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变成另一个人?
高君想过。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出生是一场惨烈至极的事故。从小他就有兔唇,后来家里花了大价钱才把他的嘴整得稍微正常一点。但伤痕还在,丑陋不堪。虽然嘴唇勉强能合上,但很多时候,他总是无法控制的流口水。
“口水娃!恶心死了!”
“哇,这口水流的,飞流直下三千尺啊,壮观壮观。”
他活在别人的嘲笑里,活在一个连自己都嫌弃自己的世界里。
十五岁时,高君在做广播操的时候被选中,参加了田径队。
高君的个子不高,但跑步速度非常快。这和他身体的比例有关,高君的腿很长,上身比较短,是黄金比例。
几次比赛下来,高君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意义。对,他就是为了跑赢,而活着。他乐此不疲的训练,甚至把田径队办公室当做自己的家。而那位挑中他的老师,在他心里成了不一样的存在。
十五岁的少年是青春懵懂,所以他不明白,他的心里走进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他三十岁单身的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孙丽是个其貌不扬,普普通通的女人。身高只有一米六五的孙丽,长了一张极其普通毫无优点的脸,让人过目即忘。身材也算不上好,勉强能说是微胖。又粗又黑的长发编成了麻花,总是在腰间甩来甩去。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在高君心里,也是女神一般的存在。这个孙丽,在他心里是圣洁的。
后来的一次四乘一百米接力中,高君的右小腿抽筋,输掉了比赛。孙丽没有责怪他,而是直接将他从田径队除名。
那一刻,高君心里圣洁慈爱的天使死了,只留下一个丑陋卑劣的女人。
高中毕业后,高君的父亲因工地塌方去世。母亲为了父亲的抚恤金焦头烂额……好脾气的父亲当天并不在排班表上,是因为替人顶班才出现在工地上。所以工头、建筑公司认为,这不属于工伤。
而那个请父亲顶班的人,事后灰溜溜的跑了,没人能证明父亲是因公殉职。
母亲为了抚恤金,三天两头到工地闹,甚至在工地门口摆起了摊子。她在工地前卖糖,最后将那几个孩子绑到了家里,等着他们的爹妈上门要人。
每给一笔钱,就放一个孩子。
这样的母亲,最后被工头活活打死了。
高君报了警,可警察告诉他当时人多又乱,没办法证明他母亲是被工头打死的,只能说是意外。
那个虎背熊腰的工头,赏了高君几个大耳瓜子,扔下了几万块钱。
这就是他母亲和父亲的买命钱……
高君拿着钱,从小商品市场进了一些孩子的玩具来卖。起初生意不太好,后来渐渐的,高君成了这一带的孩子王。
每一个孩子拿着爹妈给的零花钱,来他这里挑选玩具。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高君很羡慕。他住在一间快拆迁的空房子里,时不时会有孩子来他这儿玩。
他们穿名牌,吃好的喝好的,有书读,还能有大把的闲钱买这个买那个。他们可以学琴,学画画。跟个稀世珍宝一样,被爸爸妈妈宠上天。
可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
高君有个小弟,叫王磊,是他的老乡。
这孩子从小死了妈,他爸又娶了一个,带回来两个姑娘。后妈对他不好,两个姐姐拿他当佣人,他爸也不待见他。
原本这小子能上大学的,可他后妈把持着钱不给,他爸也不知声把好好的一张录取通知书给撕了。
从高君认识王磊就没见这小子哭过,可那天王磊哭的撕心裂肺的。一个男孩,哭了一夜,是真伤心了。虽然嘴上说着过去了,可私底下还是把那通知书一片片粘起来,好好收在了枕头底下。
王磊做梦,都会背英语。
虽说辍学,可这孩子没放弃,自学成才。一边打工一边赚钱,靠着自己读上了夜大。
高君很喜欢王磊,因为他就像是年幼的高君,只是更坚强更倔强。
王磊的这骨子韧劲,就像是卷柏,无论再怎么干枯、濒临死亡,只要给它水,就能重新活过来。
高君很羡慕……
因为高君活成了另一个样子。
见了城管就跑,看见有钱人就点头哈腰,看见弱小就欺负使唤。如果不是因为相识,王磊就会成为他欺负使唤的人。
但高君也是有情有义的,连自己喜欢的女人,也让给了王磊。这话,说着其实很可笑。因为那个女人,从没有正眼看过高君。而高君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偷偷的对照片诉说思念。有的时候高君也会幻想,如果自己能有王磊那样的长相,也许……
但这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高君的生活除了吃饱还要穿暖,没有时间来思考这种虚无缥缈的事。
可那天,王磊却告诉他,有一个地方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高哥,真的!”
“得了吧,我瞧你读书读傻了,真要有这种地方世界早就是我的了。”
“高哥,真有!就是得付出代价。”
“你小子别是入了什么奇怪的组织吧,听着不对劲。”
“没有…高哥,你相信我。这是真的,真有这么个地方。”
“行行行,信你信你。走!今儿进账不少,哥请你吃涮羊肉。”
“高哥……哥,要是哪天我走了,你一个人得好好的。”
“你这混小子胡说什么呢?你走了?你走哪儿去?得绝症了?还是跟女朋友分手了?小老弟,你还是醒醒吧。这个生活除了诗和远方,还有生存。吃饱喝足穿暖,这才是你该想的。走吧!”
那一顿,王磊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吃了许多。平时从来不喝酒的,跟发了疯似的猛灌。一喝多,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满嘴跑火车说胡话。
“高根……我…沃,我跟你所,我这好日子就来了!我马上,就由浅了!能,能开上那种豪车,能出国……度数了…”
“是是
是,你立马能变身阿拉伯酋长,家里拿金子做马桶了!真是的,不会喝逞什么能,我去!你别吐啊!哎哟雾草,这三四百的涮羊肉都给你糟践了。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啊……”
埋怨归埋怨,高君还是一个人把王磊扛回家去了。
路上王磊女朋友来个电话,一听是高君接的,没说几句就挂了。
高君拽着王磊,走的摇摇晃晃。还没到家,就看见几台好车子停在他那个小破屋前头。车里下来几个黑西装的,看上去不是善茬。高君把王磊放到一边路灯下,上衣外套一脱。这几个一看就是练家子,自己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正疑惑呢,带头的一个走过来,给高君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您送少爷回来,之后的事请交给我。”
少爷?什么玩意儿?谁?
在高君的震惊中,那人扶王磊坐上了车,随后徜徉而去。
这一晚上,高君压根没睡。这王磊别不是被绑了吧?不对,这小子比他还穷,绑了有什么好处。那是得罪人了?这小子脾气好的跟弥勒佛似的,也不可能啊…那……那咋回事?
高君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王磊的命运从此一飞冲天。
第二天,高君就看到了一条新闻。王磊……成了本市知名企业家失散多年的儿子。
这不可能!!王磊家是个什么情况,高君一清二楚,什么时候冒出个企业家的爹?他不信,这里头一定有问题。他立刻根据地址找了过去,可他根本见不着王磊。门口几个保安一人一把,跟拎小鸡一样就把他拎走了。
“王磊!王磊!!你小子出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少爷说他不认识你,请你立刻离开。”
“不认识我?他丫的喝吐还是我背回来的,那几瓶猫尿喝的连兄弟也不要了?!王磊!你给老子出来!王磊!!”
高君跟保安争执不休的时候,王磊的女朋友也来了。
那女孩一言不发,只是在门口等,就那么痴痴地……痴痴地看着那幢别墅。
保安见了她,也只是摇摇头,就散开了。
“高哥,他为什么不见我?”
高君知道为什么,可却说不出口。
因为王磊成了公子哥,富家公子哥怎么能有高君这样的三教九流朋友,又怎么能有……一个当KTV包厢公主的女朋友。他想起了王磊的话,气的笑了出来。
同人不同命,既然王磊想做个富家公子哥,那就让他做去。从此以后他走他的康庄大道,自己继续走那破独木桥就是了。全当……全当这些年,只是养过了一只白眼狼。他把女孩扶起来,见她整个人都空了,像个坏了的娃娃,既心疼又无奈。
如果,如果自己是王磊,绝不会这样背信弃义、当个没心没肺的负心汉。
是啊…如果自己是王磊,就好了。
对了,去王磊那小子说的地方碰碰运气好了。这小子一定是去做了交换……哼,且等着吧,你的富贵日子,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