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个月左右的卧底侦察,现场走访,现在又加上一群青工发出的满腹牢骚,外加自己的切身体会,田裕民掌握了大量有价值的资料,摸清了这家国营酒厂的真实状况。
他认为青山县酒厂,之所以从原来县里的骨干企业,造成一落千丈的衰败局面,厂长吴友仁的问题不少。
接任厂长以后,吴友仁大肆提拔自己的亲信,安排在重要位置之上,整个酒厂几乎成了吴友仁的“家天下”。
在生产原料采购方面,吴友仁自己以及几名高管和几家大粮贩子互相勾结,虚增原粮收购价格,并且原料粮把关不严,以次充好,这样不但增大了生产成本,而且导致生产出来的谷酒,质量不过关,市场销售日渐萎缩。
在工厂的管理过程中,由于制度不严,疏于管理,使得车间里跑冒滴漏现象严重,职工对工厂缺乏足够的认同感,由于工资过低,加之厂长领导层率先贪污腐化,中层干部跟风效仿,普通工人存有不满情绪,个别的员工在悲观失望之余,甚至采取极端的方式来泄愤,有的直接扳开阀门,将尚在加工过程中的白酒放入下水道,有的更是消极怠工,不好好清洗储酒罐,导致生产出来的白酒品质进一步恶化。
而销售方面,负责销售的副厂长借口白酒品质太差,故意压低产品的实际销售价格,以促销为名贪污销售款,更加可恶的是,他在私下里与一部分代理经销商互相勾结,大胆妄为肆意占用进货商的支付款,给工厂造成了大量的本不应该出现的死账坏账。
青山县酒厂之所以能够维持生产经营,还没有完全停产,靠的就是省财政拨下来的省级贫困县工业特别救助资金,虽然上面已经倾尽全力来挽救这个老牌国营企业,可是这些蛀虫仍是不管工厂的死活,硬生生地要啃倒这棵尚有绿意的大树。
当然酒厂走到今天这一步,问题很多,是多种问题出现的结果。白酒市场需求日盛,不少新建酒厂能够乘势而上,扩大规模,青山酒厂却退守阵地,日渐萎缩,内因还是主要的。
田裕民斜靠在大床上,眉头紧锁,这些天来,他之所以一直呆在工厂里,就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很好的办法来解决这家企业发展中的核心问题,处理掉这几个小人物也许并不吃力,问题在于,这些家伙盘踞工厂这么多年,贪污行为十分嚣张,县领导就是再耳聋眼瞎,应当说也有耳闻,他们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那说明县领导层中肯定有人得了好处,甚至明里暗里充当了这些不法分子的保护伞,要想彻底整治酒厂,让它真正地获得新生,问题恐怕还得从领导层面上入手。
当然,对于领导层面保护伞的查找,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政治智慧,要找出来并不难,只要把水搅挥了,鱼儿自会自动浮出水面,这点把握,他还是有的。
快到晚上八点钟的时候,田裕民先拨通了漆春明的电话,寒暄几句话,就单刀直入地切入话题,“漆书记,我想先通过青山酒厂打开局面,没有资金支持是不行的,您看市财政能否给予适当的支持?”
“要多少?”漆春明的话音里透着一丝不快,心想这个臭小子,多少天了都不来个电话问候一下,今天打了个电话过来,张口就是要钱,实在有点不像话。
“一千万。”田裕民不知道漆书记有多大权限,琢磨着好不容易张次嘴,怎么也得来个狮子大开口,不能轻易放过这头大肥羊。
“一千万?”漆春明皱紧眉头,把身子向后倚去,心想这兔崽子够狠的,以为自己象他老爸呀,那么有权,他摇头道:“绝对不行,市里财政也很紧张,这么大的数额必须请示向市长,财政局那边只怕没法交代,是没有办法直接批下来的。”
见田裕民半天没吭声,漆春明心里就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人是自己派过去的,青山县的工业现状他很了解,不给点支持说不过去,就主动开口道:“三百万吧,这三百万我还得找省里不少关系才能解决,不过我争取半个月内帮你把资金落实到位,你看怎么样?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田裕民估算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那就三百万。只是要想盘活这个酒厂”。稍停片刻后,他又说道:“到时候,我可能要动几个人。”
漆春明了解田裕民这个人,他这样说一定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于是点头道:“好的,如果说牵涉到有关县领导,你提前给我来个电话,有必要的话,我直接向市委张书记汇报。”
其实田裕民现在担心的,不是资金问题,资金问题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就能解决,他担心的是企业改制问题,担心企业一旦进行改制,牵涉面太广,自己又是单枪匹马,恐有流产之虞。
时至今日,青山县委、县政府所辖之下的所有国有企业,还没有一家进行改制,一定程度下,县委、县政府一班人,在苦苦支撑,拼命输血,喂奶以拯救县里的国有企业,别让他们死亡,另一方面,他们又因为财力所限,无力支撑,虽然改制有人提起过,但因为担心问题太过敏感,没人敢于站出来承担责任,方案还是搁置了下来。
既然改制涉及到资金问题,而且涉及到大笔资金的使用问题,他提前必须要和田伯光打个底,第二天,起床后,他拨通了田伯光的电话。
田裕民好久没和田伯光联系了,接到田裕民打来的电话,田伯光十分亲热。
田裕民当然首先问他矿山的经营情况怎样?
田伯光赶忙详细汇报说产销两旺,一切都在有序运行之中。
田裕民十分高兴,说自己有个计划,打算动用部分资金投入青山酒厂,他把具体情况向田伯光作了简要说明。那边田伯光倒是爽快,答应一切但凭大哥指示,田裕民怎么安排,他就怎么配合,反正账上可用资金早已超过了一个亿,这些钱,他正巴不得早点找个稳妥的投资渠道,现在,田裕民有了详细的计划,他充分相信田裕民的眼光,那一定又是一条很好的生财之道,事情没成,他提前已经激动得眉飞色舞了。
田裕民将自己的思路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那就是让田伯光近期去一趟省城,带上相关证件,他们去注册一家新公司,至于公司法人,当然是田伯光啦,并且田裕民将公司名字都起好了,就叫远景公司,公司注册好以后,可能青山酒厂的招标工作也要开始了,到时候,田伯光他们可以以新公司的形式参予竞标......。
一切交待得差不多的时候,田裕民的手机突然发出‘嘀’的一声,那是另有来电的提示音,田裕民一看,原来是师傅陈大胆打来的电话。
田裕民按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陈大胆打雷般的质询声:“裕民吗?怎么还没来上班?典型的目无组织,目无纪律......”。
田裕民正在吸烟,听了这句话,不觉哑然失笑,结果给呛得咳嗽连连,那边陈大胆立马关切地问道:“小田,是不是感冒了?”
田裕民赶忙捏着鼻子小声道:“嗯。我想请几天假......”那声音,十分娇弱不堪。
“行,那你好好休息,不行别扛着,早点去医院......”说完,陈大胆挂了电话。
看来,这个陈大胆,胆大心细,还挺关心人的。
-----------
田裕民分管的是青山县的工业、企业,不只一家青山酒厂,对于全县的工业企业的拯救,当然也要有一整套的工业计划,这套计划,也是田裕民最先提出来的,在县政府办公会议上,自己率先提出的,振兴青山工业企业的蓝图。
田裕民回来后,整整一个上午,郑筱梅都呆在田裕民办公室里,没有挪窝,两人就青山县工业发展的工作计划进行着热烈的讨论,工业局呈来过一份计划,田裕民扫了一眼,就给团成团丢在废纸篓里,里面废话连篇,当然难以入田裕民的法眼,废纸篓那儿当然是它最好的睡觉地方。
工业企业,对田裕民来说,是个全新的课题,这段时间他虽然有了在青山酒厂的亲身实践,而且他还有着开采钼矿的经验,但是,所有这些,要是用来制订青山县的工业发展计划,挽救处于濒临死亡的青山众多国有企业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于是,在和郑筱梅讨论时,他不搞“一言堂”,倡议每个观点的提出,多问几个为什么?
当然,还是郑筱梅执笔,谁让她是秘书呢?秘书每每提出一个重要观点,田裕民都要请问郑筱梅怎么这么提?于是郑筱梅只好停下笔,来给他解释。
解释完了,田裕民十分满意后,就赞许地点点头,郑筱梅于是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每当这时,田裕民总感觉到自己获得了绝对的胜利,当然,郑筱梅是不知道的,田裕民这样做,是想多问自己几个为什么?他在剖析青山的工业现状,在探求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当然,看到郑筱梅露出的那抹微笑,他也是十分开心的。所以,有时明明认同郑筱梅的观点,也端着茶杯一个劲地摇头,让郑筱梅多讲几个为什么?
郑筱梅只有小心翼翼地继续纠缠下去,生怕田裕民脑袋瓜子一热,当场一拍桌子,来句:“就这么定了!”对于自己撰写的材料,她向来要求十分的严格。
抬杠长学问,讨论了三个多小时,钻了几十次牛角尖后,田裕民就觉得收获颇丰,又学到了不少新知识,嗅着郑筱梅身上传来的淡淡奶香,田裕民的心情格外舒畅。
不过,要真想从下属那儿学到点儿东西,也只有采取这种不正当手段,难不成,去对下属说,这方面问题我还不太懂,你给指点指点吧,领导有时候只能这样子装逼的,何况是个美女下属,那更要端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出来,否则还不破坏自己在下属面前的高大形象。
领导形象一旦破坏,再想树立,就更是难乎其难了。
原来的分管县长是张县长,是省里下派的挂职干部,江南工业大学毕业,科班出身,对发展工业自然有一整套理论观点,只可惜,由于是书生出身,驾驭不了基层的干部,许多的工业蓝图,只能停留在蓝图阶段,难以付诸实现,否则,青山工业企业的发展情况,要好得多。翻阅资料,这些工业企业蓝图,给田裕民他们提供了不少可资借鉴之处。
郑筱梅虽然是个女人,可她大学读的是工业企业专业,也算科班出身,本身素质过硬,加上做事认真,勤奋好学,肯于钻研,在工业企业的发展方面,还是有不少独特的见解,由于她是青山人,对每个工业企业的情况,又比较熟悉,就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一套见解,两人讨论的时候,她倒是能提出来一套一套的,田裕民这才认识到眼前美女,可不单单只是花瓶,那漂亮的脑袋瓜子下面,还装了不少的真知灼见。
可田裕民为了迅速地长长才干,只能故意地逗弄一下这个如花的妙龄少妇,故意地和她唱唱反调。
郑筱梅自然难以看破田裕民的心理,反而感觉这个年轻副县长,对待工作格外认真,认真得令郑筱梅难以想象。
两人针对某个问题产生分歧的时候,郑筱梅总是据理力争,丝毫也不懂退让,当然,她也不是硬顶,而是淡雅地笑着,很艺术地绕着话题补充论据,从各个角度论证自己观点的正确,每逢田裕民态度松动下来,她的嘴角就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