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做了一个美丽的梦,在梦里,妻子不再时常犯病,而是一如当初的温柔似水。
在梦里,那些人也不再笑话他钻研的东西是奇技淫巧,就连他最喜欢的算学,都能有一个人跟他秉烛夜谈。
只是眼前这个家伙,怎么看怎么想打上一拳。
“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下次要死回你家门口死,别死在我家门口啊,你这不是讹人么?”
唐宁的嘴巴在沈括眼中就像是毒蛇的毒牙,在不停的喷出毒液。
“你你你……”沈括脸色苍白,伸出一根手指头颤颤巍巍的指着唐宁点了好几下。
唐宁一把握住沈括的那根手指头情真意切的道:“你要死,也把你那本书写完了再死,你要对读者负责啊!
好了,先别忙着生气了,喝点水吧。”
唐宁说着就递过来一碗水,送到沈括的嘴边。
沈括也确实有些渴了,便张开嘴巴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水是温热的,于是沈括一下子就把这碗水喝完了。喝完水之后,这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撑着床板坐了起来,扫视了一眼四周陌生的景象问道:“这是哪?”
“这是我家啊,你失忆了?”唐宁大惊失色,这可糟了,要是沈括没把《梦溪笔谈》写出来就被自己给气失忆了,后世的史书上不一定怎么编排自己呢,估计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沈括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为何不把老夫送回梦溪园?”
“我已经派我家的厨娘去了,你刚刚在我家门口晕倒,醒的太早,不然一会儿就是你大儿子来接你回去了。”
“算说的过去,老夫问你,你如何知道老夫在写书的?”
唐宁很想呲着牙告诉他不仅自己知道,几百年后只要是学科学的就没几个不是你沈括沈梦溪的读者。
而且唐宁还想说等你几年之后写完了这本书,还会把它刊印成册,不分敌我的往外发,弄的不论辽人西夏人,还是女真人,只要识得大宋文字的,都知道大宋这些保密技术了。
“梦溪先生您大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这样的人若是没留下一两本书来,才是真正的憾事。
况且,那日……我也都看见了。”
沈括的变脸堪称一绝,上一秒还略显得意,下一秒就变得十分惆怅。
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因为这小子瞅见我被老婆家暴这件事而惆怅,而是因为老婆的病。
唐宁也因此确定,张氏是绝对患有精神分裂的。不然沈括早就休妻了,以他现在这个破鼓万人捶的落魄下场,哪还能受得了家宅不宁?
况且沈博毅虽然对张氏有所不满,却也未做的太出格,只是默默忍受。而沈清直则是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吃货,来让母亲犯病时不要去做别的事情,只要喂他吃东西就好。
沈括家里这些事情,唐宁上一次去他家在一张餐桌上就看明白了。
尤其是沈清直这个胖子,吃的满头大汗呲牙咧嘴的,还冲张氏说饿呢,这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孝顺了。
“让唐小友看笑话了。”沈括的情绪有些低落,本就苍老的容颜一下子失去了色彩,变得黯淡无光,拱了拱手,就费力的起身,准备离开唐家。
唐宁有些不忍,毕竟这是个在未来绽放出无限光芒的伟大科学家,此情此景,只叫唐宁的心里也有些难过。
于是便下意识张嘴说道:“五十三人。”
“什么五十三人?”
“淮阴侯点兵……”
沈括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唐宁惊讶道:“你居然算出来了?”
“这也不难啊……”
“巍巍古寺在山林,不知寺内几多僧。三百六十四只碗,看看用尽不差争。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吃一碗羹。请问小子明算者,算来寺内几多僧。”
沈括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就看唐宁皱着眉头出去了。沈括有些好奇,就跟在后面,却见唐宁进了书房,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让他看都看不懂。
正当他双手撑着桌案俯身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唐宁抬起头来笑道:“共有六百二十四个僧人。”
“嘶……”沈括非常的惊讶,这道题可不是这么简单的,非是专门钻研算学一道的,一般人可算不出来这正确的答案:“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唐宁乐了,这个问题小时候不知道做过多少遍了。要是换个数,还能让他琢磨一会儿,但现在沈括连数都没换,直接把《孙子算经》里的原题搬出来了,眨了眨眼睛便说道:“十二只兔,二十三只鸡。”
“敢问唐小友师从何人?”
“家师徐逍遥。”
“徐逍遥?没听说过,不过你小小年纪便在算学一道上有如此之高的造诣,想必尊师也非凡人。”沈括看着唐宁非常感慨的说道:“时至今日,老夫浸淫算学一道已有三十余年,今天考你的问题,若不是前几年老夫与苏子荣促膝长谈,至今老夫都不会弄清楚答案。
你不过束发之年,便能解出困扰了老夫三十余年的算题,这份本领,可切莫荒废了。”
苏子荣?听上去有些熟悉,不过唐宁想不起来是谁,便将其抛在了脑后。
宋朝历十八帝三百二十年,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经济、文化教育与科学创新高度繁荣的时代。
文彦博一句:“与士大夫共天下。”让天下的学子发奋读书。
韩琦一句:“东华门下唱名方为好男儿。”打断了武人的脊梁,也让宋朝的教育到了巅峰。
这时候不管是人是鬼,都想去读读书,想让自己的名字在东华门下飘荡。
于是这直接导致了以学为荣的社会景象,再加上北宋前中期宽松的政治和良好社会风气,如同沈括这般钻研科学的,也大有人在。
四大发明里面有三样在宋朝被完善,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所以有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名从沈括嘴里蹦出来,唐宁并不好奇,他知道,在宋朝的土地上,一定还有许许多多的科学家存在。
沈括的心情很好,直到沈博毅来接他回家,都没舍得走,而是留下来和唐宁聊了很多关于算学的东西。
“那些符号,老夫从未见过,方便的话,可以说说那是什么东西么?”沈括小心翼翼的发问,唐宁用很快的速度将那道题解出来,很让他吃惊。
如果说那些符号没有用,沈括打死都不会相信。但这东西涉及到一个传承的问题,他虽然不把自己的学问太过看重,想要跟天下人分享,但天下人却并不一定和他抱着同样的想法。
唐宁不说,那也没法怪罪,毕竟那是他师父留给他的,属于家传的学问。他这么窥探别人家的东西,唐宁把他打死都没地方告去。
沉默了一会儿,唐宁叫刘依儿取过纸笔来。
刘依儿虽然仍在跟唐宁闹别扭,但在别人面前还是很给唐宁面子的。乖乖的跑去取了纸笔,还磨好了墨。
唐宁将毛笔沾了些墨,在写下了从‘1’到‘0’的十个数字。又写了加减乘除四个符号,随后便将其交给沈括,轻声笑了一下。
沈括老脸一红,万万没想到唐宁胸怀如此坦荡。皱眉瞅着一脸好奇的大儿子道:“这没你事儿了,你走吧,老夫一会儿自己回去。”
沈博毅哦了一声,便走掉了。他已经不是做这些没用学问的年纪了,父亲前些日子托人在秀州衙门给他找了个职位,再过几天,他就要赴任了,总算是能跟妻儿住在一起了。
刘依儿也很懂事的想走,唐宁却回头说道:“你不用走,一家人,听听也没事,这东西很有用的,说不定你以后还会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