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杨彬回国之后,和郑成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晚上,郑成就回到任地去了,他这几天在京城,也是请的探亲假。毕竟在这个敏感时期,最好不要行差踏错。郑家这边的事情,基本都交到了郑杨彬手里。
郑琳今天早上送了宋薇坐上出国的飞机,然后就守在郑老爷子那边,以防不测。郑家主宅工作的佣人也都被辞退了。一时之间倒有些颓然之相。
整个郑家主宅,顿时空荡荡的,走起路来都有轻微的回响。
郑杨彬穿着拖鞋绕着客厅走了一圈,手里拿着电话,“行,我知道了,先不要动作,稳住,先稳住。就按你说的这样安排下去吧。”
说完挂了又拨给自己的行政秘书,问了几句,秘书那边语气夹杂着焦躁急切。郑杨彬仍然很冷静,“计划不变,还是按照之前的,不论亏损多少都要尽量撤出来。割肉不要紧,但不要被揪住尾巴。”
挂了电话,郑杨彬两只手撑在沙发背上头低垂着静默了一会。然后不自觉的用力揪住沙发表皮,继而慢慢放松。快速站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动着。
手机猛然响了起来,郑杨彬抬起来一看,又放了下去。打过来这位还挺执着的,手机一个劲响个不挺。郑杨彬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终于还是拿起来。
声音有点低沉,“现在什么情况?”
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立刻不好起来,目光暗暗沉沉直教人心里发憷,同时却像个委屈的孩子,一下下咬着下唇。那边汇报的人语气平淡的叙述着,他不自觉在脑子里想象当时的情况。胸口起伏了一下,还没等电话里说完,郑杨彬就“砰”的一声把手机摔到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在客厅里来来回回的走着,手指不受控制的痉挛。立住,忽的蹲了下去,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攥在一起。喉喽里发出几声嘶叫,就像困兽的哀鸣。
得知沈妄受的委屈,郑杨彬觉得自己心脏都纠结在一起了。双手用尽力气揪着头发,浑身的肌肉都崩的紧紧的,然后下一瞬,骤然放松,整个人软在地上。
郑杨彬大口喘着气。眼里射出阴冷的光。胸腔里翻滚着汹涌的怒气和恨意,郑宁彬,必要你付出代价!
“总算等到你了,”沈妄看着面前精明能干的青年,笑容冰冷又虚弱。
展航反握住沈妄的手,然后拉开门出去了一下,站在门口就拿起手机打电话。旁边的警察觉得情况不太对劲,没一会儿,刑侦大队的队长吴启胜就得到了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
这时展航刚好放下手机,吴启胜伸手过来,客气的说,“展大律师,你好啊。”
展航笑容还算彬彬有礼,伸出手和吴启胜握了一下,“吴队长你好。”
吴启胜和展航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背景也硬。所以今天拿着文件找上门来要求见沈妄,他没法推脱,只能答应了。虽然上面的意思是……
打完招呼一转头,就看见沈妄满脸是血,手里拿了个毛巾压在头上都压不住。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蠢货,蠢货,人被打了,不先给人包扎,竟然让人这样见律师?这都是什么鸟事,这下子不好收拾了。
果然,就听展航语气果断的说,“吴队长,我现在要求给我的犯人办理取保候审。”
“展律师,”吴启胜面色严肃,“这个不符合我们的规定。况且犯人在看守所里打架斗殴,另外两名犯人都被打成重伤,已经严重违反了纪律,这件事我们得……”
展航点点头,打断吴启胜的话,“吴队长,说到规章纪律,起诉你们违反司法程序,滥用职权,渎职,对我的委托人滥用私刑的诉状我已经准备好了。”
吴启胜语气强硬,“展律师,我也可以告你诽谤。”
展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四下的打印纸递了过去,“这个是复印件,吴队长先看看,真正的录音材料庭审的时候才会见到。”
吴启胜接过来展开了,里面赫然是局长张毅和他的通话、短信记录,通话时间,内容,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在张毅给他强调要怎样对付沈妄,一定要从他那里挖出一些“证据”的地方,被划了横线。自己当时听了,为了以防万一还又重复确认了一遍。
“吴队长,既然你能在我的委托人罪名无法成立的时候就拿到‘逮捕令’,那想必一纸保外就医算不了什么。”展航从吴启胜手里抽走了复印纸,“这个留在您这里,我还真有些不放心。”说着仔细折好了,放到西服里面的口袋里。
吴启胜心里快速决断着,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外面就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的委托人伤的很重,你应该不希望诉状里面再添一条无视公民生命安全吧?”展航干脆利落的反问了一句,转身就扶起沈妄,从门口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头儿,拦不拦?”刑侦队的警察在一边问。
吴启胜摆了下手,盯着展航扶着沈妄的背影,没说话。
展航架着沈妄上了救护车,医生过来立刻进行伤口处理。他坐在沈妄身边,话里带着点歉意,“这么晚才赶到,那些家伙不太好搞定。”
“没事,我也料到了。”沈妄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挺疲倦的。
“伤得重不重?”展航也不多说了,转头问医生。他们都是多年的搭档,那天收到沈妄邮件的,他一点都没有犹豫,立刻买了机票,从国外赶了回来,按着计划开始着手准备。本来依他的能力,不会让沈妄在里面呆到现在,只是这次,有人暗地里给他使绊子,才耽搁了这么久。
“软组织受伤,可能有轻微脑震荡。”医生掀了一下沈妄眼皮说道。
“可能会脑出血吗?”
“不好说,”医生转头看了展航一眼,“这个要经过检查才知道,就算有,也是很轻微的。头部血管很多,流了这么多血,看起来很严重,其实一般都没有太大危险。”
“也就是有脑出血的可能了?”展航没理会后面的话,反而抓住这一句。
“是的。”
展航面泛喜色的拍了拍沈妄肩膀,“这就好,这就好。”
医生在一边,颇有些不能理解。
沈妄抬了下眼皮,他知道展航的意思,如果有脑出血,就十有□能被判定成重伤。
如果是重伤,展航就有信心将打架斗殴变成正当防卫。他也不用再回那个鬼地方。
沈妄靠在车壁上,头晕晕乎乎,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医生说的脑震荡了还是失血过多。眼前渐渐一片模糊。
展航伸手从沈妄腋下穿过去,把沈妄小心翼翼在护理床上放平了。从一边拿过卫生棉,蘸着酒精,慢慢给他把脸上有些可怖的血污一点点擦掉。可能是牵动伤口了,昏迷中沈妄也不由自主皱了眉头,展航手下越发轻柔。
忽然看到沈妄露出的手腕上让手铐勒出的瘀痕,转头,“医生,他身上可能别的地方还有伤,到了医院麻烦做个全身检查。”
展航靠在病房门外的墙壁上,手里夹着一根烟,没点着。只是在两只手指之间转动把玩着。
刚刚医生给沈妄进行了全身检查,除了头上的伤口,比较严重的就是右臂有些轻微骨裂。
沈妄还在昏迷着,医生说一方面是失血过多,另一方面就是他这两天都没有进食,体能跟不上。两相结合,就引起了发热,低烧,还有一些炎症。
相比于站在外面,他其实更倾向于坐在里面。只不过在看着沈妄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的样儿,他怎么都没法静下心来思考。
他俩大学时就认识了,说起来比郑杨彬还要早一些,沈妄开始创业的时候,他就是沈妄公司的法律顾问。只是国内司法环境实在太乱了,他呆了几年觉得满身才华无用武之地,干脆选择了出国进修,后来就一直呆在国外。
虽然每年只联系那么几次,不过两人的感情一点都没变淡。当初他就觉得,知己俩字就是给他和沈妄两个人造的。所以这次沈妄请他帮忙,他立刻就放下了那边的工作赶了回来。况且,他也有私心。
一使劲儿,手里的烟被折成两段,展航把两截烟扔进垃圾箱,拍掉手上的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