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来,是在一座华丽到奢侈的宫殿。
四周到处是粉色装饰,粉色的纱帘,粉色的壁纸,粉色的家具,连床顶的公主帐顶也是粉色的。满眼的粉色,仿佛在诉说着我就是童话故事中的公主。
我怔然了半晌。
一双玉足,脚踝上系着红色的铃铛,一动,铃铛就会跟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我盯着我的脚踝望了足足一刻钟,嘴角才勉强扯出了一个还算得上笑容的笑容。
梦幻的色彩,是我记忆深处对于公主梦的憧憬。
站在一人高的衣装镜前,我自己转着圈子,欣赏着身上这套量身定做的粉色公主裙,蓬松的裙摆拖到地上,一头金发散着大波浪,阳光落在上面,泛起一层金晕。
好,很好!
我暗暗翻着白眼评价。
有了公主,是不是应该再来个白马王子?
从窗口传来响动,我好奇地跑到了阳台上。一眼望去……我嘴角不由得抽了好几抽。只见若大的庭院中,当真有一匹神俊的白马,矫健的在操场上英姿飒爽。
白马上坐着一个人。
远远地望去,那人眉清目秀,俊美非凡,让我想起了以完美著称的吸血鬼。一身淡紫笔挺的西装很好的衬托出他白皙的皮肤,帅气的身姿。
佳人在此,我姑且欣赏。
又跑了两圈,那人似是累了,一个完美的姿势翻身下马,人就这样背着光向我走来。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光洁的额头。
走到近前,他立定仰头向我望来,“兮兮公主早安。”他郑重的问过安,又做了个十足的绅士礼,右手放于胸前,弯下腰去。
我沉吟着没吭声。
须臾,他等不到我意料中的回答,身体慢慢直了起来,只是,又过了少顷,他才再次仰头冲我灿颜一笑。然后迈起脚步,便向我的宫殿走来,不请自入。
脚步声响起的楼道间,一下一下,似踏在人的心上。
很快,转过拐角,他的身影出现在我的房门前,毫不迟疑地走了进来。
熟稔到随便的态度。
在我身前两步远,他停了下来,望着我,他眼眸似一汪柔水,悦耳的声音低缓如溪流,潺潺响起:“公主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又有种安定人心的神奇力量。
我暗暗的握紧手掌。
脑中晃过一丝迷茫,就被从手掌心传来的刺骨锐痛激得猛然清醒。
我露出一个毫无瑕疵的笑容,道:“你呢?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就与马儿过不去?”远处,那匹马儿打了个漂亮的响鼻,接着若无其事的低头吃草。
他完美的脸上,眉结拧起,似在审视着我的意思。
我一任他的打量。
房间很安静。
只有四只眼面面相觑。
又过了半晌,他完美的笑容不再完美,眼中仿佛要满溢出来的柔情渐渐收拢消失。
“你……”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还是不愿过早的戳穿这套把戏。
我咬牙笑道:“你知道吗。”听到我的问话,他的唇抿了抿,脸上隐现尴尬和无奈,却没有开口,当然,我也不期望他能接话,于是,顿了顿接着道,“这梦虽然我做过了无数遍,公主与王子,是每个怀春少女心中最美好的憧憬,不过,憧憬之所以被称为憧憬,那是因为,它本身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的脸色灰败,却没有一点把戏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
仿佛于他而言,这套把戏不能照着他的剧本演下去,并不可气,只是很让人遗憾而已。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
在我的面前,他的身形开始慢慢的起着变化,与此同时的是他身后的一切,以及我自己。很快的,他变回原来的天神,让人不可一视,而我还原为原来的丑小丫,四周的景色也变成了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
我望着他,道:“你不杀我?”
渊亭的唇又抿了抿,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不会杀你。”
我点了点头,“很好。”说完,我便转身,毫不迟疑的往外走。他却一个抢身,又将我拦了下来。我疑惑的皱起眉毛,“不杀,也不放吗?”
这一次,他用沉默回答。
沉默,在很多时候被等同于默认。
我又点了点头,一脸平静的再次转身,往屋里面随意扫了一眼,便选了个角落里的椅子坐了下去。
渊亭一声不吭地望着我。
我一副不愿多言生人勿扰的模样,短时间内,他也很难找到话题。
温度在直线下降。明明明媚的阳光活泼地跳跃在窗台,可是,此时望去,那跳跃也不再生动,像被无形的坚冰冻住,毫无生气地摊在那里,一丝温度也散发不出来。
屋子里再次沉寂,如死一般的安静。
尽管里面一坐一立着,存在着两个出气的大活人。
良久,渊亭转身出门。
我暗暗松了口气,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做了两个梦,尽管那是渊亭刻意为我营造出来的,此时回想,撇去他敌对的身份,我还是会露出会心一笑。觉得渊亭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神,原来,他也喜欢玩过家家,喜欢演戏呢!
以前的他是阴晴不定的,此时的他,幼稚的还不如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看露了一些东西,然而,此时的自己完全不愿深思,只是被事情的表象吸引,觉得渊亭使出这样的招数,即不上道又不取巧。
可是,他到底是图了什么呢?
我又陷入了深思。
连想起之前的种种,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解不开,我也懒得再多费心思。不多时,他又走了回来,手中捧着一碗热粥。
我很自觉地接了过来,然后,没心没肺,稀里哗啦地喝了个净光。
将碗往一旁一放,我抹了下满是残渍的嘴巴,他居然也能忍受,就那样平静的望着我的一举一动。直到我做完一切,他才道:“你有话要问?”
我点头道:“不错。”
渊亭凝眸,眼睛暗了暗,道:“吾辛没死,他被苍桀所救。”
我还没问呢!听着他自言自语,我眨了眨眼,不知怎么又冒出了一句:“那你家主帅呢?”
渊亭显然有些意外,大概对于我记挂他家主帅,觉得难以理解,不过,好在还是答了。他道:“死了。”
“噢,”我点头,更是疑惑了,“那你们玉帝怎么还可能放任你四处溜达,不是应该将你抓捕归案吗?”
他奇异地望着我。
我干咳了一声,随即又自我解释道:“噢,对了,你应该是推到了魔族身上,肯定是将武德星君的死归咎于魔族,对不对?”
渊亭沉默着,半晌,道:“你很维护魔族。”
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也赖得与他多说废话,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想,就算我们分属不同阵营,心情应该是一样的。”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僵硬。
渊亭望向我的目光,仿佛结了一层冰,他定定的打量着我,似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目光沉重地,仿佛千金重压,压在了我的心头。
我有些害怕,觉得此时的他虽然不说话,下一刻说不定就能引发一场狂暴风雨,将我这朵长得并不算健壮的花朵给摧毁得七零八落。
“你,你想干什么?”
我胆战心惊的缩了缩身子。
他似是一怔,气氛立时又是一变,笼罩在我头顶的低气压,瞬时灰飞湮灭。
“你也会怕?”他带了一丝调侃,却没有让人感觉到难堪,这样的语气,平常来说应该是冷嘲热讽的,不过他眼中却奇怪地闪烁着痛心的神色,让人忍不住的心生愧疚。
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这莫名的情绪,充斥着我的心口,即觉得奇怪,又觉得荒谬。很快我就将这莫名其妙的感觉甩到了脑后,小脸一仰,很是慷慨激昂的叫嚣道:“怎么?难道是我说错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吃里扒外,不念君恩的真小人伪君子。”
“啪——”
脸颊蓦地一痛,还要更激烈的毒言毒语被一掐两断。我傻愣愣地望着他,手不自觉得摸上了肿起了侧颊。
“你……你……你打我?”
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就算我与他为敌,就算心中早将他归为敌对的一方,可是,我还是难以相信,他居然会伤害我!
虽然,这样的信念本身就很荒谬。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容不得半点幻想。
他似是也很震惊,良久,懊恼的低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方才,他便是用那只手,以迅猛无比的速度,让我连躲的念头也兴不起来的,给了我一巴掌。
心中居然有些委屈。
作为俘虏,这样的感情,廉价到只会被人践踏得更重更彻底。一个漂亮的巴掌,将我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给拍得一点不剩。
我慢慢的逼迫自己面对现实,涌出的泪花,打了个转,就被我仰起头,强行的让风吹干。
阴影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情变得疏离莫测。
我笑道:“好,很好。”虽然,我也说不出自己说出的这“好”字,究竟是什么好,又好到了哪里去,可是我此时只能以此来找回自己的尊严。话说完,我就踏着脚步,仿佛与地面有仇地,将地面踩得咚咚响地将那把唯一的椅子拖到了更远的角落,堵着一口气地一屁股坐了下去,接着将脸一转,再不看他一眼。
渊亭还站在原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