以说,这就是科学院的狭隘之处了。”赵明思低垂目光看着下方的人间炼狱,“同样的事情,我能做到更好,比谷清、比洛水都要好。可是他们目光短浅只能看见表象的东西,对我的实验不屑一顾,甚至将我变相驱逐出主城只给我一座城池作敷衍。”
“总有些人,诸如孟歌,诸如洛水,他们明嘲暗讽说我总是在扮演救世主。可你们要知道,一直以来,我不是在扮演救世主。”
“我就是他们心中唯一的信仰。”
“瘟疫降临,我即为唯一的神明。”
秋站在一旁替动弹不得的疏影与恒榭朝他比了一个国际通用友好手势。
“疏……疏影,”在一片混乱中,恒榭艰难抬手轻轻碰了碰半陷入昏迷的女孩子。“你相信我吗?把手给我。”
“……”
两人的手在天罗地网中颤抖着握在一起,自双手交握处突然腾升了一股浓稠到化不开的无尽黑雾。疏影面色惨白像是正在经历什么极大痛苦一般咬着牙关泄出几缕痛呼,恒榭死死握着她的手,紧闭双眼面色也十分难看。
“给我分开他们!”虽然不清楚两人正在做的打算,直觉不妙的赵明思厉声对一旁的士兵们命令道。电网上直通着的电流被仓促关闭,士兵握着武器扎向两人紧握着的双手,而下一秒,恒榭徒手捉住了不再通电的电网一个用力将之撕开。
身后疏影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他摇晃着站起身来,漆黑一片的眼眸不见一丝属于活人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