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古今中外的政治史,站队问题从来都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在这个新旧党争十分激烈的宋廷上,站队问题更是屡见不鲜,毕竟表明立场之后还是挺容易区分敌我的。
身后跪了一排人,曾布与章惇皆是长叹一口气。
身为天子近臣,最了解赵煦脾性的莫过于他二人了。
赵煦与其他的皇帝不同,他的重情义可以算是他的招牌了——当然,帅到让人头皮发麻的长相也是……
孟皇后是赵煦最讨厌的高太后给他安排的婚事,虽然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只持续了三年不到,但是在孟氏利用福庆公主之死做文章之前,赵煦从来没有流露过废后的想法。
即便是这件事出来之后,赵煦也只是把孟氏打入冷宫,并未追究其他。甚至都没有对孟氏的母族孟家下手。
就算得知孟氏在冷宫里无时无刻不在画圈圈诅咒自己,赵煦也只当没听见这则消息,由此,他本人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跪在地上的那些蠢货到底是怎么想的?唐宁跟官家之间的关系,数年来不但没有下降,反而在逐渐升温。说难听点,那唐宁明显就是官家的狗,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再次叹了口气,章惇摇摇头心想,或许自己要久违的见到赵煦发火的样子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是接待了那个趾高气昂的辽国使者之后吧……
“你们……”果然,赵煦一开口,就让人感受到了他的怒意:“……这是在对朕逼宫吗?!”
章惇一听赵煦的自称,吓得打了个哆嗦。
除了大礼仪,和接见外邦来使的时候,人前人后都没怎么听赵煦自称过‘朕’啊……他真的生气了。
“你们是认为朕的判断能力有问题?还是认为皇城司的调查能力有问题?”
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噤若寒蝉,他们也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不对劲了。这个唐宁,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跟官家的禁脔一样,碰都碰不得?!
唐宁抬头看了眼赵煦,见他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心中便暗道一声不妙。
以赵煦的身体情况,大悲大喜大怒,都是完全禁止的。一旦发生,对赵煦的身体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完全是未知数。
李都知见状连忙上前道:“陛下息怒……”
赵煦抓着李都知的手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让他扶着自己,坐回了后面的椅子上。
随后闭着眼睛,呼吸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脸上异样的潮红才慢慢消退,转变为正常的脸色。
唐宁也随之松了口气,要是赵煦现在被这群人气的驾崩了,那自己肯定完蛋了。下一个皇帝登基之后,这群人一定
会往死里搞自己,以缓解他们内心的负罪感。
“都起来吧。”赵煦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众卿的提议就算了吧,唐将军目前在军中使用的火药,威力要比将作监制作的火药还大。
这是唐将军自行改良之后,在军中制作的。
庐州山贼使用的火药,威力与将作监制作的相当。若是唐将军泄露出去的火药,伤亡只会更加惨重,所以火药是从将作监泄露出去的无疑……”
周成相当激动的捅了一下唐宁,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的在他耳边道:“真有你的啊!说实话刚才我还在想怎么让你洗清嫌疑呢!”
唐宁尴尬的笑了笑道:“多谢大哥关心……”
这下跪在地上这帮人傻眼了,他们甚至怀疑这是赵煦给他们下的套。
有人面如死灰,有人叹气后悔……不管怎么说,他们刚刚过于激烈的行为肯定是要被赵煦记在小本子上慢慢算账的。
“大监,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赵煦轻声道。
此时此刻曾凡已经是心灰意冷,拉唐宁一起下水的想法,也因为赵煦刚刚的话破灭了。于是他摇了摇头道:“没有。”
赵煦笑了笑,随后挥挥手道:“皇城司何在?”
皇城使从门外颠颠的跑进来,单膝跪地抱拳道:“臣在!”
“把大监带下去问问吧,总要搞清楚火药流出去的是配方还是成品,怎么流出去的。”
“臣遵命!”皇城使大声回答,然后就伸手搀起了曾凡道:“大监,冒犯了,咱们这就走吧?”
“……”
待皇城使带着曾凡退下之后,赵煦敲了敲桌子道:“众卿可还有事禀奏?”
百官一言不发。
“既然无事,今日便退朝吧。宰相,枢密使还有唐将军,你们三个留下来。”
“唯唯。”百官齐声答应,然后纷纷退了出去。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赵煦便起身走在前面,领着三人从垂拱殿走出,来到了文德殿。
漂亮的宫女们立刻送上茶水,又搬来了三张椅子,供三人入座。
章惇和曾布似乎司空见惯,轻车熟路的坐了下来。那边唐宁还在冲宫女道谢……
“是不是很意外?”赵煦喝了口茶,咽下去之后看着唐宁道。
“呃……您口中的意外是指什么意外……”
章惇笑道:“自然是你头一次参加朝会了,朝会上的情形是不是让你感到很意外?”
唐宁使劲的挠挠头道:“如果宰相大人您是指官家发怒的话,那确实有点……”
“不是这件事,是在这之前。”章惇解释道:“朝会一开始就没说什么严肃的话题,一直都是扯皮扯来扯去的。”
“啊,您说这件事啊……”唐宁点点头道:“确实蛮意外的,难道说每次朝会都是如此吗?”
曾布叹了口气道:“是啊,每次朝会都是这样。”说着,曾布用脚踩了踩大殿的地面道:“这里,才是说事情的地方。”
“那官家您叫我来,是为了……”
曾布看着唐宁道:“前几日官家找老夫商谈过,关于征讨交趾的可能性。
老夫的意思是九死一生,但是当官家把你预防疫疾的想法告诉老夫之后,老夫便觉得这件事可行。”
章惇点着头补充道:“今日叫你过来,是为了向你确认,你的说法是否具有真实性。按照你的办法来,是否能确实的减弱交趾恶劣的环境对将士们的影响。”
唐宁眨了眨眼道:“那火药的事情……”
曾布笑道:“只是佐料而已,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夫光是观察将作监那帮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家伙进货,就能够瞧出一些端倪来。
况且这都多长时间了?这都差不多有六七年啦,该知道的人总能知道的,问题只是他想不想知道而已。”
唐宁还未答话,赵煦便敲敲桌子问道:“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你之前说的话,不是在骗我吧?”
对话进展的速度让唐宁有些反应不过来,不如说他目前还处于懵逼状态。从刚刚令人心有余悸的垂拱殿出来之后,立马变了一个画风。
如果不是心脏大到能装大象的程度,大概没人会轻易的接受吧……
眨了眨眼,唐宁道:“没有骗您,微臣说的都是事实。如若心存疑虑,官家不妨在军中找些士兵进行实验。
这种程度的事情,一试便知。”
“嗯,那个实验我已经派人在做了。不过那是前几天的事情,我准备观察至少三周再说。”
“官家之谨慎,让微臣倍感钦佩。”
“别忙着拍马屁,唐明远,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问你。”
“官家但说无妨!”
“我话说在前头,今天把你叫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你可不要给出让我失望的答复哦?”
“……”
章惇哈哈一笑,小声在曾布耳边道:“这小子不说话了,哈哈,真是有意思啊……”
曾布点头附和道:“头一次见在官家面前这样的,老夫大概有些了解官家为什么青睐于他了。”
“派你率兵去讨伐交趾,你愿意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