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落的时候,便是秋天。”
暗色的高城上站着一位身着红衣的人,渐白的头发随风而动,他双眼黯然无光,微抿着苍白无色的唇,看着城墙外寂静的荒凉。
即便是这样,也遮掩不住此人貌色的倾城。
是夜,本该暗沉下的城池现在却火光一片,大火通明,被风吹上来的灰尘飘飘浮浮地落在城上人儿的肩上。
沈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灰尘,在夕阳落下的时候,他轻声苦笑。
国宴那夜,他记忆犹新。
他说呢,易长青怎么可能会对他好。原来是早有预谋,原来是这样。
那夜他本可以离开的,可是因为那个王,沈初不能集中注意力去点“退出”,系统也消失了。
后来,易长青将自己送给这个王了,亲自送的。
他怎一点悔恨都没有?!
垂在一边的手紧紧捏住。
被人送到他国,沈初本以为还好一点点,可……
终是他命中带煞。他的第一次早就没了,王也知道,只不过看在自己脸的份上宠了一个月,一个月过后,王的王后污蔑他说,与他人偷情。
后来,他被关进了冷宫。
冷宫里别的不多,老鼠,蛇类具多。
谁能知道,被活生生地吓成疯病是怎样的感觉?
没了系统,沈初的病日益严重,被王好心拨来伺候自己的那个丫鬟。
呵……
沈初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划痕,那丫鬟巴不得自己早点死,给他下毒还嫌浪费药,她便是在春冬时日,饿的饿,冻死的冻死,就连沈初自己都不明白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都说死可怕,谁又知道,活着比死更可怕?
抬脚走上围墙,沈初低头看着那崇高的墙。
现在这个国已经大乱,王主被杀,王室被灭。
身后的城池里传满了惨叫声,与兵刀相戈的声音。
其实迟迟不跳,沈初是在等一个声音,等一个人。
背后的号角吹响,那庆胜的欢呼声也响起了。
看来自己是等不到了。
闭上眼,沈初轻轻地往前倒去。他真的,等不了了。
都说人死前会回想起生前最快乐的时光来试图挽回,他最快乐的,应该是与大树在一起的那三年吧?
那一声声“子衿”,那丢到仓库角落还没吃完的糖葫芦,还有每日山下,老伯的包子。三年了,他还是没有听到老伯的故事。
大树……你什么时候,再叫我一声,子衿?
在最后落地之际,沈初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轻轻的声音:“子衿,你怎么先走了?不等等我吗?”
沈初猛地睁开眼睛,模糊中,他看见城墙上站着一个人影,可惜还没等他看清,他就永远的睡去了。
春落的时候,便是秋天,因为夏天,也是幻想。
……
多年过去了,隆海国从一个小国逐渐扩成一个大国,基本上统一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满金打造的龙椅上坐着一位中年人,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奏折,金丝苏绣的金龙环绕,就连这布料都是极其稀有。
“圣上,这刘太师又来问您何时才能选秀女?”当年的小太监现如今也长了白发,褪去了那时的青稚,现在已是成熟不少:“圣上,您也别怪奴才多嘴,这都二十年了,您,您这后宫怎么一个人都不添啊?”
哪知这人只是抬头看了一下太监,然后换个姿势继续看奏折,说:“都过去二十年了?”
太监哎哟一声,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说:“是啊,二十年了,圣上。”
“嗯,都下去吧。”易长青放下奏折,抬头揉了揉太阳穴。
抬眼瞧了一下这主,太监也是心忧至极。摇了摇头,直身对其他站着的人说道:“都下去吧。”等他们走完,太监这才退出去。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龙椅上坐着的一人,不过对于易长青来说,人多不多都一样。
只不过他现在有心事。奏折看得烦躁,他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他十年前命人种的树,是常青树。
那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种。
以前不是有人说过一句话吗?当你深爱过一个人后,你再无其他的心去深爱别人。
易长青觉得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喜欢上谢子衿,可现在,他错了。
人越老,想的人就是心里在乎的,而他在乎的便是谢子衿。
有了谢子衿,再看其他人都是一副无味无感的模样。
谢子衿,你赢了。
可易长青怎么会知道,谢子衿要的并不是输赢啊。
……
某年,易长青已经很老了,一头苍发如雪,往常挺直的背也逐渐萎缩。
他已经退位了,回到了当时的匪山,将匪山里那荒凉的谢寨沟改成一座雅居,打算自己住在里面安度晚年。
他享受了荣华富贵,享受了万人之上,对,用他的真情换的。
耳边时常响起当年苏贵妃的话:“爱而不得,求而不得。”
谢子衿的死,还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他想去找找子衿的尸体,可没想到子衿竟这么狠心,连让他带他回家的机会都不给。
老年的易长青促着拐杖走到山后那两座小丘墓,将手里的供品放下,嘴里念念道:“子衿,快回家吧,你爹娘想你了……我,我也想你了。”
低下头,易长青拿着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泪,最后还是摇头离去。
谢子衿,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连一场梦,都不愿意托给我?
人老了,走不了多远,易长青去命人带了一笼包子,手里提着包子,慢慢悠悠地走到那颗巨大的常青树,也不嫌脏,易长青一把坐下,拿着包子,他说:“子衿,你看,还是你爱吃的八个包子,你放心,还是那家的,不会买错。”
靠在树边,一滴欠了几十年的眼泪终于落下,易长青也闭上了眼,与他的常青树,只是常青树少了子衿。
……
那一年的大雪来得很早,也很猛,像极了易长青恢复记忆的那雪。
只不过这时的雪,是来带走当时负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