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尼幻想过很多与牛婶再次相遇的场景,比如……
夕阳拖着余晖从天空中缓缓落下,精疲力尽的唐宁拨开一片碍事的灌木丛,却发现几个人影就在这片被一人高的灌木丛围拢的内部,吃着今天的晚饭。
双眼麻木的他试探着叫了一声:“牛婶?”
那个披头散发污泥满身的女人浑身一颤,双手便是一松,手里的碗掉在地上哗啦一声摔碎了。
牛婶颤声唤道:“宁哥儿?是你吗?”
唐宁冲上去哭喊道:“牛婶!!”
“宁儿!!”
“宁哥哥!!”小石头和李子也在一边撕心裂肺的哭喊。
然而……
现实却是小石头撇着嘴对抹眼泪的唐宁道:“这么恶心的想法也就只有你才能想的出来了,你是来救我们走的吗?”
“你这家伙很失礼你知不知道啊?这里是重逢后的温馨相聚,讨厌的家伙自己滚出去啊!”
“切。”小石头斜睨了唐宁一眼,这一眼看的唐宁七窍生烟,就好像蹲在大牢里面的不是他而是唐宁一样,他才是来探监的。
丁乙不用买通,有孙贺这层人情在,小石头他们享受的待遇自然是极好的。唐宁虽然来的很晚,但丁乙还是被这时隔一年的温馨重逢所感动,特意弄了些小菜来助兴。
唐宁是没吃东西的,牛婶他们晚饭时却吃了很多,于是这一碟拍黄瓜唐宁自己倒是吃的不亦乐乎。一边吃一边哭,如果不是刚才小石头扫了兴,他还能再哭的惨一点。
牛婶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慈祥的双目看着唐宁,但脸上却是一副歉意的表情道:“宁儿,那日我们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找到你,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唐宁咽下嘴里的拍黄瓜,沉默一会儿后才说道:“我挑水中途……去祭拜了一下师父,结果回来的有些晚,等我到了村子的时候,大家都已经不在了……”
唐宁咬着嘴唇从腰间掏出了牛三的匕首,朝牢内递了过去。
孙贺跟丁乙这两个家伙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坐在那边喝酒吃菜偷听的不亦乐乎。
眼看唐宁要将凶器递过去,丁乙便下意识想要起身,结果却被孙贺一巴掌按住了,他面目狰狞的对着丁乙道:“不要打搅老子听故事!”
多年的老朋友,丁乙可没见过孙贺这副模样。他不是蠢货,心思电转之下,便明白了一些事情。
唐宁被孙贺如此看重,孙贺甚至有把自己推荐给唐宁的意思,也就是说这小子将来必会成为大器。只不过孙贺似乎对这个人的来路不甚明了,就连自己问,也只是含糊其辞,且并非是知晓一切后的含糊其辞,而是他也根本不知道。
这就有意思了。
丁乙抱着膀子跟孙贺一起竖起耳朵偷听。
牛婶双手颤抖着接过匕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在这一天到来,真相这两个字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狠狠的压向她时,她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
“宁哥哥,我想吃那个……”李子站在牢房边,指着唐宁面前的拍黄瓜怯生生的说道。
唐宁对这孩子怜爱至极,一听李子要吃,便用筷子夹起一块塞进李子的小嘴里。
瞅见李子两只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唐宁也开心极了,他揉揉眼睛道:“还吃吗?”
“嗯嗯!”李子重重点头:“好好吃!之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姓丁的,你他娘怎么对待我妹子的?连点好吃的东西都不给她吃?你是人呐?”唐宁大为愤恨,扯着脖子就朝丁乙喊。
一旁牢房没有睡觉或是被吵醒的就跟着一起小声叫唤,什么打倒牢头恶势力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丁乙抱着膀子笑呵呵的,直到孙贺踢了他一脚,他如梦初醒般四处看看后,指着自己道:“啊?在说我吗?”
“……”
正常人没必要跟一个傻子一般见识,唐宁怜惜的把一碟拍黄瓜喂到李子的嘴里后,看着李子满足的笑容,唐宁眼眶不由得又湿了。
自己今天很爱哭,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牛婶又把匕首还给唐宁了,她惨笑一声道:“我就知道,我猜到了。这把匕首,就送给你吧。
呼……不说这些事情,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样了?我看你现在还有跟班了?”
“不是跟班,是……”
“夫人,上次咱们见过,在下孙贺。唐公子经常向在下提起您。”孙贺一听唐宁要把自己工作单位说出来,立马跳出来接话,同时对唐宁挤眉弄眼的。
唐宁看懂了孙贺的眼色,便知晓皇城司虽然摆在明面上,却也不是随口就能往外说的地方。
这时牛婶恍然大悟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有了些印象,多谢孙……”
孙贺急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某家就是个跑腿的,收钱办事而已,收钱办事。”
唐宁见孙贺杀死了话题,便出声道:“牛婶,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我们啊……从村子逃走之后,在荒郊野岭中生活了一阵子,但还是觉得不安全,便在山中一直走,一直走。一边走,一边采些野果子来充饥,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那么一回事,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刘氏和张氏也被老虎吃掉了……
后来实在没办法,我们就出来接触官府。没曾想,居然到了秀州地界,紧接着,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其实还不错,至少睡觉可以不用提心吊胆的了,一日两餐,也由官府提供。只是知州大人一直叫我们上户籍,你也知道,我们哪有上户籍的钱啊?
便一直住在这,直到几个月之后,这位兄台找上我们,说有人在寻找我们。
那时婶婶便想,这人会不会是宁哥儿你啊,没想到,还真让婶婶我猜中了。
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样了?你还没回答婶婶的问题呢。”
唐宁便将自己为了给大家报仇加入南山寨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当然没说自己遭遇危险的事情,只是挑着一些有趣的事情说。
不过即便是这样,众人也能听出其中的凶险。光是上山那一段,就听的人心惊胆颤。这也就是唐宁还有几分本事,不然已经被韩雄杀了祭旗了。
不知为何闹起脾气的小石头也凑过来听,唐宁说,三个人听,另外一边还有两个人偷听。
丁乙听着听着眉头一皱,小声道:“他说的南山盗,不会是润州城外那个南山盗吧?”
“不巧啊,正是润州城外那座南山啊。也就是在那里,他才和皇城公事相识,因此皇城公事非常看重他。
不瞒你说,这一次皇城公事上的奏折,有一般都是在夸他,这下你知道他在皇城公事心目中的地位了吧?
老丁,听哥哥一句,趁现在这小子还没起家,赶紧投奔。等以后他起来了,那时候再想成为他的心腹就难了。”
这些事情虽然不便往外说,但孙贺还是说了。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顶头上司刘令当初也见过丁乙,还说过这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正因如此,孙贺才把这些事情告知丁乙,并且给丁乙指了条明路。
多年的老友,他觉得丁乙在秀州做一个小小的牢头,实在是委屈这位百战悍卒了。
丁乙嘶了一声,便陷入沉思。投奔唐宁不难,唯一牵挂的老母几年前病死了,他又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孑然一身光棍一条,去哪儿都无所谓。
但是他出身西军,对西夏人恨之入骨,之所以接受回当个秀州小小的牢头,一方面是照顾自己的老母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刘将军能够想起他,再把他召回前线和西夏人继续作战。
可跟着唐宁,有这个机会吗?
“我得好好想想,我得好好想想……”丁乙自言自语道。
孙贺摇头道:“老丁,不用想了,哥哥实话告诉你,这小子将来最差也是一个封侯拜相。我的顶头上司,皇城公事已经把路给他铺好了,只要他往这条路上走,将来啊,想要做他家仆役的人都要打破头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