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县委、政府陷入了十分被动的局面。
既然李响作为县长都明确地对新闻媒体说了要强行推进强拆的事,现在不进行都不行了,如果说不进行,这本身就是一个新闻事件。
别人会问,为什么又不进行了?领导说话跟放屁一样,哪还有什么可信的?不强拆,那就是说今后也不强拆了?溧水两岸改造项目还进不进行呢?这次死了人,是不是说完全是政府的错?
等等,很多质问语言就会出现在明天的头条新闻里。
关键问题是,有人需要尽快解决拆迁问题,你政府不解决,他们自己也会要解决,到时候,节外生枝了就麻烦。
所以,李响强拆的表态基本上是一锤定音。
当然,最后的拍板权还在江都市。
江都市现在是曾巩主持工作,刘翰清还没到位,市长还是曾巩,他以副书记职位履行原来苏瑜那摊子事,所以说他的压力特大。
曾巩在病床上的指示是,责成梅州县委、政府做出集体决议,再上报江都市委、政府。
开会是解决问题的途径,更是推卸责任的方式,所以各级各部门会议多,就是这原因。
不出意料,龙佩贤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一开始就充满火药味,李响成了众矢之的。
“怎么可以擅自表态?特别是事情还没处理干净的时候,又进行强拆,不是火上加油么?”
会议开始之时,沉默一段时间之后,江都市委派出的工作组,一个姓廖的纪委的领导首先发言。
周晓愚书记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但又有一份担忧,他不小心被推到火山口上,有些措手不及,他看着龙佩贤,他等龙佩贤说话。
第一个人说话以后,本以为会有一串人的接着发言,可是,又陷入了沉默。看来,做好人的人多,都不愿意得罪人,所以批评人的时候,一般都不积极。何况梅州除龙佩贤之外,数李响最大。
不过,沉闷了一会之后,还是有人发言。
刘睿发言了。
“我早就不同意强拆,结果怎么样?还是我的预见是对的!李响县长,你什么意思,你想害死多少人才善罢甘休,是不是?我坚决地反对再次进行强拆!”
刘睿的发言,受伤的人不止李响一个,龙佩贤也恼怒地瞥了眼刘睿,心想,不急,等这里的事搞完,老子就不信你这个二百五压你不下。
李响可怜的看了眼刘睿,淡淡地说,“你有何高见?”
“停止强拆!”刘睿迅速就回答了李响的提问。
“然后呢?”李响追问。
“然后……然后继续做工作。”
“再然后呢?”
“……再然后?”刘睿一时没反应过来,三秒钟后才知道李响的意思是,工作没做通,怎么处理,“再做!一直到做通工作为止!”
“啧啧,那你就有毅力耶!”李响鄙视地赞叹。
不行,这样肯定不行!龙佩贤看着刘睿眼睛冒火,一直做工作,说起来容易,这几个月不是一直在做吗?做得了,谁愿意强拆?强拆的政治成本多高,你以为只你一个人明白这道理是吧?
拆,肯定是必须的,并且是要尽快,苏瑜有榜样在那里。龙佩贤想,但是,今明两天就匆忙行动,肯定是不行的,再出现一丁点的麻烦,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龙佩贤必须找到一个平衡时间点。半个月,一个月后?
可是,龙佩贤愤怒的是,李响把行动的时间限制在一天之内,媒体还强势跟进了。
没退路啊。
龙佩贤苦恼得很。
该有人开开炮就好。龙佩贤现在盼望有人配合一下他,否定李响,然后让李响担责,向媒体道歉,向媒体解释不能急于强拆的理由。解铃还得系铃人!
“大家发表意见啊!”龙佩贤没撤了,他不得不点将了,“每个人都说说,大事,大事就需要大家多出主意。”
我呸!有人心里开骂了。
大事!
哼,大事不开会,重要的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谁不知道这规矩?噢,不对,今天这事确实是大事,大家担责的会。
既然是担责,大家不发言不行,谁也别想溜。
不过,还有个先后的问题,发言发在后面的比较好办,照前面的人说就行,法不责众呗。
所以,轮到刘有才先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谁叫他排位最后呢?
“我发个言吧。”刘有才发现今天逃不脱,只好硬着头皮上,“这件事,很重要,我们应该充分地做个计划,周密部署,在县委、政府的统一指挥下,在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完了!
说啥了?
没听明白。
下一个。再下一个。一个接一个发言,热烈,但不着边际。龙佩贤翻白眼了。奶奶的,这也叫发言?
怎么不是发言?往日都是这样发的呀!看看到自己了,龙佩贤火了。
“你们到底说明白了行不行?同意李响强拆意见的举手。”龙佩贤急了,第一次实行真民主了,似乎真来一次票决制。
没人举手。
没人赞成。
没人赞成李响的意见,那就是说,李响自作主张,他必须给组织一个交代,必须给媒体一个交代。谁要你乱表态的?
“反对的请举手!“李响突然提议。
同样没人举手。
那就是没人不赞成罗。
不表态,或者说,不明确表态,这是每个人的底线。
不怪别人,这题目太难。
李响微笑地环视了每个人的脸,大家都很尴尬,很紧张。赞成李响的意见吧,风险极高,出乱子了,必然担责任。本来,现在就很麻烦,就很难说不担一肩,何况在会上支持李响?反对吧,也不行,被媒体一围攻,就死得更快,媒体等在这里看强拆,你突然提出不强拆了,失望之余,不把你翻个底朝天就是怪事,没新闻,还要制造出新闻呢。你敢反对?
巅峰对决了。
“李响县长,你提出今明两天之内再次强拆,是不是太目无组织纪律了?”书记就是书记,他质问李响,理所应当。龙佩贤发言。
“讲实效,面对媒体,我们没退路。佩贤书记,我们只能这样,只有这样才能引开记者视线。”
“用别的方法不行吗?就因为这个原因?”
“还有其他原因。很简单,理发,理到一半,剩下一半不可能不理呀。”
“这……也不能太急呀。”
“不急。可以是明天嘛。”
“不行!现在不是时候。”
“正是时候,骨干分子抓住看守所里,趁热打铁,最佳时期。”
“……那你去指挥!”龙佩贤吼道。
“当然是我!”
李响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估计,除了我李响,也没第二个人有此胆量。我自告奋勇,由我指挥这次行动!”
“我不同意!”龙佩贤突然大声否定,“开玩笑啊,这里的事情还没结束,你想又整出个事情来,目的何在?”
众人吓了一跳,龙佩贤怎么啦?今天突然爷们啦,敢这么大声囔囔。大家想,有热闹看了,李响什么人,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两个人不会当场顶牛才怪。
可是,大家失望了。
李响毫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他似乎没听见龙佩贤的那几句话。正当大家奇怪之时,有一个人开始了权威发布。
周晓愚。他咳了两声,提醒大家,这里还有一个最高职位的人在这里,他咳完了,环顾了一下每一个人,眼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一两秒钟。然后,缓慢地说:“梅州坏事就坏在某些人目无纪律!”
这话,明显是冲李响来的,奇怪的是,强拆出的事,与李响何干?
“拿人民群众生命当儿戏!死了这么多人,该有人出来负责!”他又停了停,把眼光停在李响的脸上,“好,不但不站出来担责任,还觉得玩得不过瘾,想玩更大的,开玩笑!”
站出来担责任?我,李响?李响看着周晓愚,心里骂道,你姥姥的,颠倒黑白也不能这么颠倒的吧?俗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也太霸蛮了吧,前面死了几人,与我李响相干?
好,你说吧,颠倒黑白,继续。
周晓愚似乎上瘾了,他真的滔滔不绝地指责李响,“年轻人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就没了理性……”
李响根本就没兴趣听周晓愚的屁话,这家伙心眼小,当年的过节还耿耿于怀,特别是听说刘翰清来江都任市长,他是第一个想跳清江河自杀的。当年他是刘翰清的上司,想整他,没整成,现在人家反过来做他的上司,这心情可以理解。
大约又过了十多分钟,周晓愚骂完了,作总结说:“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拆迁问题缓一缓,先把死人的事和媒体的问题处理了,再讨论拆迁的问题。李响同志的错误是明显的、也是严重的,大家引以为戒。至于善后处理嘛,仍然责成李响同志具体负责。”他看了看李响,见他没反应,又接着说,“把我们的决定报江都市委、政府,批准后,我们就按这个方案执行。”
由于是紧急会议,所以,就马上发传真到江都市,请曾巩亲自审核。
大家在等候江都的消息期间,周晓愚突然来了兴趣,他高兴,因为他今天骂了李响,他来了讲故事的兴趣,他说,我说个笑话,有人养了一猪,特烦它,就想把它给扔了,但是此猪认得回家的路,扔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某日,此人驾车弃猪,当晚打电话给他的妻子问:“猪归否?”其妻曰:“归矣。”男非常气愤,大吼道:“快让它接电话,我迷路了。”
众人哈哈大笑。
李响懒笑得,讨好他?没必要。这家伙还不知死活,自己的末日快到了还不知道,这次回去后,不是去江都市人大收场,就是去政协,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更悲惨的下场。李响又有点可怜他,一个不知自己的厄运就到了的人,还在这里趾高气扬。李响想笑。
李响朝刘睿看去,心里一惊,这家伙一脸的怒容,他在义愤填膺,他的眼睛瞪得铜铃大。
此时,刘睿真的很气愤,三个人活活烧死,还没处理,你们没良心的,还有心情讲故事?
李响心里叫声苦,瓦滴个娘呃,刘睿你这傻宝,你要干啥啦?
刘睿涨红了脸,就要发作,李响心里喊声,糟!这傻B真的犯傻了,这眼前亏肯定就要吃了。
李响赶紧挺身而出,他大声说:“嗨!周书记故事讲得好,我也讲一个。从前,有一对结婚四十年的老夫妻在聊天。妻子埋怨说:你没有以前对我好了,以前你总是紧挨着我坐。丈夫回答说:这好办。说完随即便移坐到她的身旁。妻子又说:可过去你总是紧搂着我。这样好吗?丈夫又搂住了妻子的脖子说。妻子又说:你还记得以前怎样吻我的脖颈,咬我的耳朵吗?丈夫忙跳起身,走出房门。妻子忙问:你去哪儿?丈夫回答:我得去取我的假牙。”
李响话音没落,一声“无聊!”
刘睿终于骂出了口。
李响痛苦地哼了声,你奶奶的,老子伸着脖子让你剁,真贱啊。可是,不贱一次不行啊,你他妈刘睿,你知道你就会要闯祸了么?人家纪委书记,专门整人的,要整你刘睿,小菜一碟。整他什么?刘睿他是清官啊。嗨,越是清官,越是要整你做贪官!咋地?不但整死你,还要气死你!
所以,李响伸出脖子,让刘睿剁了一刀。
剁完这一刀,时间也到了,江都的批示也来了。
龙佩贤结果传真一看,脸色惨白。
“咋啦?来,我看看!”周晓愚接过龙佩贤递过来的传真一看,傻眼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