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话的时候,肯定脸色挺凶狠,这人一下子噎住了。跟按了静音键似得,哑巴了。
老实说,越是看着‘他’,越是感觉到一种蛇爬过皮肤的诡异感。‘他’偶尔抬头看我一眼,动作上还有些扭捏和娇羞。可只要一开口,就能让你脑壳子嗡嗡的。这破锣嗓子,是真让人上头。我咳嗽了一声,拿了把椅子过来坐下。
“曲卫成是吧。”
“对。”
“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儿,是谁吗?”
“我这……在警局…我就是曲卫成啊,我还能是谁?!”
‘他’的神情和语气不像是再说谎,我怀疑曲卫成没有意识到,就将手机打开,拍了一张照片给‘他’看。‘他’先是一愣,随后眼睛越瞪越大,一下子倒抽了口气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他’嘴里好半天发不出声音,跟被刀子切过一样,嘶哑干涸。
“我…我怎么会……这是…我这……”
‘他’陷入混乱,一瞬间产生了一种不自然,那是一种停顿。就好像人想不起来的谎言,想说,却一时忘了说辞。我靠近了,捏着‘他’的衣服,踢了踢‘他’脚下的拖鞋。
“你有这样的衣服么,再看看这拖鞋的尺寸……还有,你舔舔,嘴上还有唇膏呢。”
人格分裂也叫作分裂型人格障碍,有这类异常人格的人敏感多疑,他们总是妄自尊大,而又极易产生羞愧感和耻辱感。现在主要的治疗方法有两种,即心理治疗和生物医学治疗。虽然现在医学已取得了一些进步,找到了有效改善症状的方法,但对人格障碍的处理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根据人格障碍者的不同特点,帮助其寻求减少冲突的生活道路。换句话说,只是参与干涉,无法彻底医治。
这种情况,主要涉及一些慢性症状,其中包括判断质量低下、思维混乱、情绪不稳定、社会关系糟糕以及没有控制冲动的能力。这些,也让这类患者无法完成正常的社交和工作。好猜疑和嫉妒,不爽快、狡猾而且过于自信。时常处于防卫状态,但一旦这种状态被人为打破,就会影起一定程度的混乱。出于自卫的本能,就会将最常出现的人格调换出来,以确保自己不受伤害。
而我现在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我不断揭穿曲卫成这个人物存在的漏洞,让‘他’的思维逐渐出现断层,然后为求存在的真实性,就会将曲芳芳的人格调换出来。
“你摸摸你的耳朵,有耳环的。还有,你的手上戴着一根女士的手链。”
“我……不是,这不是我的……我没有这种东西,没有!”
‘他’将耳环扯了下来,一把丢在地上。脸上的妆也被‘他’胡乱的擦拭,口红的印痕划过脸颊,看起来格外惊悚。
‘他’忽然裂开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回去,让芳芳出来认罪。不,你休想。”
我挑了挑眉,觉得有些棘手。这个人格的防备心理非常强,甚至可以强行无视那些存在的漏洞,建立自己的存在感。我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出了一个损招。
“你那儿,没了。”
‘他
’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可见我盯着那个地方,突然就惊叫起来。‘他’嘴巴张大,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就像是猫发怒时的叫声,那是一种气声。随后‘他’前后剧烈的摇晃着椅子,砰的一声摔倒在地。过了一会,女人的呻吟声轻悠悠的传来。
“嘶……疼…”
我勾了勾唇角,松了口气,正主总算回来了。
我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在众人的惊叹声中解开了绳子和手铐。曲芳芳的脸此刻是真的惨不忍睹,我让人给她打了盆水,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番。露出一张素颜也很不错的脸,她有些恍惚,愣愣的看着我,又看了看周围。突然明白过来,抽泣起来,泪珠滴滴答答落下,随着她那令人心碎的哭声。周围的警官,总算都放松下来,该干嘛干嘛去了。
傅警官狠狠一巴掌拍在我后背,我一口水没咽下去,全喷了出去。
“可以啊!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手段呢!厉害了!”
“咳咳…咳咳咳……你,你要死啊!”
“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行了,剩下就是你的事了,我走了。”
“哎,别啊,要是一会儿她又变成他了,我可搞不定。”
“要你何用?!”
“是是是,我没用我没用,来来来,大爷~大爷~你坐,吃水果不?”
我受不了傅警官的狗腿,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行了,曲芳芳……别哭了,说说吧。你丈夫吴文华是不是你砍死的?”
我一呆,不由得看了看眼前这个瘦弱、娇柔的女人。砍死的?趁着傅警官审人的间隙,我拿着一边的卷宗看了看。那场面,一个气势恢宏啊……一个这么瘦弱的女人,居然可以连着砍十六刀,而且有些口子深可见骨,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我盯着她的手,出神的想着。
这样一双手,握着菜刀……
啧啧啧,难以想象啊。
“是我……是我……呜呜呜…”
话也说不到两句,这曲芳芳哭的死去活来,差点没把自己哭晕过去。我从边上看着她,总觉得她哭的很假,泪是真的,但眼睛里没有半点悲伤。甚至……有一丝笑意。这个女人……
傅警官似乎没有察觉,还一个劲儿的安慰着,又是递水又是递纸巾的。
“别装了,你根本不难过。”
我这话一出,傅警官懵了,而曲芳芳则瞟了我一眼。随后,冷静的擦了擦自己的脸,将泪水全部收起。她对着我,笑了笑。
“你的眼睛真毒。”
“彼此彼此……你不也看穿了傅警官是个好骗的,才那么卖力演到现在么。”
“对,是有点单纯,单着……蠢。”
说到这里,傅警官终于明白自己被骗了,气的当场砸了……一叠A4纸。我原本以为他会摔个杯子什么的,可他……雷声大雨点小,居然只扔了一叠A4纸,还是废纸。
“看什么看……东西坏了不得花钱么!这……这这个,你搞定!”
然后就留下了我和曲芳芳两个人,这人……走得倒是没半点拖泥带水。
曲芳芳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有意无意露出一小段白嫩。她撩动了头发,半靠在椅子上,有一种慵懒。
“有烟嘛?”
“我不抽烟。”
“呀~好男人啊,真是可惜了……如果我遇上的是你,我一定不会那么狠心的。”
“未必,我很庆幸我还活着,没被你砍十六刀。”
“我本来想砍到三十二刀的,不过买的菜刀是便宜货,卷刃了。”
“报案也是计算好的吧……”
“当然,能为自己争取减刑,何乐而不为呢。”
“为什么呢?”
“没什么为什么,觉得不对付,我忍他很久了。早就想这么做了……哦对了,你不知道,那一刀下去血溅出来的时候,真的……太棒了。温热的,还有一种腥甜的气味。刀切过肉,碰到骨头,再留下痕迹…真的,这种感觉让我根本停不下来。你知道吗,我的工作非常枯燥而无聊。一群老女人成天在聊别人的八卦,而那些男人嘴里都是不干不净的黄段子。乌烟瘴气,毫无乐趣的生活。回到家,看着一堆洗干净却被人睡在身下的衣服、看到那一桌子的烟灰、还有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男人……多么的恶心…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却连洗澡也要拖延……太恶心了。”
她的眼睛里很亮,那是一种令人浑身发冷的目光,是一种病态的快乐。
“现在好了,再也没有人让我觉得恶心了。我可以在家里放喜欢的花,可以做一个秋千,午后赏花看书喝下午茶……还可以。”
“你只能去牢里做这些事了。”
“不……你们没有证据。”
“现场留下了你的指纹、毛发、还有凶器……”
“那是我的家,有这些很正常。凶器?我跟你打个赌…”
她突然起身,靠了过来,她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玫瑰香味,不知道是香水还是沐浴露……
“你们,定不了我的罪。我会安然无恙的离开,去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往左边挪了几步,冷冷的回应。
“那曲卫成呢?”
她的食指点着唇,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那只是个没用的废物,是一块,好用的挡箭牌。”
“其实,人是曲卫成杀的,因为曲卫成是左撇子,而你……是右撇子。”
曲芳芳笑了起来,她看我的眼神里什么都有。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冲我抛了个媚眼。
“不错,你真是个好男人。”
我身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扭头就走。
这件案子因曲芳芳患有精神疾病,加上自首情节,证据链不完整。最终免于牢狱之灾,取保候审了。
傅警官说那是个苦命女人,被家暴,也可以理解。
这就是她所设计,并得逞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