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阳呆了呆。
他没想到张梅梅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更没想到的是张梅梅竟然还主动提出要帮他脱离龙哥的匪巢。
这个女人想要干什么?如果她能逃走,为什么还要等到现在?其实郭阳并不是太怀疑张梅梅想要逃走的愿望,因为没有人愿意在这种肮脏污秽且充满人身危险的环境中长期生活下去。
郭阳沉默了下去。
凭借他前世今生阅人无数的经验来判断,现在的张梅梅应该在这件事上值得信任。
张梅梅轻轻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帮到你?”
郭阳还是沉默。
张梅梅咯咯娇笑起来:“刘勇,我在这里呆了也有好几年了,不瞒你说,我无时不刻不在计划着逃走,你说我能没有一点准备吗?”
郭阳依旧沉默。
他相信张梅梅一定准备了一些东西,但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张梅梅能帮助他脱身。
张梅梅轻叹一声:“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有时候我真的想,要不然死了算了,省得没日没夜地受煎熬!但我放不下家里的娘……”
“这就是一个狼窝。常年跟这群人渣生活在一起,随时都要担心会不会被他们强、奸,说不准哪天就会被抛尸街头,我早就烦透了……”
郭阳笑了笑:“那你为什么等到现在都不走?”
张梅梅从床头橱上摸起一根烟来,点燃:“很简单,因为我一个人走不了!”
郭阳诧异地望向了张梅梅:“为什么?怎么说?”
“你先别问我为什么,先回答我的话。”张梅梅勾了勾手指:“怎么样,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你如果答应我,我就能帮你逃出去!”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你难道就不怕我当面答应你,过后就反悔?再说我们两个刚认识没两天,跟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互相之间半点感情都没有,你让我娶你……这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呢?”
张梅梅撇了撇嘴冷笑起来:“刘勇,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谈爱情和感情的。你需要一个女人,我需要一个男人帮我照顾娘和家人,就这么简单。至于你会不会反悔——”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除了选择相信你之外,还能做什么呢?凭女人的直觉,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坏人!如果我看错了人,那就只能说明命中如此!反正我这辈子的命比黄连还苦,骗我的男人数都数不过来,也不差你一个!”
张梅梅冷笑着:“回答我!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去找龙哥,揭发你要逃走!”
“你这是在威胁我了……”郭阳凝声道。
张梅梅撇嘴:“威胁个屁。老娘本来就是龙哥安排来监视你的,你想逃走,难道我不该报告?少废话,答应还是不答应?”
张梅梅光着身子下了床,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开始慢慢往身上套衣服。
她玲珑曼妙的身材在昏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她的动作轻柔而迅捷。
郭阳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从很小就在社会最底层人渣群里打转的没有多少文化的女子,其实并不简单。说来也是,她或许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但为了生存和保命,她在龙哥的匪巢里学得一些伪装和小人物的手段、智慧也很正常。
这是环境造就的小人物的生存逻辑。
郭阳知道自己若是不对她虚与委蛇,她一定会走出去并走进龙哥的房间,如果不能利用自己实现她逃离匪巢的目标,她一定会选择放弃自己回到龙哥身边,继续做龙哥的女人,因为这才是她赖以生存下去的根本。
道理很简单,郭阳在这个狼窝里貌似受到礼遇,其实地位就是稻草绳,一扯就断了。像她这样的女人,如果失去了龙哥的庇佑,根本无法面对一群夜狼般男人的窥伺。
如果逃不走,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将郭阳搞死,从而达到自己重回龙哥身边的目的。
郭阳心里暗叹,事到如今也就只能先应付着过这一关再说了:“好吧,我答应你!”
郭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暗道一声惭愧。欺骗一个女人,与他的做人原则不符。
好在他并不是真正的刘勇,就权当答应张梅梅的是刘勇,他只能这样安慰和说服自己。至于出去之后,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补偿张梅梅。
事急从权,大概如此了。
张梅梅霍然转身望着郭阳,美眸闪烁不定。
她突然又匆匆脱去刚刚穿好的衣服,赤着身子躺在床上:“那么,兑现你的承诺,先要了我!”
一具玲珑曼妙的身子裸呈在床上,但郭阳却没有半点的欲念。
他皱了皱眉低低道:“我们来日方长,现在应该先离开这里再说!”
张梅梅嗤笑一声:“你现在走就是自己找死,你别看他们都醉成了一滩烂泥,但实际上,一个个都贼精贼精的,没准龙哥还在派人盯着你,你现在稍有异动,他马上就会知道!要走,后半夜再说!”
“来啊,你还是不是男人啊?真尼玛的磨叽!”
郭阳面色微红,嘴角轻轻一抽。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面对如此尴尬和难堪的境地。
见郭阳迟迟不上来,张梅梅忍不住恼羞成怒,口中咒骂连声,要挟要去控告郭阳逃走。
郭阳冷笑着:“你去吧,反正我抵死不承认。我也会举报你想要逃走……况且,你要敢告我,我就杀了你!大不了我们俩同归于尽就是了!”
郭阳也豁出去了,故作一副凶狠状。
对于张梅梅这样的女人,他不得不使用一些恫吓或者误导的手段。
张梅梅呆了呆,她直勾勾地望着郭阳,忍不住幽幽一叹:“你装都装不像,你杀过人吗?你以为杀人这么容易吗?”
郭阳面露凶狠之色:“你可以试试!”
张梅梅摇了摇头,突然缓缓闭上眼睛,拍拍自己身边:“上来睡会,要不然一会没精神,怎么走?”
……
凌晨四点多。
张梅梅掐灭手里的烟头,向坐在她旁边的郭阳扫了一眼,起身去推开门,探出头去望了望光线昏暗寂静无声的走廊,然后扭头向郭阳招了招手。
郭阳也就走过去。
张梅梅带着郭阳,穿过走廊,走到对面的一间房跟前,取出钥匙来开了门。
这同样还是一间卧房,从卧房的布置风格来看,郭阳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张梅梅以前的个人卧室。
郭阳走进去,跟着张梅梅直奔房内的小卫生间。
张梅梅指了指卫生间的小窗户:“你去打开它,拆下来!”
张梅梅递过一把螺丝刀来。
郭阳接过螺丝刀,打量了一下窗户,就开始拧动其实早已松动的窗户上的螺丝钉。很显然,为了逃离此地,张梅梅这些年已经暗中做了很多准备。
郭阳很快就拆下了这面小窗户。
窗户外并没有安装防护网,这大概是这栋二层楼唯一一扇没有安防盗铁栏的窗户了。或许是疏忽所致。也不知道怎么被张梅梅发现,靠着撒娇讨好将这间房占了下来。
郭阳往下扫了一眼,见窗户下有一个窄平台,平台下就是一楼某间房突出来的防护栏。郭阳判断了一下,这扇窗户勉强可以钻出人去,只要踩着平台借助一楼的防护铁栏,可以下到地面上。
难点在于如何能不惊动楼下值班的马仔。
但想来,即便是没有喝酒的楼下的马仔,此刻也正处在深度睡眠之中,只要别出太大的动静,问题不是很大。
郭阳旋即有些狐疑:从这里到楼下,不过四米多的高度,中间还有护栏借力,既然张梅梅早就有逃走的打算,为什么放弃机会不走?
女人的力气虽然小,但为了逃命,想必克服这点应该也不难。
郭阳望向张梅梅。
张梅梅似乎是看出了郭阳在怀疑什么,就撅了噘嘴道:“我恐高,你先下去,在下面接着我,不然我不敢下。”
借着朦胧的月光,郭阳看到张梅梅的脸色有些苍白。
郭阳笑了:“你难道就不怕我自己先下去跑了,不管你了?”
“曹,你可以试试。要是你敢坑老娘,你也跑不了。你以为你下了楼就能跑的掉?我实话告诉你,这个生活区到处都是龙哥的眼线,只要我嚷嚷两声,迟早把你抓回来!”
张梅梅呸了一声:“没有良心的男人,到现在还想算计老娘!等着!”
郭阳啼笑皆非,心说老子可没有真的上了你,什么叫没有良心?
张梅梅走回房间,从壁橱里取出几条白色的的确良床单来,塞给郭阳:“拧起来,当绳子!一头栓在暖气片上,一头栓在身上!”
郭阳刚要行动,张梅梅一把抓住了他:“记住,你要敢骗我,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别以为你跳下去就能逃走,只要我喊一声,只要你还在铁路生活区,你就跑不掉!”
郭阳笑了笑:“你放心就是,我不会放弃你一个人走的!”
郭阳这句话说的是实话。无论如何,至少在这件事上,张梅梅没有骗他,那么,如果有机会,他也希望能把张梅梅带出去。
郭阳依言照做,然后紧了紧腰间的绳索,也不废话,跳上窗户就侧着身子钻了出去。这窗户其实很小,如果是体型稍胖点,根本不可能钻出来。
郭阳抓紧绳子,试探着出溜下去,轻轻踩住了一楼的铁护栏,然后又慢慢矮下身去,用手抓住铁护栏,往下溜去。
护栏顶端距离地面还有一米四五的样子,郭阳深吸了一口气,往下扫了一眼,腾出一只手来解开腰间的绳索,往下跳去,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他抬头望向二楼的窗户,挥了挥手。
绳索往回飞快得收回。
郭阳左右四顾无人,心内微微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如果他撇开张梅梅独自逃去,即便张梅梅马上嚷嚷起来,他也有很大的机会逃离。
但无论如何,至少到目前为止,张梅梅并没有欺骗他。失信于一个弱女子,在道义上和良心上说不过去。
楼上迟迟没有动静,郭阳心急如焚。
他抬头望着楼上和东边泛着鱼肚白的天际,寒风如割。
张梅梅终归还是鼓足勇气爬了出来,她哆嗦着身子抓着绳索好半天才一点点挪下去,踩住了一楼窗户上的防护铁栏。她在上面停留了大概有几分钟的样子,郭阳在下面急得直搓手。
张梅梅拼尽全身力气抓住护栏的顶端,但一个没有踩稳,整个修长的身子就悬空飘荡在半空中,又重重地砸在了护栏上,发出吱呀一声脆响。
张梅梅吓得毛骨悚然,差点没惊呼出声来。
好在楼下的马仔睡得过死,这点动静还没有惊醒他们。
郭阳抬头望着悬空着身子、两条美腿在头上荡悠的张梅梅,急急压低声音道:“跳下来,你可是跳啊!”
张梅梅闭着眼睛摇着头,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哭腔:“我不敢跳!”
郭阳眉头紧皱,急得只想骂娘。
其实跳下来也不过两米的高度,顶多摔伤。为了逃命,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郭阳知道对于有恐高症的人来说,这点高度也是不可逾越的高度。
他无奈之下,顺着墙根的下水管路往上爬了一段,用脚踩住下水管的连接管头处,然后伸出一只手去抓住了张梅梅的一条腿:“你慢慢向我这边溜下来!”
这个时候,郭阳终于相信了张梅梅的话,没有人帮忙,她一个人是逃不下来的。而即便是有自己作为辅助,如果不是今天有点运气的成分,她也很难成功。
张梅梅的半截身子溜下来被郭阳紧紧圈住她的腰肢,郭阳清晰地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冒冷汗。
“姑奶奶,现在可以了,你松开绳子和护栏,什么都不要想,我带你往下跳!”
张梅梅咬了咬牙,她松开手,猛地又抱住郭阳的脖颈,颤声道:“你带我跳下去吧!”
郭阳苦笑。
带着一个人跳下去,根本无法掌握平衡,说不准两人都要一起摔伤。但箭在弦上,多停留一分就要多一分的危险,他心一横,就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