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这道命令,其实就是让唐宁和种建中充当救火队员,带着一千人,赶紧先去稳住潼关老百姓。
每每发生自然灾害时,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的不是自然灾害,而是官府的不作为。当地官府自然是拼了老命去抢险救灾,但其他地方的政府能运送粮饷过来就已经好不错了。
指望他们派兵帮忙?那就先指望孔子在附近的城市当官吧。
当初润州大雪,杭州知州也只是堪堪让郭安率一千人押送粮饷过来。而且东西送到,这一千人扭头就走,一刻都不多留。
想到此,唐宁便想起了郭安。大祁山一战,郭安行刺周怀失败,遁入山寨,从此杳无音讯。这个家伙虽然没有惦记上自己,但他的本领却十分高强。
如今他落草为寇,唐宁十分担心赵仁会跟他搭上线。
赵仁是文,郭安是武。文武合璧,真要是打起来,自己还不一定招架得住。也不知道何玉那边的进展如何,他的手下究竟有没有咬住赵仁?
此獠一日不除,唐宁想起就觉得脖子发凉啊。
种建中挑选了一千人,其中七百人便是要进京接受皇帝表扬的西军将士。另外三百,则是在剩下的三四千人里面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士。
军中牛不少,但马匹却不多,能够腾出来给这支先锋的,也就五百多匹。于是种建中就吩咐将士两人一匹,日夜兼程赶往潼关。
潼关位于河中府、陕州、华州、同州四地的交界之处。潼关出了事情,按理说这四州都要派人来帮忙。
但连绵不断的大雨持续了很多天,除了跟黄河挨不上的华州之外,其余三州都在紧张的盯着黄河,生怕在他们那里,也会出现洪灾。
而华州知州可能是个下来镀金的,潼关发大水,他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没有听从通判的劝告,一意孤行,只下令华阴县的县令去帮助潼关渡过洪灾。
他则是等着朝廷的赈灾粮饷抵达之后,再派人过去。用他的原话就是,将士们吃不饱饭,又要顶着连绵不断的大雨去潼关处理水患,他这个知州实在是心痛不已啊。
通判被这番话气得脑袋发晕,立下毒誓说要是不把你这混蛋给告到大牢里面去,他就枉为一州之监州。
结果现在他家门口时刻站着两个热心肠的壮汉帮他看家护院,附近也有不少热心肠的猛男四处徘徊,恐怕他被知州大人害了。
通判当即大病一场,阴雨绵绵,跟他的阴暗的心情也差不多。这已经是躺在床上的第三天了,他的病依旧没有好转。
唐宁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被泡的有些发皱了,这该死的雨,从三天
前出发的时候到现在就没停过。
北方长大的孩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天气,在他的印象中,就算是雨季,也没有连着下好几天雨的啊。
三天三夜不曾休息,即便是打瞌睡,也是用绳子把自己绑在马上睡一觉。睡醒之后,就把齐复换上来,自己在地上走,让齐复上去睡觉。
但今晚不休息是不成了,人能顶住,马却顶不住了。章楶和种朴这两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他们弄来的这些马,都不是从西夏人手里缴获的良马,而是把宋军中的次马,说成是战利品。
唐宁很震惊,难道这样做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但章楶却很淡定,他指着唐宁说,唐宁是居心叵测血口喷人。
官家就算是见了这五百匹马也只会说这些都是从西夏人手里缴获的良马,满朝文武都会这么说,你说它不是,你有何居心啊?
唐宁想了好久,只能跟皇帝和满朝文武一样捏着鼻子认了,说这五百匹马就是从西夏人手里缴获的好马,还不是一般的好马,都是汗血宝马。
而如今这些汗血宝马在驮着人走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不堪重负,入夜时分,十数匹马因耐力不足而倒下。
无奈之下,种建中只好下令休息一夜,明早起来继续赶路。
搭好帐篷之后唐宁就坐在帐篷里面听外面的雨稀里哗啦的拍打在帐篷上面,又看着林威光着膀子把衣服的水拧干,然后打了个呵欠正要睡觉,种建中却进来了。
雨水顺着种建中铠甲的缝隙往下流,种建中擦了一把脸,走进来冲着一脸疲惫的唐宁道:“督运使,咱们已经到华阴县了,还有二十里左右,就能抵达潼关。”
唐宁精神一振道:“太好了,总算是不用赶路了。”
种建中苦笑一声:“可是督运使,咱们到了潼关之后要做什么?要是让我去断案审案,这没问题,我有经验。
要是让我去打仗,这也没问题,我在环州这么多年,跟叔叔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可要我去治水,我还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说到这,种建中看向了唐宁。
眼神中,带着一点点的期望。
唐宁无奈的道:“种叔,说实话这我也没办法。我虽然跟先师学了不少东西,但如何治理水患我是根本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筑堤,要是不能挡住洪水,就把堤坝的高度增高。
但这只是防范措施,发了大水要怎么处理,我一点都不清楚。
不过您不用急,潼关水灾,朝廷不会坐视不管。总会派出一两个精通治水的人来帮忙的,到时候我们只要配合他,他怎么指
挥,我们就怎么做,不就可以了吗?”
种建中叹了口气道:“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他来就是为了向唐宁询问这件事,话说完,种建中便转身走人。之后唐宁又跟嘟囔着湿柴点不了火的齐复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找了块地方躺下去睡觉了。
这几天可把他给累坏了。
第二天一早,起了床之后发现雨停了。众将士非常的高兴,纷纷换上了昨天晚上在帐内烤干的衣服和盔甲,然后继续赶路。
少了绵绵阴雨,道路虽然依旧是泥泞不堪,但前进的速度还是有所提升。周怀的命令是四天之内赶到潼关,今天正是第四天。
下午时分,唐宁和种建中终于赶到了潼关城。
在此之前的路上,水就已经没过脚踝了,越靠近,水就越深。到了潼关城跟前的时候,水已经是没过大半个腿肚子了。
城墙上站着不少居民,远远的看到这支一千人的队伍过来,纷纷兴奋不已。
关上守军尽职尽责,问明唐宁等人身份之后,才放人进来——即便是在为了方便排水而城门大开的情况下。
潼关有天险可依,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城虽然不大,但在这里驻守的士兵,却都是精兵悍将。
潼关兵马钤辖是个粗鄙之人,过来见唐宁等人的时候,都是骂骂咧咧的。
“狗日的大河发水把老子祸害的不浅,老子家里的田毁了就算了,俺老娘的房子都被水给淹了。
幸好那天老子休沐在家,否则连俺老娘它都得给一起淹了。
奶奶的,你们俩是啥官来着?”
唐宁扯着嘴角道:“我是环庆路粮草督运使,这一位是……呃……右侍禁种建中。”
钤辖点了点头,挽上来的裤腿不小心掉了下去,他就弯腰再次把裤腿挽上来。
一边挽,一边道:“哦,右侍禁啊……那啥,你们俩这一趟带吃的来没?俺们这边的存粮不多了,这满城人人吃马嚼的,也就再过个四五天就撑不住了。
之前华阴县县令带了两百张嘴过来,你们要是没带粮食,俺们又要多喂一千多张嘴,两天之后这吃的就没了啊。”
“这个钤辖大人您不必担心,我们虽然没有带粮食过来,但我们这一千人只是先锋。
后面还有四千人在路上,再过几日他们到了……”
“啥?没带粮食?后面还有四千人?滚滚滚!俺们这不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