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孩子的脸。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瞬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唐宁和齐献瑜回到营帐时,身上已经是半干半湿,外面的雨也下的大了起来。
齐献瑜回马车里面换衣服,唐宁也准备去周怀的营帐里面找自己的行李好换一身衣裳。
才踏进门,周怀眉毛一挑,头也不抬的朝自己桌案一旁的书信指了指道:“有你的信,润州来的。”
唐宁一愣,笑道:“是吗,还有人给我写信呢,我得看看。”
说罢走上前,拿了信拆开之后,不由鼻头一酸。
“唐兄亲鉴:
陌头之柳色已绿,而君之信久杳,每日见江边垂柳,思君至极。
诗非效寻常女子,徒以儿女之情,搅扰与君。
盖不知君在外近况,心有难安。
望君每隔若干时,当一通消息,使诗知君在外之情形,以慰远念……”
“……谨记将近状详以为信,返与诗手,是为至盼。
手此,敬颂。”
写完一封信,王诗放下毛笔,小心翼翼的吹干上面的墨迹。晾了一会儿之后,仔细的折好,放进了一个信封里面。
“女郎!你在干嘛呢!”房门忽然被小青推开了,这个家伙最近越来越不懂礼数了。进门前也不敲个门,王诗被吓了一跳,胳膊一抖,放在桌子上的木偶就摔到了地上。
好在这木偶结实,摔了一下没摔出什么毛病。王诗心疼的把木偶见了起来,数落小青道:“进门好歹先敲一下门啊,怎么最近总是不敲门,一惊一乍的吓死人了。”
小青吐了吐舌头道:“还不是因为女郎您最近经常走神啊,奴婢敲了门,您也没反应,就只好直接推门进来了。”
王诗疑惑道:“你有敲门吗?”
小青委屈巴巴的说道:“奴婢敲了半天呢,女郎您是真的没听到吗?
奴婢知道了,女郎定是想唐公子想的入迷,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吧!”
王诗红着脸,恼羞成怒。张牙舞爪的就朝小青扑了过去:“你这死丫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谁在想那个死人了。”
小青被王诗抓着胳膊做求饶状,嘴上却笑嘻嘻的说道:“若不是想唐公子,女郎还能想谁呢?
老爷回家之后都经常说您在书院上课时总是心游神恍,若是再这样下去,就不要您去书院上课了。”
“不去就不去,反正唐宁走了之后书院一下子就变得无聊了很多。爹爹在书院里教的东西都是我知道的,况且我去书院,也不是为了学知识,只是为了体验一下这种感觉罢了。”
“就像女郎您喜欢游山玩水,却不喜欢美景,只是想要在那个地方留下自己的脚印一样?”
“还是你懂我呀!”王诗笑眯眯的拍了拍小青的脑袋。
小青拍着瘪瘪的胸口道:“那是当然,奴婢可是从小跟女郎您一起长大的!对了,正好书院今日休沐,要不女郎您带奴婢出去玩玩?
奴婢听说当初被南山盗弄得臭气熏天的上湖,最近已经被张知州派出去的人手清理完毕,又恢复了当初的模样。
不如咱们今日就去上湖游一圈?”
王诗想了想,想起自己没什么事情。就点头道:“好啊。”说完就穿上了裹胸,又换了身男装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忽然间回过头,拿起桌上的信揣在怀里,就带着小青一起出了门。
两人商量了一番,就先去了递铺,准备把信送出去。
这递铺可以理解为大宋邮政,只不过这个大宋邮政可不是大宋人民邮政。
这帮家伙都是给官老爷们送信的,平头百姓若是来了,给再多的钱都不能让这帮鼻孔朝天的家伙低下头来。
就算是帮你送了,那也是看在有同路的信件份上。当然了,钱也是免不了的。
王诗主仆俩一进递铺,掌柜的就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牛逼哄哄的瞅着王诗跟小青。
一双眼睛如同扫描仪一样上下扫了一阵子,发现这俩人身上穿的衣服虽然都是好料子,靴子也不错,但并不像是官差家中之人。
于是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今天没有官爷送信,你们俩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王诗摇头道:“这封信是送给镇江军督运使大人的……”
“一个九品官还得特地派个人给他送信?成吧,把钱交了,不过送信的日子得拖拖,什么时候信件多了一起送过去,否则太浪费人力了。”
王诗正在从荷包里面往外掏钱,一听这话,眨了眨眼道:“不能快些吗?我可以多给你钱。”
掌柜笑呵呵的拉开衣襟,露出里面的丝绸底衣道:“你瞧不起谁呢?你看我像缺钱的吗?谁稀罕那几个破钱了,你这是在侮辱我,你们俩走吧,这信我不送了。”
从进来开始小青就觉得这人说话带刺,此时忍不住站出来指着掌柜的道:“有钱了不起啊?”
“骚瑞,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掌柜的很骚包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看到一个壮汉从门口走了进来。
“王三!这家伙欺负女……少爷!快教训他!”小青指着掌柜的,对那壮汉说道。
壮汉呲牙一乐道:“我在外头都听见了,进来就是处理他的。”
递铺内除了掌柜的还有几个在一旁一边吃糯米花一边看戏的铺兵,王三这话一说。掌柜的就怒了,他拍拍自己的胸口道:“老子是润州递铺铺兵都总管,你还想对老子动手不成?
兄弟们!给我上!把这个反贼拿下!”
王三听了差点没笑出声,心说当初老子在东京城,别说什么递铺铺兵都总管,就是殿前司马步兵都总管自己都见过,比你这个品级都没有,只能拿名头唬人的家伙不强多了?
好么,真是越小的官越爱嘚瑟,王三从怀里掏出一枚腰牌,亮出来冷笑道:“我看看谁敢放肆!”
掌柜的一看,额头直冒冷汗。眼前这几个人,他看了腰牌上的字之后就知道是招惹不起的。
开封府岐国公府四子王仲显。
这就是腰牌上写的字。
这种身份详细的‘身份证’,一般时候是用不上的。王仲显当初离开东京城的时候,特意办了一张,就怕以后遇到什么事情。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王仲显在东京城里面见过不少如润州递铺掌柜这般的人在。
后来到了润州,办了书院,又经常与张贺往来。所以无论是公职人员,还是其他的什么人,见了他都识得他就是德高望重的竹柳先生。
所以这张身份证就没什么用了,王仲显就把它交给了负责王诗安全工作的保镖头子王三。
掌柜的哭丧着脸道:“几位,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几位大人有大量,小人这就遣人把信送去督运使手里,您几位莫要见怪啊……”
王三用鼻子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不过饶不饶你,得我们家女……少爷说了算。”
王诗摆摆手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翻篇就算了。”
“听到没,还不快谢谢我家少爷!”
“多谢王公子,多谢王公子……”
王诗再次摆手,然后将握在手里攥了半天的信递了出去,轻声道:“劳烦掌柜了。”
掌柜郑重其事的接过信件,然后拍着胸脯道:“小人保证将信件以最快速度送到!
急脚呢?急脚哪儿去了!把急脚给我叫出来!有活了!”
身后传来掌柜叫嚷的声音,王诗主仆三人却出了递铺。
小青犹自有些愤愤不平,恼火的道:“少爷,您怎么能放过他啊!您没看他当时那个嚣张的劲,还骚瑞,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您不气吗?”
小青学那掌柜的说话学的惟妙惟俏,表情也十分的传神。王诗看了,掩着嘴笑了半天,最后才说道:“不是我想放过他,是以后还有要用得着他的地方。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若是我今日紧抓着他不放,以后有信件要往外送,他从中作梗,我怎么办?”
王三谄媚的道:“不愧是少爷您啊,高瞻远瞩如您者实在是凤毛麟角。小人佩服至极啊,小人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又如……”
“快住嘴吧,一个个的跟唐宁待久了别的本事没学会,就这套拍马屁的说辞背了个滚瓜烂熟。”
“这不是背的滚瓜烂熟,而是小人对您发自内心的敬仰,导致这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
这就是小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王三正色道。
唐宁说过,拍马屁最重要的就是得先把自己骗过去。只有让自己都觉得这不是马屁,而是发自内心的话语,对方才能感受到你的真诚,从而开心的享受这一记马屁。
王三听唐宁说这话的那一天,当时就对唐宁在拍马屁这一道的高深见解感到钦佩至极。遗憾的是唐宁不收徒弟,但王三觉得自己拍马屁的功夫怎么也得有了唐宁的三成功力。
“这段话也是唐宁教给你的?”
“不是,这真的都是小人最真实的想法,跟他那个只会油嘴滑舌的家伙没有任何关系。”幸好唐宁没收他当徒弟,这人欺师灭祖都不带半点犹豫的。
王诗白了眼王三,撇撇嘴道:“好吧,就信你这一回。”
说着就来到了城南大门门口,正欲出城,就听后面有熟悉的声音喊道:“前面的可是王兄?可是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