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出门,牛婶就挎着菜篮子走进来,看了眼唐宁,牛婶笑道:“今天你牛叔不进山,明天他还有事情要做。所以婶婶就带着小石头上山去采了些野菜。
宁儿,你跟你的师父,有没有学过菜糊糊怎么做?”
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唐宁只能放下去老李头那里的想法,点头笑道:“这个简单,婶你交给侄儿就行了!”
荠菜很常见,满地都是。做起来也比较简单,切成段之后,扔进锅里煮。等到菜汁沸腾的时候,再倒出来,倒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白米粥中搅拌,菜叶捞出来放在各人的碗里,这一顿菜糊糊就算是做完了。
李子流口水流的厉害,唐宁就笑着把第一碗给了她,还嘱咐她慢点吃,刚出锅的比较烫。
牛三捧着的就不是碗,是盆。他的任务比较艰巨,在家的时候劈柴、打水这些活全要他干,不在家的时候又要去山林里头狩猎,多吃一些也是应该的。
不过当小石头也捧着个比他的大脑袋还要大一圈的盆若无其事的过来时,唐宁就看不懂了。
“你能吃完吗?”
“怎么吃不完啊?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
唐宁无奈,只好把菜汁浇在小石头的盆里。
牛婶笑呵呵的吃着,一句话也不说。李子唏哩呼噜的吃了两口垫了下肚子,就端着灶台上的另一碗,举着小木勺颠颠的跑回老李头家里面去了。
牛三扒拉两口之后,叹了口气,端着盆说道:“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以前我还不信。自打见了宁哥儿之后,我才知道有些人注定就是能当大官的。
一碗野菜糊糊,都能让我觉得跟食肆里的饭菜没什么区别,就这份本事,到哪儿不是受人追捧?”
牛婶看了眼莫名其妙的唐宁,也笑道:“关键是啊,这孩子本身就是个讲究人。没看他从来都不喝咱们直接打回来的水,总要放在锅里烧开了他才肯喝么?咱们家,就数他没拉过肚子。”
“牛婶!侄儿早就跟您说过不能喝生水!是您自己偏要喝,家里没人听我的!”
“好好好,婶婶不对,以后咱们家喝水前,一定要烧开好不好?”
唐宁拎着两个空空如也的水桶走了,牛婶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嘲讽自己,虽然知道牛婶没那个意思,但落在唐宁耳朵里面还是怪怪的。
来到了小溪的边上,唐宁突然省起,这条小溪就是自己从老虎手底下脱险的小溪。
要不,沿着这条小溪回去看看,看看自己刚刚到的地方,有没有出现回家的路?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如同春天的野草疯狂的在唐宁脑海中生长,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即便是那只凶狠的老虎,和那头大狗熊,也无法让这个想法灰飞烟灭。
不知不觉的,唐宁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挪动脚步了。回家的欲望是如此强烈,这已经是他身体的本能了。无数个夜晚,唐宁坐在屋外的木墩上一边流泪一边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心中想的可不就是回家么?
胡思乱想间,唐宁已经走回了最初被猎户捡到的地方。这让他有些惊讶,根据猎户的说法,这里离村子至少有两里地,甚至更远,自己这么一会儿,就走到这儿来了?
脱下衣服团成一个团,奋力将其丢到对岸,然后自己拎着两个水桶下了水。
这次没有老虎在屁股后头虎视眈眈,唐宁就惬意了许多。
炎炎酷暑之下,这条小溪的水算不上冰冷,但还能在这闷热的天气中为唐宁带来一丝凉意。唐宁踮着脚尖过了溪,发现自己已经长高了一些。之前溪水是没过他下巴的,现在已经在他的下巴尖上了。
若是这样的话,自己今年身体的年龄,就是十六岁了。到了十六岁,唐宁的个头才会猛然窜起来。十八岁那年,他已经成了个一米八的大个小伙了。
到了对岸,唐宁有些紧张,天知道那位山大王,会不会又突然找上自己。把身上的水渍甩掉,又用裤子擦了擦。但脑后的马尾末梢却因为沾了水,而贴在唐宁后背上不肯离去。唐宁伸手把马尾拢好,然后将衣服披在身上。把两个水桶留在原地,就深吸了一口气,朝前方走去。
无论如何总是要看一眼的,就算是没有,也是绝了自己的念想。
一群野猪撒着欢从唐宁前方不远处跑过,一只兔子站直身子,两只耳朵竖的高高的,谨慎的望着唐宁。不远处还有一两头梅花鹿,也在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唐宁这个外来者。
唐宁没有停下脚步,他看到了之前躲避狗熊的那棵树,想到那天满地的蚂蟥,唐宁头皮都发炸,赶忙往前走。
不多时,唐宁就来到了自己落入这个世界的地方,四处打量,唐宁失望的没有发现那扇门。
既然没有,那就不强求了,之所以一定要来看一眼,也是为了打消自己妄想回家的这个念头。
惨笑一声,唐宁转身离去,但他的目光,却无意间瞥到了林子中的一角飞檐。
唐宁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上一次可能是因为狗熊追着自己,所以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一次,唐宁揉了揉眼睛仔细的望过去,那一角飞檐,绝对是一间茅屋不会有错。
要不要去看看呢?唐宁有些犹豫。
按照牛三的话来说,唐宁脚下的这片地界,是连野兽都不敢大摇大摆往里走的地方。这山中猛兽成群,他曾经在溪水对岸观察过,光是来汲水的老虎,就不止两头。
所以牛三从来都是在对岸狩猎,这边倒是从不曾踏足。
唐宁害怕自己耽误的太久了,会被老虎闻着味道寻过来。但是好奇心又作祟的厉害,唐宁很想知道,是什么人能够居住在这种地方。
茅屋和逃户村子里面的茅屋结构差不多,都是由石块垒成底座和墙壁,顶上横放着几个木梁,屋子的四角,用四根高高的木桩来支撑。
只不过这一户墙壁上的石块,要比逃户村子里面所有茅屋的墙壁都要平整。虽然大小仍是不一,但已经有了种砖块的感觉。
看上去也是一个讲究人。唐宁看着茅屋外面想道。
没急着进去,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唐宁发现在茅屋后面,还有一块小型的耕地。这一点又跟逃户村子很像,说不定这里的主人家也是个逃户。
耕地里面没有任何的作物,锄头放在一旁,也和墙角结了蛛网。这代表主人家已经许久不曾耕地了,而这又意味着主人家早就不在这里生活了。
对于逃户来说,自己的耕地是至关重要的。他们主要的食物来源,除了打猎和野果野菜之外,就是这些地里收获的粮食。一个不去耕地的逃户,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当然,牛三这种天天都能猎到东西的人除外。村子里面其他的逃户,不也是老老实实的耕地么?
想到这,唐宁就绕到茅屋前,敲了敲门以示敬意,便准备直接进去看看这户人家里面是怎么样的。
没成想,弯曲的指关节刚刚碰到这扇柳条编织而成的小门,就一下子把门给碰开了。吱呀一声,唐宁见到里面的场景后,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一架骷髅靠在正对着大门的屋墙上,躯体被他身上穿着的长袍遮盖,而骷髅头上两个空洞洞的眼窝直直的注视着大门的方向。
这也太吓人了!唐宁满身的冷汗。不过除了这架骷髅之外,唐宁还注意到了些别的东西。
比如摆放在屋子里的一张小桌,桌子上落满灰尘的纸张,和一个结满了蛛网的笔筒。
这个发现让唐宁惊喜莫名。前不久才对牛婶撒了谎,说自己跟师父生活在山里面。这个说法用来骗牛三骗牛婶没问题,但是如果自己以后出了山,这个说法就骗不过那些聪明人了。
这座小茅屋,简直就是在自己瞌睡时送来的枕头。不关这个屋子里以前住的人是谁,也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从这一刻起,他就是唐宁的师父,谁说不是跟谁急。
唐宁深吸了一口气,跪倒在地大声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随后就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骷髅头从骷髅的身体上滚了下来,在唐宁惊恐的目光下,骨碌碌的滚到了唐宁身下。那对空洞洞的眼睛看着唐宁,这让唐宁突然有一种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笑吟吟看着自己的感觉。
既然已经是自己的师父了,就不能让师父的遗骸继续暴露在空气中。唐宁拿着屋后的锄头,在屋子前面挖了个坑,又小心翼翼的把师父的遗骨放进了坑里。
不过这个过程是非常艰难的。天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故去多久了,刚一碰,身子就哗啦一声碎了一片。
唐宁没系统的学过医,对人体骨骼这方面不是很了解。只能大致拼出来一个人的形状,至于胳膊是不是被放到了大腿上,想来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会太在意,反正都是自己的物件,放在哪儿不是一样用呢?
埋葬好师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唐宁只觉得一阵燥热。还好的一点是这个茅屋左右都在树荫下面,毒辣的太阳照不进来,偶尔吹过一阵微风,也能稍微感到些凉爽。
屋子里已经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了,一袋白米所剩无几,就是剩下的那些也已经爬满了米虫。唐宁叹了口气,伸手把桌子最顶端落满了灰尘的纸拿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将上面的灰尘吹干,唐宁来到屋外面,仔细辨认着上面的豪迈奔放字迹,看了半天,唐宁的脑门子上又往下淌汗了,这或许就是传说的狂草,满满一张纸竟然大部分都不认得。
唯一认得的一句便是:
“泽无水君子致命以遂志。”唐宁轻轻念着这句话,心中困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