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出生在雪天, 不知道今年的月十号天气。他拿机查看,期望是个晴朗的日子。
他的庆生经验微不足道,也就那年乔苑林骗着过了一次认真的生日。
餐厅总要订的吧, 梁承从天气预报切到大众点评, 点开人气不错的一间,刚浏览两条评价, 洗间里的水声停了。
他挽起衬衫袖口走过去, 在门外问:“洗完了?”
里面应一声, 梁承拧开门进去。乔苑林立在镜子前,只穿上了病号服的裤子, 上身裸/露,他消瘦了很多, 肩胛凸起嶙峋的骨骼形状。
梁承拿毯子从后裹严这具身躯, 严丝合缝地圈起来, 没擦干的发他的衣领晕开一片水痕。
乔苑林躲:“不要, 我太湿了。”
梁承在他颈后低声:“别开荤腔。”
镜中面孔羞恼, 乔苑林怒目而视。梁承得痞气,大探入毯子里抚摸,直消磨到乔苑林的发半干, 双腿软得站不住,他打横人抱回病床上。
乔苑林往窝里一骨碌,拿起机刷新朋友圈,最新一条是组同事发的救助信息。
梁承弹他耳垂:“看看喜欢哪个餐厅。”
乔苑林说:“嗯,我来选。”
隔壁个白天做完术的患者, 梁承脱掉沾湿大片的衬衣,穿着短袖,睡前过去瞧一下况。
人一出去, 乔苑林立刻点开组长的像,编辑了个人基本信息按下发送。
组长很快回复:怎么了乔?
乔苑林:组长,我要报名。
组长:那个爱心救助啊?你现在能行吗,身体怎么样了?
乔苑林:没关系,我给我哥的。
组长:成,那我亲自帮你联系。
乔苑林:谢谢组长!
梁承回到病房关上门,床上已经给他空出一半位置,乔苑林闭着眼,通过呼吸判断还没睡着。
他躺上去,气息交融,随后薄唇张开,支吾半晌发出一个语意不明的音节。
乔苑林倒先开口:“别喊我老婆,求求你。”
梁承忍:“我也点叫不出口。”
乔苑林拱进梁承的臂弯,他喜欢梁承叫他的大名,不管说的是否祈使句,听起来像在宣誓主权。更喜欢叫他宝贝,因以梁承的性格在特殊时刻会这样叫他,所以愈加珍贵。
忽然,梁承道:“宝贝。”
乔苑林睁开眼:“啊?”
梁承说:“今年将是你陪我度过的第一个生日,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好不好?”
乔苑林微怔:“当然。”
梁承捻熄了灯,搂着乔苑林睡觉,分钟后脸颊实在点痒,摸黑在枕上捏起一根发丝。
他嘀咕:“怎么掉毛了。”
啪,乔苑林打他的背:“主人,我该美容了!”
离十号满打满算一共六天,梁承照常工作,他根本不在乎别的,余力和心思全在十号的术。
但他发觉乔苑林行异常,没事对着机得充满爱意,他要瞥一眼,马上锁屏怪他侵犯隐私。
他听见乔苑林打电话确认时间,问是不是预定了餐厅,对方含糊点,等再问是哪一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九号晚上,乔苑林撑不住睡着了,凌晨闹钟响起,他在病床上第一个对梁承说“生日快乐”。
第天早晨,医院同事纷纷送来礼物,实用的,精致的,乔苑林好奇地拆了一地包装盒。最新颖的是万组长竟然送给梁承一个账本,让他记录不投诉时的幸福生活。
王芮之煮了长寿面过来,贺婕亲做了蛋糕,乔文渊继名牌皮带后送了一块名牌表,很贵,以至梁承种收受家属贿赂的错觉。
送完还要挑拨离间,乔文渊问:“苑林,你送你哥什么?”
乔苑林道:“我在医院没办法准备。”
“可以网购啊。”乔文渊揭露,“我特意给你转了一笔账,私吞了?”
“我等会儿出去送……”乔苑林嫌烦,故意哼哧喘两声,十分奏效,王芮之马上护着不让说了。
输完液,乔苑林换上厚厚的衣服,让瘦削的身体饱满一点。他的皮肤越发苍白,平日淡粉的唇珠早已失去血色,出门前,他躲在洗间涂了一层聊胜的润唇膏。
许久没离开医院了,奔驰驶出若潭大门,乔苑林沉寂的心绪复活,他目光贪婪,连街边的垃圾桶觉得眉清目秀。
梁承问:“我们去哪?”
乔苑林看表,还一些富余时间,说:“你没想做的?”
梁承不知道,他能想到的就是逛个街,挑个顺眼的礼物,他不怕平淡,只希望能平稳地度过。
机在中控台上闪烁,应琼打来,在此之前已经打了七八通。
乔苑林道:“应哥肯定想帮你庆祝。”
“他问能不能来医院,还郑宴东和老四。”梁承拒绝得干脆,“等你做完术康复了,咱们再一起聚,不急。”
乔苑林听从地“嗯”一声,问:“那你没想要的?”
梁承着方向盘:“我什么不缺。”
乔苑林坦白:“其实我准备了礼物。”
梁承打消他的顾虑:“你送的我会喜欢。”
车厢暖和,乔苑林的鼻尖沁着汗珠,起来憨气,他说:“下一个路口右转吧,我们去中心公园。”
奔驰一路向南驶去,离城南的中心位置越近,街两旁的绿树则越来越浓,那边不少洋派老建筑,周围环境在平海数一数。
不过商厦不多,梁承猜不到去那里和礼物什么关联,但乔苑林在医院闷久了,到户外透透气也好。
中心公园是开放式的,占地面积很大,临街的最外环用切割草坪圈出一片空地,今天是工作日,只停泊着辆车。
梧桐茂密成林,大好的阳光从树叶间透投射在石板路上,梁承敞着黑色皮衣,拿平安结的流苏扫过乔苑林的背。
乔苑林挽住他,朝中心慢慢走,说:“你不觉得眼熟吗?”
梁承环顾四周,许是操心的事太多,他迟钝地回忆起来:“这儿是……”
乔苑林高兴道:“那个暑假我们来过的,帮我补社会实践的学分。”
前方树影婆娑,浓绿中一栋白色建筑,彩窗华丽,穹顶高耸尖锐,是当年他们帮助聋哑人办集体婚礼兰明教堂。
梁承不禁停下:“故地重游?”
乔苑林说:“挺浪漫的吧。”
听说经年累月至今,兰明教堂已成举办婚礼的圣地,必须提前预约,梁承道:“今天会不会人在结婚。”
乔苑林抓了抓耳鬓,说:“可能吧。”
梁承可惜道:“那还得绕到教堂后面去看。”
机在口袋里振动,乔苑林的双眼陡地亮起来,他拉着梁承继续走,急切地说:“快,快点。”
梁承疑惑:“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谁给你发短信了?”
乔苑林大声:“送礼物的!”
奈他走不快,短短步远便气息凌乱,他强忍着,甚至松开梁承的,一步一步坚持到教堂前的弧形广场。
整片树荫笼罩,大门前的草坪上放着一只纸箱子。
梁承追过来,扶着乔苑林走近,逐渐听到“呜呜”的叫声,到了纸箱前,一同睁大了眼睛。
里面躺着一只纯白色狗,两个月大,圆滚滚地翻着肚皮扑腾,看不出脖子的位置系着一枚蝴蝶结。
乔苑林蹲下去,前一阵组里调查曝光了偷狗贩狗的窝点,解救了大批生命。后续需要领养,他看到同事发的信息就报了名。
照片看过,可真实的狗要可爱百倍,他“啾啾”逗着伸去摸。
梁承也屈膝蹲下,一只掌就足够托起狗,掌心温暖的一团,乱舔,痒得他蹙眉想。
乔苑林注视着这份容,问:“你喜欢吗?”
梁承一愣:“这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它需要家。”乔苑林探着食指给狗磨乳牙,“而且,白色的,大眼睛,毛茸茸,是你喜欢的款。”
听着描述,梁承不自禁将目光从狗移到对方身上,他难以否认,说:“叫什么名字?”
还没起,乔苑林提议道:“乔治。”
梁承意渐收:“难听。”
“怎么难听了。”乔苑林反驳道,“那也叫橙子,脐橙血橙冰糖橙,要不叫丑柑,贱名好养活。”
梁承说:“什么送我这只狗,什么含义?”
乔苑林蹲得腿麻,站起来些摇晃:“因可爱,没什么含义。”
梁承起身抓着他,拉近一点,狗辜地夹在他们之间,说:“后天就要做术了,你送它给我,还叫乔治,你要我怎么想?”
“你不要多想。”
“可你这么做了,你要这个玩意儿替代你吗?”
乔苑林辩解:“客观地说,任术存在风险,可能会死。”
“狗也会死。”梁承问,“那怎么办,乔苑林,那我怎么办?”
乔苑林料想的不是这样,他戳穿了,质问,潜在的恐惧袭击,他那么委屈:“我只是不知道送你什么礼物。”
“我说过,你就是老天送给我的礼物。”梁承单抱住他,“乔苑林……乔苑林……”反复叫他,确认他活生生的就在面前。
他短促地喘息,喉间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梁承便不给他机会,不停说着:“我们还好多事没做,上次在北京太匆忙了,等你痊愈我们再去一次。我没好意思告诉你,我没去过故宫,你陪我,嗯?”
“还年假,年假我们去英国,我带你去那家中餐馆。我给夏洛特回复邮件了,我告诉,我的男友麻烦漂亮,也想认识你。”
乔苑林揪着他的外套:“你漂亮。”
梁承着,说:“明年的篮球赛你不参加了么?上次在云栖镇,和应哥郑宴东约好再一起去旅游,不能爽约。等春暖花开,还和爸妈一起去游乐场,你忘了?”
乔苑林轻喃:“原来这么多事等着我去做。”
“是,所以别害怕。”梁承放开他,“信我,我不会让你留下遗憾。”
然而乔苑林摇了摇,他曾经遗憾不能打篮球,梁承让他坐在肩上在球场投篮,他遗憾不能学新闻,梁承告诉他什么是真正的反抗。
细或远大的憾事他拥过,他觉得自己太贪心了,是只留下最在意的一个。
“我没遗憾了。”乔苑林道,“爸妈的婚礼上再见你,你念了书,当上医生,过着好的生活,那一刻我就没遗憾了。”
梁承强大的心理坍塌沦陷,红了眼眶。
那天乔苑林只埋吃,不屑瞧他,他当时在想,如果像以前同桌写作业的时候,用肘故意碰他一下该多好。
他说:“我一定抓牢你,悄悄同你玩,我们是否也婚礼的一天?”
这时背后,教堂的大门打开,牧师比起八年前苍老了许多。
今天人预约了这里。
钟声回荡,狗呜鸣,乔苑林借着梁承的生辰说自己的心愿,他回答:“请你牵我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