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这阵子很忙,方好连着几天都没能碰上她的面,当然,她自己也忙,忙着被老板“差使”。
关海波所谓“给她时间适应”不过是个华丽的托词,心理医生给病人开的安慰药方――从前她还能挤出点时间匀给自己闷头消遣一下,如今,关海波只要在公司,真恨不能时时刻刻让她傍在身边。
方好在窃喜和郁闷中徘来徊去,她始终不明白,自己买彩票从来没中过大奖,刮*顶多只有五元,怎么会突然撞上“狗屎运”让老板这么个极品给盯上了?!
她承认自己在他面前是有些底虚的,他曾经那样看不起她,甚至不分青红皂白的奚落她,挖苦她,虽然她面上没表示怨愤,可心里其实都记着呢!
她很早就在自己跟老板之间划清了界限,他再出色,也只适合远观,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了三年,如今要她转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接受他做自己的“男朋友”,她怎能不心存错愕和质疑――凭什么于万千人中,单单挑中了没出息的她?!
她现在的心态不亚于天上砸下来一大馅饼,正中她的天灵盖,除了晕菜,还是晕菜!
再说了,她也没心理准备啊,老板这个人……俗话说得好啊,伴君如伴虎!
方好一直没有给老板定论,接受还是不接受,他也从来不问。
其实她在心里界定接受还是不接受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不是照样我行我素的待她?!
心里有个秘密憋着实在不是件舒服的事,开始时她很想找个人,比如春晓,来诉说一下,然而未得,后来这秘密逐渐在心里发酵,沉淀,冷静下来,她又觉得还是不讲出来为妙,毕竟这是自己的事儿,别人也帮不了多少忙,况且门对门的,她要一透露,没得给平凡的生活添点儿津津乐道的谈资,她可不想当调味料。
所以当春晓兴致盎然的约她一起吃饭时,她把嘴闭得牢牢的,唯恐自己憋不住,溅出来一星半点。有点过于谨慎了,以至于春晓很诧异的问:“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坏事了?话都说不连贯。”
方好心一虚,掩饰着低头吃饭,好在春晓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她最近在潜心钻研化妆技巧,吃饭都不忘带上一沓宣传资料,据说是那位知名的化妆师“安贵子”临走前留下的独门秘方。
“怎么样,够酷吧?今年夏季流行的色彩,与日本地区同步上市。”春晓只顾得意洋洋的介绍。
方好瞄了几眼,一张张排列整齐的妆后脸蓝的蓝,紫的紫,跟鬼似的。
“你懂什么?这叫前卫!”春晓对她的土劲儿嗤之以鼻,突然盯住她的脸久久打量,“哎,能不能借你的脸来用用?”
方好闻言吓一跳,“你打算怎么借啊?”
“下午让我练练手,给你画个妆,怎么样?”春晓笑嘻嘻的道,“喏,这些脸谱你随便挑。”
方好连忙摆手,“你饶了我吧,我还想见人呢。”
“怎么,不相信我的手艺啊?放心,我不会照搬全抄的,怎么也得符合国情,我保证尊重你的意见,画到你满意为止。”
春晓是最会变猫变狗的主儿,见方好死活不松口,立刻换了张脸,推心置腹道:“跟你说实话吧,我想转行当化妆培训师了,老这么做特助,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啊!”她又悄悄凑近方好的耳朵,“有个内幕消息透露给你,林美人九月份就要调去日本了,她那个位子一空出来,几个人争呢,我也申请了,你怎么也得帮帮我才行啊!”
“啊?美人要走了?”方好倒是很意外。
“嗯,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再往上的职位全是日本人占着,况且波哥那里也没什么戏,人家现在估计已经软玉温香抱满怀了,美人在旁边看着,徒惹伤心。”
说者无心,方好脸上蓦地一热,防线一溃,经不住春晓软磨硬缠,高帽疯戴,而且今天老板不在公司,她行动比较自由,终于点下了头。
“那就两点钟以后吧,等我忙完手头几件活儿。”
毕竟在化妆品公司混了这么几年,春晓的基本功算是扎实的,粉扑得又细又匀,颜色搭配也十分和谐自然,方好眼看着镜子里自己犹如蝉蛹似的一点一点蜕变,又不显得离奇夸张的容颜,忍不住对春晓赞誉有加。
然而,当定完妆,方好站起来照全身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春晓,你觉不觉得这妆适合上舞台?”她左右摇晃着脑袋观摩镜中的自己,怎么看,自己那张脸都跟通身的打扮脱节,仿佛带了张面具。
春晓关心的只是自己的杰作,息事宁人的拍拍她的肩,“不错,挺好的。过两天,我再给你换一个。”
方好极其不自然的回到自己公司,刚准备往洗手间去把“假脸”清理掉,保洁员阿姨不期然的从里面出来,跟她撞了个满怀。
“呀,小陈,你上哪儿去了,关总回来了,到处找你呢。”
方好立刻慌乱起来,脚步匆匆往里闯,“是吗?什么时候呀?我过一会儿就去。”
阿姨催促道:“赶紧啊,我看他找你几次都不见,脸绷得紧紧的,只怕又要发火。”
方好是公司里众所周知的出气筒,连阿姨都一清二楚。
她对着镜子小心的用纸巾擦了几下,也不知春晓给她用的什么化妆品,忒牢固,她不敢多耽搁,自认为淡一些了,就急匆匆往总裁室赶。
关海波对着桌子上的合同轻轻哼笑了一声,带着点儿莫名的畅快。
今天跟季杰一起去的腾玖,酒足饭饱之后,合同签得也很顺利,油品代理增加了两成,还接了一批刀具进口的单子。
他没想到闵永吉会要求见他,诧异之余,又有些心领神会。
闵永吉的办公室大而敞亮,但装饰简朴,而他本人也颇为随和,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一个。如果关海波不知道他跟方好之间的事儿,很难对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又没什么架子的年轻总裁产生恶感。
只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学识,素养都不差的男人竟会“始乱终弃”,大概,真的是人不可貌相罢。
一番寒暄与商业用语过后,话题自然而然就扯到了方好身上。
“好好跟我是一块儿长大的,跟亲妹妹没什么两样,这几年,她在关先生手下很受照顾,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关海波浅笑着承让,“闵总太客气了,她既是盛嘉的员工,为公司出力,该是盛嘉谢谢她才对。”
“关先生跟好好合作了三年,应该也知道她的脾气,她从小没吃过多少苦,时常有些孩子气的任性,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关海波暗想,果然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对方好可谓了如指掌。面上却似笑非笑的回答:“我的看法刚好与闵总相反,事实上,陈方好是个很能干,也很踏实的员工,她帮了我许多,在盛嘉很受重视。”
闵永吉只道他客套,微笑着点头。
两人打了一会儿太极,闵永吉终于先沉不住气,“那么,关先生跟好好之间…..”他略略停顿,斟酌着措词,带着笑意继续道:“那天的情形,呵呵……我知道,你们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关海波自然明白他所指为何,他一直冷静的侯着他,果然拐了几个弯,还是转到了这个敏感问题上。
他当下淡淡一笑,“闵总,我一向把公事私事分得很开,如果你对方好的工作表现感兴趣,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她是个好员工;至于我跟她是怎么回事儿,嗬,真不好意思,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也许…..等哪天,她愿意亲自告诉你。”
闵永吉没想到他会这样软中带硬的给绕了过去,不觉怔住,一时想不出下文。
正在此时,门很优雅的咚咚响了两下,未等闵永吉开口,已经有人推门进来,纤弱的身材,苍白而瘦削的面庞,却是一脸笑意。
“永吉!”她刚叫了一声,就发现有客人在,立刻怔了一下,对关海波微微颔首,滞在门边没继续往里走。
闵永吉仿佛有一丝慌张,站起来,仓促的问:“Catherine,你怎么来了?”走过去,压低了嗓音,带着嗔责又道:“医生不是不让你乱跑嘛。”
林娜也是微笑低语,“我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
关海波坐在位子上没动,那夫妇两人细声慢语的说着什么,他不宜旁听,交握着双掌作沉思状。
过了好一会儿,闵永吉才重新回来。
关海波扭头,瞥到林娜最后一眼,她依旧带着笑,可他忽然觉得她的笑容里含着一丝无奈的哀怨,很奇怪。
闵永吉看了看表,“真不好意思,马上有个会要开。”
关海波立刻会意,很合时宜的站起身来,“既然闵总有事要忙,那我先告辞了。”
闵永吉朝他歉然一笑,“好,改天有时间一定再约关先生好好叙叙。”
两人握手言别,关海波突然出其不意的伸手在他臂膀上用力拍了一下,换了较为轻快的语气道:“闵总大可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妹妹!”
后面那三个字故意拖得老长,掩不住一丝讥讽,闵永吉的笑容顿时显得有些虚弱。
走出门来,关海波止不住想,人最不应该干的事情就是回头看。
当着人面,回头看到的尽是眼前的繁花似锦,春风得意,不由不让人羡慕;然而,背着人,单单面对自己的时候,回头看到的却全是现在的不如意,悔与怨也油然而生。
“关总,你找我?”门口传来方好怯生生的声音。
自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对自己就一直是这样一副老鼠见了猫的声气。
关海波从思绪中挣扎出来,抬头瞟了她一眼,然后愣住。
方好走过去,把怀里的一摞文件一一递到他桌上,自动自觉的开始汇报流水帐,“这是几份文案初稿,还有你要我准备的投标材料也好了,这些是合同复印件……”
下巴蓦地被他用手指轻轻捏住,那种似曾相识的又酥又麻的感觉顿时又从心底蔓延上来,她有些羞窘,不知所措的瞥了他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眼帘,密而长的睫毛不安的扑闪着,仿佛飞得晕头转向,开始绝望的蜜蜂。
这些天来,虽然他常常会出其不意的亲吻她,简直防不胜防,但在谈公事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也没在办公室里逾矩过――除了那惊心动魄的第一次。
他把她的脸扳过来,正对着自己,玩味的欣赏。她想往边上闪过一些,却反而被他钳制得抵在桌沿上,整个人向后仰着,不上不下。
他逼得很近,她不看他都不行,只觉得难堪不已,心里直怨春晓,都是她惹的祸,这下好了,老板肯定以为她是在他面前卖弄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写着:“女为悦己者容。”
唉,没办法,误会就误会吧,他对她误会得还少吗?
只是这样暧昧的四目相对,紧密贴近实在太令人窒闷了,连周围空气的热度都在渐次上升。
关海波终于慢吞吞的开了口,“你以为,往脸上抹一层油彩,我就不敢亲你了?”
啊?!什么意思?方好再次懵住!为什么她的思路总是跟老板的拧着来的?
下一秒,他已经俯下头,果决的攥取了她涂的亮晶晶的唇瓣,毫无顾忌的辗转吸吮!
他从来不惮于迎战任何形式的挑衅!
方好被吻得昏天黑地,她在意识尚且清醒之际发出无声的哀叹:窦娥是怎么死的?
冤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