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林欣怡不停的搓手，将边上的取暖器冲她挪了挪。
她笑着，站起身走动了一会，坐下继续说。
——
大四那年，林欣怡跟一个男生恋爱了。那是初恋，很甜很甜。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她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她。在学院的圣诞节，他们两个在圣诞树上挂下新年愿望。
“你许的什么愿？”
“这…说出来就不灵了，哎呀，走吧走吧，圣诞舞会开始了。”
林欣怡在舞会上假装崴了脚，穿着高跟鞋和礼服，一阵小跑焦急的在圣诞树下寻找。可圣诞树上的许愿卡太多，一时间她竟然找不到。
“你是不是在找我的许愿卡？”
林欣怡脸上噌的一红，连耳朵也开始发烫。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不敢回头。就像是被人抓住的窃贼，无地自容、无处可逃。
“林欣怡，我的愿望是跟身边的人在一起。可惜啊，这个时候跑出来的只有你，所以~你愿意吗？”
林欣怡猛地回头，发现自己的许愿卡也在男孩的手里，顿时眼里泛酸。
“愿意。”
于是他们成了一对情侣，可以再图书馆坐一个下午，就算各忙各的，也不会尴尬。林欣怡可以再全校师生面前，为了跑一千米的他加油，这是她最大的勇气。这个有些直又有些腼腆的男生，偷偷给她织围巾。虽然又短、又丑，却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他们的恋爱持续了六个月，在她将自己完全交出去的那夜，分手。
“没想到你是这么随便的女人。”
林欣怡没有解释，也不想解释。对于不理解你的人，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毕业后，林欣怡去了一家建筑公司。面试的时候，面试官对她的毕业作品非常满意，破格提拔她成为业务经理。上班的第一天，她穿上新买的职业装，涂上了最喜欢的口红。她对着镜子里那个OL默默喊了一声加油，出门面对新的挑战。
正能量满满出门，回来的时候却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不过是个新人长得漂亮点，就坐上业务经理的位置了。”
“得了吧，你没看刘总看她的眼神，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听说上次的业务经理MINI跟刘总……”
“不是已经上位当太太了？看来这个位置MINI也坐不久了。”
没有人看到她的努力和学识，他们在意的，只是她的样貌和身材。而她的上司，那个面试时风度翩翩的男人，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最近有一个大项目，如果你愿意尝试，今晚九点我在XX酒店714房间等你。我们只是讨论一下这个项目的细节，因为需要保密，所以请你一个人来。’
林欣怡觉得委屈，大哭了一场。她看着镜子里哭花了妆的自己，又笑了起来。
又怎样？她不会认输的。
她当然没有去赴那个宾馆的约，第二天上班，刘总的眼神就变
了。她因为一个文件上的小错，成了业务代表。随后，刘总将公司近十年的资料都交给她，让她整理归档完毕后才能跟项目。整整十年，每一个项目都有词典那么厚的资料文件。这种小儿科的刁难，林欣怡并不放在心上。她为了早点争取到跟项目，加班加点的整理这些资料。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如鱼得水。十年的资料，她只用了两个月就全部整理归档完毕。
可她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机会。
却收获了另一种恶心的声音。
“你看你看，装什么清高。”
“人家兴许是没看上刘总，想攀个高枝。”
“到底是个女孩，做这行也没什么指望。”
不服输的林欣怡辞职，重新投入茫茫应聘者的行列。回老家过年的时候，面对七大姑八大姨，她只能忍气吞声。父母也劝她，找个别的工作，先养活自己。奶奶更是冷言冷语，没半点好脸色。
“一个姑娘家，事业好有什么用，趁着年轻还能看，早点嫁人才是真的。你看看你表姐，你这个年纪人孩子都三岁了。那叫什么？那叫幸福美满。你再看看你，谁要你！要是没当初的那事，你兴许还能有个好人家。可偏偏你自己要往外说，丢人！”
林欣怡的这个所谓表姐，高中毕业就服从家里安排相亲，她大一的时候表姐就结婚了。嫁了一个村里的大学生，可表姐过得不像奶奶说的那么好。表姐家重男轻女，表姐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婆家就瞧不起她。老公是个大学生，可不学无术不务正业，天天就知道出门打牌。后来又染上了酗酒的毛病，表姐稍有让他不满意的，就拳脚相加。
如果是这样的婚姻，林欣怡死也不要。
年还没有过完，林欣怡就离开老家回到那个陌生的城市。
皇天不负有心人，林欣怡的努力并没有付诸东流。她被一家建筑公司看中，送到国外进修，成为一名优秀的设计师回国。期间，她的奶奶因病去世。所有的恨、不满，都随之烟消云散。她回国，参加了葬礼，也好好的上了香。在国外的日子，她格外的想家，认识了同样出国进修的丈夫。两个人在异国他乡彼此支撑、鼓励，一起回国发展。
三年后，林欣怡成为建筑公司首席设计师，成为一个美丽的女强人。
但流言蜚语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身边。
“这海龟不得了啊，一回来就当首席了。”
“你看她一天天涂脂抹粉的，指不定想勾引谁好继续往上爬呢。”
“我觉得，她可能和大老板……”
林欣怡无谓的笑笑，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年终，公司年会的时候，大老板空降。这一次，所有的闲言碎语都被摔的粉碎。因为这个极其有权势的大老板，是个女人。是个成功且颇有手段的女人，成熟美丽优雅。她和林欣怡一见如故，两个人在酒店花园里聊了很多很多。
大老板告诉她，其实她早就见过林欣怡。
“你大概不记得了，当初面试的时候有个博士
生狗眼看人低，贬低一个同面试的姑娘。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就连面试官也熟视无睹。因为一个博士生很可能被录用，甚至坐到一个不错的职位。而另一个不过是个中专生，兴许连面试都过不了。只有你，就只有你愿意做这个出头鸟。而我当时就在隔壁的小办公室，你知道吗？你就像是我，像极了年轻时的我。我知道，你能在这个公司站住脚跟。今天，我能在年会见到你，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是您谬赞了，我也有软弱的时候，我也想过放弃的。”
“我知道，谁都有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但可怕不是撑不下去，而是认为撑不下去是应该的。”
这句话，林欣怡印象深刻。后来工作上、生活上的起起伏伏，她都凭着自己不服输、不认输的撑了过来。
她和丈夫，在一年前走入婚姻殿堂。讽刺的是，她的表姐在一年前因家暴带着孩子跳楼自杀。
林欣怡觉得自己很幸运，遇到了现在的丈夫。遇到了这个理解她，包容她、爱护她，懂得心疼她的男人。她的婆婆也是个开朗明理的好人，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照顾着、宠着。
后来，林欣怡怀孕了。
从小遭遇的重男轻女不公平对待，在得知自己怀孕的一瞬间爆发出来，她得了产前忧郁症。
她的婆婆细心照顾，耐心开导。
“这都什么年代了，我没有那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再说了，孙子孙女都是我们家亲生的，有什么可埋怨的。你就放宽心，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一样对待。我知道，生孩子女人是半只脚踩进了鬼门关。我也生过孩子，我懂那种说不出的苦。你放心，我们家绝不会亏待你。”
是婆婆的话，和丈夫的体贴照顾，让林欣怡走出了产前忧郁症。
——
小元关了电视，回头好奇的问道。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一个儿子？”
林欣怡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微笑的面容里带着一丝愁苦。
“这一切我熬过来了，我熬出头了。那她呢？她是不是能一样这么顺利？我不敢想，我真的不敢想。我可以尽心尽力教导好我的女儿，让她勇敢让她谨慎，让她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我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去保护我的女儿，为她抵挡那些令人厌恶恶心的声音。但是，谁又会多花三分钟的时间去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伤害这些女孩呢？”
她的问题，我回答不了。我能做的，就是满足她的愿望。
“交换，就有代价。我可以给你一个儿子，但代价是你将永远不会再有孩子。”
“好。”
“协议达成。”
当林欣怡离开的时候，我看见她的丈夫和婆婆匆匆赶了过来。又是心疼，又是责备的神情映衬着林欣怡幸福的笑脸。
瞳瞳歪着小脑袋，拽了我的衣角。
“哥哥，我饿了。”
“恩……煮酒酿圆子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