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叼着烟,肩膀上看着一个包回到熟悉的家。红砖瓦房,看上去有些破旧,冬天窗户上钉着一大块塑料布。
屋里黑着灯,老姐好像已经睡着了。
今天一下火车,岳峰连家都没有回,直接约了几个兄弟去堵李浩。原本还想着吓唬李浩一下,让他今后不敢对姐姐动粗。却没想到,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儿。
似乎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儿,姐姐下岗了。这是岳峰没有想到的事情,记忆中姐姐上班开始就是劳动模范。要说下岗,那也轮不到她下岗。
家里什么情况他清楚,几乎是家无隔夜粮的地步。姐姐一个月的工资就那么多,还要经常给自己付医药费。
自己打了人,需要赔偿别人医药费。自己被人打了,需要给自己付医药费。反正,这些年岳翎稍稍有些积蓄,岳峰肯定就会出事儿。
这也是岳峰出去找工作的主要原因,他想要姐姐过得好一点儿,也过得轻松一点儿。花一样年纪的女人,没有不爱美的。可到了夏天,姐姐连一条裙子都没有。
身上穿的,永远是针织二厂的工作服。基本上就是厂里发什么,姐姐就穿什么。
十八岁的男子汉,应该挑起家庭重担了。
可问题是,出门之后根本找不到工作。广州不是那么好闯的,到处都有居心叵测的人。
几个滨海小城的老乡,没事儿总是拉着他喝酒,还给他买东西。当岳峰以为自己遇到好人的时候,几个家伙居然约岳峰去抢劫。
就是两个人骑着一辆摩托车,遇到背着包的人,尤其是背着包的女人,伸手直接抢。后来警察给这一行起了个专用名词,叫做飞车抢劫。
当然按照传统,有个俗称,叫做飞车党!
岳峰不想做飞车党,可身上又没钱。正在犹豫要不要跟着老乡做飞车党的时候,岳峰意外赚到了一笔钱,一笔在他看来不小的大钱。
增城一户人家的孩子掉进水里,三天都没找到。家里人发出悬赏,只要找到孩子的尸体,赏金三千块。
从小生活的辽河岸边,岳峰水性不是一般的好。憋口气跳下辽河,在水底能潜出去二三十米。
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岳峰一步步走下了那个满是水藻的池塘。从上午开始摸,一直摸到下午。
皇天不负苦心人,太阳落山天边只剩下最后一丝天光的时候,岳峰在水里面抓到一只手。
那是一只泡得发白肿胀的手,孩子双脚被水草死死缠住。根本挣脱不开,没办法的岳峰,只能上岸取了一把刀,才算是把水草割断。
这孩子在水里泡了三天,身上泡得一丝血色都没有。眼睛瞪得大大的,嘴是长着的。岳峰发誓,他从来没碰过那么凉的手。
泡了三天的皮肤,滑腻腻的好像上面有一层油脂一样。手抓上去非常滑,还不敢使劲拽,使劲儿大了说不定就能把手拽下来。
终于把孩子弄到岸上,岳峰被那种腥臭味儿熏得胆汁都吐了出来。孩子入殓了,家里如约给了三千块钱。岳峰这才有钱买火车票,回到滨海小城过年。
拉了拉门,发现门从里面插着。岳峰从窗台边上找出一根铁条,插进门缝里面慢慢滑动,不大一会儿就把门插弄开。
小时候调皮,经常回来晚。因为害怕被姐姐骂,时间久了就练成了这项绝技。
门开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这让岳峰感觉到很惊奇,以前冬天的时候,特别像这样的三九天。屋里虽说不至于冷得像冰窖,却也是看得见嘴里喷出的白气。
记忆里,家里这么暖和的年代似乎还要追溯到爸爸没有死的时候。
姐姐那点儿工资,应付家里生活都是捉襟见肘寅吃卯粮。到了冬天,哪里有闲钱购买多余的煤。每年冬天,家里的煤得省着省着再省着,才能烧到春暖花开天气不冷的时候。
呼出一口气,果然看不到白气。
凑近炉子,看到炉子边上有个饭盒,打开盖子里面是排骨炖酸菜。
姐姐从小就爱吃排骨,可这些年好像都没见她怎么吃过。原因还是因为穷!
岳峰开始相信李浩说的话,姐姐下岗了,生活却变得好起来。这些,都应该是李浩帮衬的结果。可李浩为什么要帮助姐姐?
嗯!很可能是看上了姐姐。
岳峰很肯定,李浩就是看上了姐姐,这才使出这些招数来追姐姐。
正在对着排骨炖酸菜愣神儿,灯一下子亮了。接着就是“妈呀”一声惨叫,尖利高亢的女高音,把岳峰都吓了一跳。
面前站着一个女人,头发乱得像个鬼,穿着白背心红裤衩。一双白花花的大长腿,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
“你谁?”
“你谁?”
姑娘反应很快,抄起捅炉子用的铁条。
很快,屋里又冲出两个女人。同样头发乱得像个鬼,一个拿着啤酒瓶子,另外一个抄着板凳。
她们……都穿得很少,而且满身酒气。
“小峰!你咋这时候回来了?”拿着板凳穿着秋裤的女人捋了一把头发,居然是姐姐岳翎。
她……!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
三个穿着内衣的女人,面对一个愣神的彪形大汉。
金美珊和张姐终于感觉到了不对,白背心被灯光一晃,几乎就跟透明的差不了多少。她们立刻尖叫着逃回屋里,留下穿着衬衣衬裤的岳翎。
“她们……!”
“我两个姐妹,喝了酒不想回家今天晚上住咱家。小峰,你吃饭没有?今天有排骨炖酸菜,还有半只烧鸡。”
很明显,岳姑娘没少喝。走过岳峰身边的时候,差点儿把岳峰熏了个跟头。
“你喝酒了?”岳峰感觉到很惊奇,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姐姐喝过酒。今天……,还真是大开眼界。
“喝酒了!今天高兴,李浩给我们发钱了。你猜猜多少,说出来吓你一跳。一万六!”
“多少?”岳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在广州捞死人才赚了三千块,她们干什么了居然有一万六。
“一万六!”
“狗日的李浩,我捅了他。”在广州他见到过一晚上赚几百上千的姑娘,她们都是干那种事儿的。
在岳峰看来,这么短时间赚到这么多钱,肯定是那种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