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永远不知道这件事与自己理想中的想法有多大的出入。
朝会难道不应该是威严的吗?难道不应该是这个国家的精英,为了这个国家而筹谋划策的地方吗?
从唐宁进殿到现在为止,一共有六个人站出来说了话。但这六个人,无一不是在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从他们嘴里吐出来的话,跟这个国家,跟天下的黎民百姓没有半点的关系。
这种反差让唐宁十分的失望,千百年前曹刿说肉食者鄙,放到现在的千百年后也同样适用。
站在这个大殿上的人,似乎都在考虑着自身利益,而不是有关国家,有关百姓利益的事情。
怪不得北宋会灭亡,这样的朝堂,这样的朝臣,就算是把导弹给他们都救不回来了。
如果一棵大树的根烂掉了,那么不管它如何努力,都无法继续从土壤里吸取任何的养分了,等待着这棵树的只有慢慢的腐烂,腐烂,最后变成土壤的养分。
唐宁觉得用这个比喻来形容自己眼中的大宋朝堂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打了个呵欠,唐宁不动声色的朝柱子的方向靠了靠。心灰意冷的他觉得自己昨晚没有辛勤播种而是养精蓄锐简直就是浪费了一晚上的时光,干脆趁现在眯一会儿补回来算了。
于是殿前侍卫瞪大眼睛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靠在梁柱上打盹,他们也不敢说话,唯有面面相觑。
“你们的事情都说完了?”赵煦坐在殿内最高的位子上,自然一眼就能看到唐宁在睡觉。
对于他来说,肯定能够一眼看穿唐宁的想法,但是这也没什么解决的办法。
大宋的朝堂历来就是搞人身攻击的地方,说是朝会,其实就是比谁恶心人的手段更加厉害。
尤其是当年欧阳修被污蔑扒灰之后,众文武恶心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有的没的一起往你脸上糊,管它是真的假的,只要官家下令抓人,假的也给你变成真的。
这算是朝堂上的陋习,持续了几十年了,没人愿意改,不能参与核心会议的官员们也总需要一个地方能够表现一下自己不是?
赵煦说完扫了眼群臣,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应,就沉声道:“既然你们的事情都说完了,那我就要说一说我的事情了!”
“……”
众大臣面面相觑,难得啊,在朝会上要说正事了,能是什么事情呢?
唯有部分知道情况的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他们可以想象得到,赵煦此时内心有多么的愤怒。即便是他们,现在心中也在惴惴不安。
今天在朝会上像往日一样搞事情的,恐怕不会被官家无视了。这些人时候多少都是要遭到处罚的……
“皇城司今日在我的命令之下,于庐州对一伙山贼进行剿灭。这本来应该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甚至都不应该拿到朝会上来说,众卿说,是不是啊?”赵煦笑道。
然而听到赵煦提起这件事后,睁开眼睛的唐宁,才知道赵煦那副笑容下面埋着多么深沉的愤怒。
众大臣里也没有傻子,能够站在垂拱殿跟赵煦一起开大会的,无一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听赵煦的语气,他们便听出了不对劲。于是一个个都闭上嘴巴不说话,静待赵煦下文。
“然而你们猜猜,发生了什么?嗯?五千厢兵,在攻打不超两千人的山贼时,被打的落花流水。皇城司的吏员也伤亡惨重,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啊?!”
众大臣皆惊,就算这两千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听到赵煦最后抬起音量的那一声‘啊?!’众大臣更是吓了一跳。
赵煦生气的时候太少了,因为身体原因赵煦一直在克制,而且也没什么事情能把他惹毛。所以当众大臣察觉到赵煦的愤怒时,他们更是担惊受怕,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想着自己做的事情应该跟庐州的山贼扯不上关系才对啊……
不过百官之中却有一人在赵煦这一声‘啊?!’中扑通一声跪下了。
众大臣一看,竟是将作监大监曾凡。
此时的曾凡鼻子有些红,但脸色却十分苍白。满头的汗水涔涔而下,殿内也不热,反而还有些凉,但曾凡衣服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曾大监,你跪什么啊?”赵煦笑道:“虽然本朝待遇比起前朝来确实略逊一筹,本来朝会之时百官应当入座,本朝却叫你们站着。但曾大监,怎么说也不用跪下吧?
还是说曾大监站得累了,想歇息一会儿啊?”
赵煦这一番话让曾凡磕头如捣蒜,他手脚并用的爬到那红毯上,然后就一个劲的朝赵煦磕头。
“官家!臣罪该万死!但还请官家饶了罪臣一家老小,他们是无辜的……”
突如起来的变故让文武百官都有些始料未及,曾凡平日里是最喜欢站出来抬杠的一个。有时候赵煦说话,他都要跳出来杠上几句。
今天这是怎么了?
虽然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告诉他们,一定是发生大事了。
“或许众卿里的大部分还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让曾大监惊慌若
此。那么……唐宁唐明远何在?”
赵煦突然喊到唐宁的名字,也让唐宁始料未及。周成使劲的给他使眼色,他才举起手喊了一声:“臣在!”
周成捂着脸说不出话,文武百官看着唐宁的神色,也各有不同。
有的恍然大悟,有的则是好奇。有的带着善意,而有的则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赵煦笑了笑道:“你来替我跟众卿说明此事吧。”
唐宁抱着笏板在周成的指示下站到了红毯上,清了清嗓子道:“庐州的山贼在作战时使用了火药攻击官兵。”
“什么?!”
“火药?你说真的?!”
“唐明远!你不要信口雌黄!这是在官家面前!造谣可是要负责任的!”
此话一出,垂拱殿瞬间变成了一个菜市场。
除开曾布,章惇,周成,蔡京等一系列知情人之外,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展现着他们的震惊。
“肃静。”直到章惇见众人迟迟不肯安静下来,才站出来说道:“这件事,本相也受到了消息。
唐将军说的并非是戏言,而是事实。所以你们休要争吵,安静一下。”
垂拱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只有把脑袋杵在地面上的曾凡粗重的呼吸声,接连不断的传入文武百官的耳中。
此时的赵煦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面无表情的冲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随后章惇横跨一步,来到红毯上。
先是抱着笏板朝赵煦一揖,然后沉声道:“目前来说,还能确定庐州的山贼掌握的是将作监的火药配方,还是火药成品。
不过不论是成品还是配方,火药从将作监之中泄露出去这件事毋庸置疑。
在皇城司吏员的反馈中得知,贼人使用的火药,与将作监火药的威力大同小异。
只是山贼,那倒还好。如果火药流到了党项人手里,流到了辽人手里,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大伙不妨自行设想一下。
将作监能够流出一次,那么自然就会有第二次。今日之所以在朝会上说这件事,就是为了让大伙注意一下,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当秘密,把我圣朝的秘密,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以上。”章惇说完,朝赵煦再次行礼。
赵煦点了点头,章惇便退到原位。
随后赵煦站起身来,移步到曾凡面前,冷声道:“曾凡,告诉我,你把火药的秘方告诉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