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驾崩十五日,都知陈衍被定罪问斩,吕大防被贬。章惇升任宰相,一众旧党官员被官家或贬或罢。
所有人都认为官家会在这个时候启用新党,颁布新的政令。然而官家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征青塘。
大家都傻了眼了,官家才刚刚亲政,说难听点,是根基不稳。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内无患,方可安心对付外忧。
所以尽管章惇被圣恩眷顾当上了宰相,作为大臣们的代表,他还是硬着头皮请官家收回成命。
但官家不听劝阻,一意孤行。于是老夫这个在陕西吃沙子吃了挺多年的糟老头,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
陈庆说完之后,就冲唐宁眨了眨眼睛:“至于刚刚说,大家认为是你在妖言惑众的原因,是因为你屡次受官家召见。
也许是他们不好说官家的不是,就把矛头转向了你,也算是一种对官家表达不满的方式。
可官家的态度十分强硬,亲政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官家是个有主意,但不会太固执的性格。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陈庆说到这,抬头看了眼神色不善的程羊。
程羊毕竟是个内侍,他的心和身体都是属于赵煦的。陈庆当着他的面议论赵煦,不算背后说小话,但程羊听着,心里仍是不太舒服。
“多的老夫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总之你记住。
现在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包括镇江军在这场战役中没有发挥出应当发挥的作用。
但这一次你如果表现突出,会堵住很多很多人的嘴。
至少你这个镇江军兵马钤辖,可以牢牢的坐稳了。
机会到来的时候,可要好好把握住,不然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陈庆见唐宁仍然有些欲言又止,就摇摇头道:“如果没有你师父这层关系,今天这番话老夫是不会对你讲的。
去南线这件事,也不会交给你。
希望,你不要辜负所有人对你的信任,也不要让对你有信心的人,感到失望。”
说罢,陈庆就冲程羊点了点头,背着手离开了。
“他什么意思?”陈庆刚走,程羊就黑着脸说道:“他怎么能当着老夫的面如此议论官家?实非人子啊!”
唐宁苦笑一声并未答话。
四千五百人,从南边进攻青塘城?
开什么玩笑,就算青塘人放松戒备,他唐宁最多也就只能做到攻克一两座城池。青塘人也不是白痴,总能反应过来的,那时唐宁只能跟人家硬碰硬。
而镇江军明显不具备跟青塘人硬碰硬的实力,他们只有跟土匪作战的经验,那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跟正式的军队丝毫没有可比性。
就在唐宁冥思苦想自己去了南
线作战方案的第三天,楚东派人送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因为在这附近有一个反抗阿里骨的部落,所以他跟青塘骑兵作战的时候,那个部落的人也出兵援助了楚东。
人虽然不多,但却起到了很大的帮助。环绕在附近的青塘骑士,因此选择了暂时退却,重整旗鼓后再来。
时机已到,唐宁便带着早已准备好的四千五百镇江军,脱离大部队。渡过湟水河,用两天的时间抵达了巴金城西北方向的瓦吹寨。
青塘人建立寨堡,城池的位置一般都是战略要地。对于游牧民族来说,他们其实不太需要这种城墙这种东西。
但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土地,想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过上好日子,坚固的城池就必不可少。
位于巴金城西北的瓦吹寨,在青塘地区的南侧位置十分重要。
他的东边,是宁川堡与巴金城,西边则是癿(音茄)当城。
癿当城对青塘人来说可太重要了,这座位于黄河北边的城池,更多的作用是监视。
拿下癿当城不仅可以断了青塘人南线的补给,而且沿着黄河,还能一路拿下达南城,米川城,甚至还能拿下廓州府。
廓州府告破,积石军就会像一个脱光衣服的少女一样暴露在大宋这条色中饿鬼面前。
如果廓州府和积石军被拿下,这对于青塘人来说可是个很严重的打击。
这意味着青塘人失去了他们的战略纵深,只剩下鄯州,湟州这两个同处一条直线的控制区域。
同时作为唐代时期就十分重要的屯田区,占领积石军,等同于断了青塘人的粮草补给,胜负便已经定下来了。
“不去打湟州?”高树十分惊讶,因为前两天开会的时候,还说着湟州府一定要拿下来着。
唐宁摇了摇头道:“拿下湟州,青塘人会死守鄯州。但如果廓州也被拿下了,青塘人就会开始慌乱。
再拿下积石军,青塘人最后的坚持也没了。这样他们只能往回鹘跑,或是回到他们祖先住的吐蕃大雪山上。
讨伐青塘,拿下湟州足以。但咱们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讨伐。咱们要的,是整个河湟。”
高树沉思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都听你的。”
“别太指望我。”唐宁见左右无人,只有齐复和高树在自己身边,就苦笑一声道:“我只是知道该干什么而已,具体的还是要靠你们自己。
我很担心咱们会吃亏,因为咱们从来就没跟正规军交过手,一直都是拿一些乌合之众练手。”
高树笑道:“不用担心,咱们镇江军的兄弟,没几个是软蛋。正规军又如何,乌合之众又如何,实在不行,就用火药呗。
你都弄好了,咱们要是不用
,岂不是浪费了?”
“不到关键时刻最好还是不要用。”唐宁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这东西拿出来,青塘人就不知道该怎么作战了。
这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高树怒容满面,想要破口大骂,但还是冷静了下来。压低声音,咬牙启齿道:“姓唐的,你他娘的说这话,你心不痛吗?你还有良心吗?”
唐宁看着高树,声音低沉的道:“我也心疼啊,都是我一个个看着走进来的,要是不小心死了哪个,晚上做梦的时候,他来找我,我怎么面对他?
但是不这样做不成啊,官家对这支军队太好了,政策倾斜,有求必应,如果享受着特殊的待遇,却没有特殊的本领,早晚是要被拎出来当娃样子的。”
高树沉默不语,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
天气稍稍有些热,但他却觉得脊背发凉。
低下头看了看一边有说有笑,一边前进的士兵们。高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不适合走在太阳下面。
“在公鸡岭里面失去那二十个人的时候,我就该想通的。”高树的表情无悲无喜,他看了眼唐宁,眼神有些复杂。
他能够理解唐宁,但他却很难接受。
“你真是……你真是……”高树仔仔细细的看着唐宁,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一个天生的将军。”
唐宁没有回答,高树也没有等待唐宁的回应。骑着自己的马,哒哒哒的走到一边去了。
齐复看了看唐宁道:“姐夫,高指挥使夸你来着。”
“他那是骂我呢。”唐宁哭笑不得的道。
“不对啊,他说你是天生的将军,那不是夸你是什么?”
唐宁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混蛋情商为零,自己还是不要给他解释了,说了他也听不明白……
三月十七日,距离瓦吹寨还有八里地的距离。
夜晚本该是宁静的,唐宁特地选择了这个夜晚,趁夜突袭瓦吹寨。为了不打草惊蛇,唐宁甚至下令士兵们不许点火,就是怕瓦吹寨中的敌人注意到这边。
但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份宁静。
一片漆黑之中,唐宁望着视线尽头处灯火通明的瓦吹寨,咬着嘴唇。他本该和其他士兵一样去休息到二更天,养精蓄锐,然后再起来准备进攻瓦吹寨。
但他睡不着,不知为何,他右眼皮子跳的厉害。
忽听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传来,唐宁也没当回事,只觉得是哪个士兵起来去撒尿了。
然而就在那脚步声在自己背后倏忽停下,唐宁回头望去的那一刻,他见到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朝自己刺了过来……
“狗官!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