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想起望仙桥水库的事,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恶心不已。李响想,这债呀,欠的都是要还的。逃离望仙桥的情景历历在目,他逃走了,但他没有告诉他们实情,他假装着和他们一起做坏事,现在,李响也不知道范彤和樊铁铭会把他想象成什么样子。
范彤说,把樊铁铭叫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刘马志说,只怕今天不行吧?县长还病着呢,再说,等会其他县领导肯定会来看望李县长的。
范彤说,那就下次吧,要樊铁铭好好地请县长的客。
范彤正说着话,他的手机响了,说曹*,曹*就到。范彤一看号码,正是樊铁铭的。
“吖,铁铭呀。呃呃,是呀是呀,噢,对对对,县长在,县长在,请他听电话?好的好的。”范彤捂着手机,卑谦地征求李响的意见,“铁铭想对您说几句,您看?给他个面子吧?”
李响心里苦啊,这架势,不是明摆着他们把李响想象成同流合污了吗?俗话说,和领导一起做一百次好事,还不如和领导一起做一次坏事。看来,李响已经被范彤、樊铁铭当成铁哥们了。
所谓铁哥们,一铁是一起同过窗,二铁是一起扛过枪,三铁是一起嫖过娼,四铁是一起分过赃.。
没法子,李响不得不接下樊铁铭的电话。
“县长,恭喜啦。我说了嘛,李哥这种人物就是人才,用不了几年,蹭蹭蹭,就上去了。李哥啊,现在正式开始做领导了,可别忘记做兄弟的哟。李哥呀,今后啊,你前面的路,春光明媚,也带着我们兄弟见识见识哟。我范哥,也请你多提携提携。我们都属您管呢,都是你的兵……”
樊铁铭一口气,说了一堆话,李响只好“谢谢”,“哪里”,“好的”,简单地应对。李响想,粗鲁人到底是粗鲁人,钱再多也只是个暴发户而已,今后免不了和这种人打交道,还得习惯这群所谓的成功人士。
李响苦着脸,耐心地听完樊铁铭的电话,把手机交给范彤。范彤尴尬地说,生意人就是这嘴巴令人厌烦,没完没了的。
胖妞和姚晔见他们聊得火热,不知应该是回避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正犹豫不决,被刘马志发现了。
他说:“姚晔,你负责护理县长,可要用心哟,你这任务艰巨而又光荣。今后啊,李县长很可能就管我们这一块了,服务好不好,李县长直接就看在眼里了,你可要为医院争光哟。小潘,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你呢,还是回到你自己的岗位上吧。护士长呢?科主任冯建光呢?小潘,你去叫他们来。”
胖妞失落而又悲戚,她被剥脱了为李响服务的权力,她本就脆弱的心灵,真的伤不起呀。
李响发现,胖妞眼泪汪汪,嘴里答应的“好”字混杂在悲伤的哽咽声中,“好”,含混不清,听起来就像是打了一个嗝。李响本想留住她,但这样的怜悯会制造更残酷的结局,因为,等一会,会有更多的人来慰问李响,胖妞会成为他们奚落、挖苦,甚至是贬低医院的靶子。
胖妞出去了,护士长和冯主任进来了,他们才知道李响在半个小时前,已经由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摇身一变为副县长了,他们惊讶和羡慕之余,突然发觉,一个人的命运改变,也许就在片刻之间。
他们恭维了李响之后,接着就接受刘马志的指示,自然,形式大于内容。小题大做和夸张性的安排,李响很想制止。但是,现在正式步入官场,身不由己是常事了。副县长就应该有副县长的排场,这不是你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关系到象形与威信。
刘马志说,特护人员需要调整,胖妞不行,她素质差,水平低,不适合用在这种重要场合。护士长说,晓红可以吧?不行不行,刘马志说,形象上还不够理想,并且也大了一点。那就苏惠吧,护士长说。苏惠?苏惠行。
苏惠是护士中的佼佼者,年轻、漂亮、大方、活泼,在这种场面是比较理想的人选。刘马志明白,等会会议结束以后,肯定会有不少人来看望李响,就连刘翰清和龙佩贤也应该礼节性地来看望一下。刘马志想,说不定江都市委组织部的领导也会来,所以,人民医院今天会是一个令人瞩目的地方,作为院长,医院的象形是要注意的,医院的外交活动也是要好好利用这种场合。
选好了特护的护士,刘马志又对冯主任交待治疗上的事,他说,县长的病不轻,你们要二十四小时关注病情的变化,不能马虎一点。我看,马医生太年轻了,要换个年资比较高的副主任医生做主管医生,你每天要关注病情的发展与变化。说完,他又回头对刚才赶来的业务副院长唐辉说,你牵头,组织一个专家治疗小组,负责李县长的诊疗工作。
李响已经被这种架势搞得浑身痒痒的,他说,刘院长,太夸张了吧?小病,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么?
这哪能叫夸张呢?领导,今后,您的身体就不属于您自己的了,是属于全县人民的。为您服好务,是我们的工作和荣耀。刘马志说。
一阵阵激灵打着,李响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正在冒起。身体是全县人民的,恶心啊。李响想起了几句流行语,说是成绩是领导的,工资是老婆的,身体是情人的,缺点是下属的,只有疾病是自己的。现在有意思,刘马志却说,他的身体是全县人民的。
正恭维着,走廊上有人在问李县长住哪间病房,姚晔赶紧出去,把人带了进来,进来的是茅德咏。此君现在是南门办事处主任了,进了城,还升了正职,李响估计,很可能是刘翰清同情他,他才有了今天这位子。这人,曾经窝囊得很,老婆被王达葵搞了,只能生闷气抽他的纸烟,不知他老婆现在还是不是那么经常红杏出墙。
其实,李响不知道,茅德咏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茅德咏了。自从王达葵占用了他老婆一阵子之后,他终于发现,原来他老婆经常被别人占用,所以,伤心一阵后,他自己也放弃了道德底线,先是叫小姐,后来就开始包养女人,尤其是中年寡妇。不久,得了花柳病,又传给了他老婆。他老婆不敢作声,以为是自己在外面得的,反倒是茅德咏后来以此事打骂他老婆,说他老婆偷汉子,把工资折子从他老婆手里收了回来。他老婆没有了经济来源,才知道外面的男人靠不住,也就慢慢老实了。所以,茅德咏现在是爷们,回到家里,被他老婆服侍的舒舒服服,外面,他还有两个女人,可是,他还不满足,经常还在按摩厅、洗浴中心、KTV里玩小姐,偷荤打牙祭。
今天,茅德咏是第三个来拜码头的人。
李响有些哭笑不得。
范彤和刘马志见有人来,赶紧借故离开,李响一笑,都是道上的人,懂规矩。范彤和刘马志走了,他手下人也走了,就连姚晔和才接胖妞手的苏惠也借故出去了,只留下茅德咏一人。李响惊讶不已,这世间,人都成精了,原来都懂道道呀。
茅德咏才恭贺加问候,总共讲了两句话,他就瞟了一眼病房,没一个人,赶紧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在李响的枕头下,说,不买什么补品了,您自己买吧,一点小意思。才塞完红包,苏惠进来了,这时间掐的这么准确,李响此时才理解刘马志他们遴选特护人员的苦衷。
茅德咏见苏惠进来,嘴里打着呵呵,又问起了李响的病情,眼角却始终往苏惠身上瞟,喉咙里咕噜响了一声。李响看着这色鬼,这才真正注意到苏惠这娘们果然不错,护士服下,那对玉峰似乎要涨破纽扣跑出来。
有人进来,李响连推的动作也不能做了,只能让红包躺在枕头下。
茅德咏是第一个,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不到一个小时,李响心中盘算,已经有十六个红包进账了。有学校领导的、学校老师的、有医院领导的、有医生个人的、有所谓朋友的、还有生意人的,车水马龙,外面似乎排起了队,进来——出去——进来,李响都有些应接不暇了,他想,幸亏不是真病,没病都会累病去,假如真有病,那还得了?
李响初次见到这架势,太突然,确实有几分罪恶感。但是,有什么办法?人家不给你退还的机会,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只能接受。难怪,纪委设立廉政账户,想不犯罪,那只能走那条路了。不过,李响不知道官场这世界到底是啥样,所以,他只能随遇而安。
随遇而安?李响心惊不已,我嚓,如果平均每个红包两千快,刚才这一个小时,他就收了人家三万六千块,今后日子一长,那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