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这首泊秦淮乃是晚唐时期杜牧夜游金陵时对当时金陵秦淮河畔的醉生梦死景象的最直观感受,虽然后半段在历经千年的风霜之后,有了更深层次的涵义。不过至少对于明洪武年间来说,这首诗无论在简单的景致描写上,还是在后半段对于某些第三产业的感慨上,都是非常应景之作。
这时候还没有“扫黄打非”的说法,所以大家“做”的都是合法的买卖。而且正是王师北定中原,成功驱逐鞑虏,国力蒸蒸日上,汉唐荣光重现的大明洪武二十六年,金陵城已承平近四十年,加上陆陆续续的应天府建设工程基本完善,此时的秦淮河畔夜生活极为丰富,放眼望去一片歌舞升平之相。仅有的不和谐也只是偶尔会有一两个囊中羞涩的酸儒,摇头轻叹,心理默念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然后又昂首挺胸,犹如一只斗胜的公鸡般走进某个不知名的小巷子里消失不见。
楚纤阁,位于内秦淮河北岸,紧邻东侧的王公贵族专享高级社区,也是当今整个应天府最高端的消费场所,虽然规模尤其是连锁规模远不及官营的教坊司,但胜在质量。由于当今圣上禁止公务员逛夜店,那官营场所是万万去不得的,也就使得这种私密性更好的私营场所更加受到追捧,尤其是高端业务方面,秦淮十大头牌中独占五席,以绝对优势领跑应天府夜店排行榜榜首。
月上中天,热闹了半夜的金粉之地开始散场,又或者开始下一场。一位少年郎一手搂着一位妙人信步走出楚纤阁大门。
“两位姐姐请回吧。”放开了作怪的双手,少年公子披上自家小厮奉上的披风,转身向送其出门的姑娘告辞。
“徐公子慢走。”两位姑娘齐齐万福,同时眼波流转,风情简直教人骨头都要轻上二两,不过由于少年已经有点酒力上头,好像根本没有给特到两位美人的眼神,白白浪费了这双份的秋波。
“姐姐,你说这徐公子是不是摔傻了?”
“别乱嚼舌根子,小心中山王府撕了你的嘴?”待那少年公子在护卫随从的陪伴下渐行渐远,两位姑娘才一边小声八卦,一边转身返回了楼中。
原来这个少年正是当今这顺天府中首屈一指的大权贵——中山王徐达之嫡长孙,魏国公徐辉祖之嫡长子,徐钦。
不过这几天这个徐钦,明显有些不太正常。秋猎坠马魏国公公子摔傻了的小道消息现在在顺天府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不过我们的当事人倒是显得不以为意,照样我行我素,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傻笑,在外人看来,就更显得傻气了。
离开了楚纤阁,被清爽的晚风一吹,徐大公子的五分醉意顿时去了三分,斜依车榻,看着繁华渐收的秦淮河畔,眼眸中哪里来的半分傻气?只是迷茫无措和兴奋之情交织在眼底,对于一个出身于帝国最顶尖的豪门大少来说,确实有点不搭调罢了。
之所以会有这种奇怪的的感觉,除了徐公子本人之外,其他人就算打破了脑袋恐怕也很难想象到其中的真正原因:自从五天前在城外猎场坠马之后,这个人从精神上就不能算是徐钦了!这个人,或者说现在这个躯壳中的灵魂是来自600多年后,二十一世纪那个手机和电脑满街飞,电力和网络全球通的年代。当时的一个很普通的小青年,随着只剩一只翅膀的波音747从数千米的高空打着旋掉下来,在半空中就被晃了个七荤八素,结果落地的那一瞬间居然比想象中轻松许多。之后眼睛再睁开,就变成了“徐小公爷”,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莫过于此。
坐在马车上的小公爷一边看着车窗外的“神奇的世界”一边思索着自己崭新的未来,如果是他正猥琐地嗅着手上残留的余香,倒还真有几分睿智的模样。
来到这个600年前的世界上已经五天了,徐小公爷已经基本上摸清了环境。基本上可以肯定,这里就单纯是600年前,和历史记录的明朝初年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之前的夏商周,秦汉晋隋唐宋元一如正常的历史脉络,并没有出现什么项羽干死刘邦,也没有三国或者隋唐被某个连姓名都没听说过的家伙乱入,当然,某个姓杨的也还没来得及当上王爷。徐小公爷渐渐的放下了悬着的小心肝儿,按已知的历史,自己即使什么都不做,那也没什么危险,平平安安的继承了自家的魏国公爵位,之后也只是削爵而已。
不过现在徐小公爷有点迷茫,未来,到底该做些什么呢?没有了互联网,就只能无聊地瞎想。首先,大方向要不要去改变?如果什么都不做,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取十个八个的娇妻美妾,天天在家玩亲亲,削爵的倒霉事儿可以轻松避免。比起600年后起早贪黑拼了小命还房贷,被女朋友甩,相亲还要遭白眼的生活来说,这简直就是之前梦寐以求的神仙般的日子。就像今天这样,大摇大摆的逛窑子,一方面是圆了当年想去尝试一下,而又被警察叔叔的伟岸形象无情碾碎了的青春梦想,同时也是想提前预习一下正大光明的左拥右抱的感觉,毕竟他可是个新世纪三好学生呢!
但是以现在的身份,凭网络吹水吹出来的对历史的把握,提前铲平北方的威胁,再调整一下内部的结构,让中华民族从农耕文明领头羊的位置顺利过渡到资本主义世界南波网并非不可能。这样一来,自然不会有什么满清入关剃发易服,更不会有百年屈辱,虽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但明明有能力去做,却袖手旁观,内心的阴影恐怕会伴随徐小公爷一辈子。
然而,从何做起又是一个大问题。作为600多年后的一个普通青年,一个快要烂大街的本科生,虽然勉强算是见多识广,但除了知道未来的走向之外,其他的优势却很难发挥:蒸汽机的原理倒是懂,然而构建一个工业体系没个百八十年想都不要想,就算是给未来铺路,需要的也是极为庞大的政治和资源调配,而这又涉及到正儿八经的国家战略层次,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来说,要拥有这么大的力量,虽然不是绝对不可能,但也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轻轻摇了摇头,把这些杂乱的念头赶出去,看来暂时还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学自家三叔,在靖难的时候投了朱棣,然后再来想办法。仔细盘算一下,这个办法只要能搞定了自家的老头子,成功的概率应该是非常高的,可以设置成为天一号作战计划,呸呸呸,还是老老实实叫个土鳖一点的甲字一号作战算了。
如今中山王府的主人就是那个历史上以被猪队友坑和死板著称的第二代魏国公:徐辉祖。在靖难中,他不顾各种猜忌领兵狠揍了自家亲姐夫燕王朱棣,甚至在最后应天城破,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依然花式抵抗,而最传奇的是这样作都作不死,仅仅是判了个圈禁了事,在古往今来夺嫡之争中站错队的人里面,这种待遇也算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不过小朋友千万不要学,人家也是仗着自己是朱棣亲小舅子的身份才敢这么玩的,否则就嘿嘿嘿…
也亏得自家老头子最近正好外出公干去了,否则以徐小公爷刚穿越的这几天的表现,恐怕最少也要打个半身不遂。魏国公不在应天府,而徐夫人又不怎么管事,所以小公爷才顺利地混过了穿越的磨合期,并且大张旗鼓出门喝花酒到半夜,要不是稍微有点“洁癖”和“前世”带来的根深蒂固的观念,恐怕说不定还会走上夜不归宿这条不归路。
回到中山王府,自然有下人伺候着梳洗一番,微微的酒意也正好帮助睡眠,在连续好几天的惊愕、兴奋、惆怅导致的失眠之后,徐小公爷终于在大明睡了第一个好觉,至于是想通了对未来的规划,还是两个当红粉头的美妙触感的原因,恐怕就连他本人都很难分辨了。
次日,向母亲大人问安自然是少不了的,这个年代忠孝当头,哪一项除了问题都是大事,一点都马虎不得。前几天打着受伤的幌子,在慈母面前勉强应付过去。不过连续几天下来,这一套流程,小公爷已经很熟练了。
问安之后,就又是一个悠闲的日子。
由于大明的勋贵子弟有专门的入士门路,不用像一般人那样十年寒窗苦读,打破头去抢那个三年一度的独木桥。而且由于严格的户籍制度影响,武功出身的勋贵严格意义上都是属于军户体系的,所以应天府的勋贵子弟大多都在锦衣卫等上十二卫中挂了个虚衔,一方面表示了朝廷对勋贵的恩荣,领了一份微薄的俸禄,另一方面也算是勉强遵从了子承父业的户籍制度。
不过在明朝,至少是明朝初年的官僚体系还是比较有效率的,即使是这种比较特殊的勋贵体系里面,实权官员的提拔主要还是看的能力,没有能力的也就只能挂个虚衔,领一份真正意义上惨不忍睹的俸禄。
而像徐钦这种,将来注定要继承魏国公爵位的顶尖勋贵子弟,在十四五岁这个年龄段上主要的学习内容就是一些兵书战策和武术格斗之类的,相对来说学业压力很小。等再过几年随便安排个随军出征或进入某个行政衙门的无关紧要的职位,到时候再针对具体所展现出来的实际能力和功勋来决定未来的发展。不得不说,这条路比起走科举道路的士子,已经轻松了不知多少,现在也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供挥霍。这也正是前几天,一帮勋贵子弟秋猎,徐钦坠马受伤,然后又发生了不可为外人道的更神奇的事情的根本原因。
“少爷,郭公子来了。”此时徐钦正好打完一套明朝初年版本的“军体拳”,正擦着额头的细汗,便听见自己的书童来福过来禀报。说来也是奇怪,虽然真正的徐钦的记忆基本上都格式化了,不过一些身体上的本能还在,比如字迹基本上没变化,又比如这种不知名的“军体拳”,自然而然的就打出来了。
“徐兄拳法虎虎生威,看来是真的不打紧了。”一位锦衣少年人随声至,虽然年岁不大,但也从头到脚散发出一种明显的豪门贵公子气息。来者便是小松口中的“郭公子”,在这个年龄段,这种级别的这一拨纨绔群体中,充当二号头目的武定侯郭英的第三子,郭镛。
原来秋猎虽出了点小插曲,但好在没什么太严重的后果,老实了几天之后,一帮闲得蛋疼的纨绔又开始呼朋唤友了。
“拍我马屁可不作数,你请客带够钱了么?”知道两人之间关系极好,家世也不错,自然就用不着那么多的虚礼,徐钦的应对也比较随意。
“嘿嘿,您徐大少真把我吃垮了,大不了我就把我自己押给醉仙楼,到时候麻烦您带个信儿给我爹就是了。”郭镛也是没脸没皮,典型的一幅纨绔样子。
“这我可不敢,要是郭侯爷兴师问罪,我可吃罪不起。”
“别胡扯了,赶快拾掇一下,那些兄弟们还等着呢!”
“那你到前厅去等我一会儿,我收拾好马上出来。”
初来乍到,欢迎多提建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