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杰和刚子来到上庄,当务之急便是寻找到事发的现场,刚子是摄影记者,需要拍些现场照片,而方一杰也需要在文字稿件中完整地回顾案发时的全过程,因此两人开始分头打听案发经过。
方一杰在那堆灰黄sè煤渣旁观察了一会,又用脚将部分煤渣扫开一看,暗红的血sè已经将地面浸透,方一杰心里一紧,眼前似乎浮现出行凶者挥刀后血肉横飞的瞬间。
路边有几个人正围成一团,头挨着头窃窃私语,估计正在谈论此事。方一杰走了过去,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正在不停地嘀嘀咕咕,口若悬河地着什么,旁边站了两个中年男人,一个矮胖、一个瘦高,都穿着棉服,笼着袖子,一看就知道是这个城市里最常见的那种闲汉,最喜打听、最爱议论的那种人,哪里人多往哪凑,哪里有事往哪走,最喜逢人吹牛扯蛋、随时便能激动万分。
方一杰近前时,这两个中年男子正在聚jīng会神地听着中年妇女的现场评书,他把身子慢慢凑近,一边四处张望,同时注意听他们议论,那样子也像个闲散的看客。
“这子真够狠的,一共捅了三刀。”中年妇女右手伸出三个指头,,“就在那个路灯下面,刚被捅一刀的时候,下手还不重,没见到血,那年轻也没咋地,转身要反抗,拿刀的子闪到一边,年轻就追,一把拽住那子的胳膊,要夺他的刀子,那子立马就急了,两下‘呲呲’地捅了进去。”
中年妇女右手比划着扎向那个矮胖的闲汉,矮汉子正听得入迷,愣着往后一退,仿佛自己被捅了一刀,随后“嘿嘿”傻笑,高个头的汉子则在一旁啧啧称奇,两人继续听妇女。
“我跟你们啊,就这两下——”妇女顿了顿,瞅了眼高个子男人、又瞅了眼矮个子男人,“这两下管用了!”
一高一矮同时“啊”了一声,矮汉子问:“就咋地了?”
“见肉了呗。刀一拔出来啊——血滴四溅呐,惨哟!然后一刀又捅了进去,就在胸口插着。”
异口同声地、一高一矮又“啊”了一声,再接着听。
“这血呀,就开始从他身上哗哗地流出来,那件毛衣胸部出现一个红圈,然后红圈越来越大,那地上也洒了好多血。”中年妇女在自己胸前比划,又往前指了指,似乎在案发现场的位置,脸sè也越来越恐怖,两个闲汉的表情也紧跟着愈显紧张。
“这年轻还没意识到自己多大伤,‘敖敖’叫了两声,还想追那拿刀的子,那子瘦是瘦了,可是跑得真够快的,撒腿就往西门跑,一会就没影了。
“这年轻刚追了十多米远,突然站住了,看见自己胸口上还有一把刀,慌了神了,伸手要拔,又不敢拔,身子一弯,两手撑在膝盖上,呼呼地踹着粗气。那血哟,顺着大腿就往下淌,身后边几个血印子,颜sè都不一样呢!”
“有啥不一样的?”矮个子问。
“开始的脚印,血印子浅,只有个半圆,还细细的,后来就是整圆,还是粗粗的红印。”
“哦,是血流得越来越多了。”高个子明白了。
矮个子急于知道事态的发展,声音急促地问道,“后来呢?后来咋着了?”
“后来那年轻越喘声音越,但是越来越重,脸白得吓人,我都不敢看。站也站不稳了,就这么蹲了下去——”中年妇女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仿佛这两刀也扎在了她的身上,“头也耷拉着,没几秒钟,就往前歪着倒下了,但是还在喘气,眼睛也睁开着,过了几秒钟,身体开始一颤一颤地,好像是在打嗝一样,再过一会,就没动静了。”
“就这么死了?”矮个字瞪着凸出的两眼问道。
“差不多了,那个惨哦,我都想过去扶他起来,但是又害怕,也忘了报jǐng。这时候要是有医生在,直接输血抢救估计还来得及,但是晚了,事发太突然,听到有人给120打电话,来不及了,急救车过来怎么也得十几二十分钟,哎——什么都晚了。”
高个子怅然若失地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可惜啊,二十来岁的伙子,就这么死了。”
刚完,高个子的神态又开始恢复轻松起来,中年妇女的评书绘声绘sè,一也不乏味,虽然她所的故事场面血腥、恐怖至极,但听起来又十分过瘾。
这时,方一杰正在一旁仔细听着,整个事发现场的状况都在中年妇女的描述中呈现了出来,但还得补充其他信息。
“这就是他倒地的地方吗?”方一杰指着那堆灰黄sè的煤渣,眼睛瞧着中年妇女,装成一副好奇的样子。
中年妇女一看,是个陌生的面孔向他发问,没接话茬,问道。
“你谁呀?”
方一杰正准备隐瞒身份,接着又一想,这些人既不是jǐng察,也不是当事人家属,看样子也不像区的管理人员,于是便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报社记者。”
中年妇女的双眼瞬时眨巴了几下,随即像被火柴亮了一般,顺手拉住了方一杰的胳膊走到一旁开了。
“伙子啊,你来得正好,我可得好好跟你反映反映情况,这区的治安差得很罗,你一定要报道报道啊。”中年妇女看样子还有一肚子的话要向方一杰。
方一杰被这突然的“袭击”弄得有不好意思,但是又不想让此人把话题扯开,于是道:
“大姐,您先把刚才这事给,我们一个个来。”
中年妇女显然知道方一杰指的就是眼前的命案,,“jǐng察刚才已经来过了,杀人的子已经跑了,被扎三刀的子已经送医院了。听保安人已经死了,家里人正在处理后事呢。”
“到底怎么回事啊?”方一杰问。
中年妇女悄悄跟方一杰,“这跟区超市的一个妮子有关系。”着眼睛朝19号楼西侧看了看。方一杰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发现那边还真有一个“便民超市”,知道她所言不虚。
“那女娃怎么了?”
“跟那俩子都有关系呗,今天算是冤家碰头了,能不出事吗?开始是闹,然后是吵,最后干脆打了起来。那娘们也不管了,躲在超市里不出来。”中年妇女停了一下,做了个交待,“我也是听的啊,那杀人的子个子矮,又瘦,另外那个年轻个子比较高大,开始是那高大的年轻占了上风,个子不服气,冲进超市抢了把尖刀就出来了,你想想,这可是新刀啊,光崭崭的,还没开过刃,这几刀下去,能不出事吗!”
方一杰还想了解信息,顺便又问了问俩子的情况。中年妇女一一回答。
“行凶那子是庄子外面的,估计是娘们的老相好,另一个子是区里住着的,就在16号楼……”
……
命案这事,方一杰觉得问得差不多了,待会再向其他几个目击者问问,具体核实一下就可以了,随后他问中年妇女还有什么其他事需要反映。
中年妇女把方一杰拉向了停在附近不远处的一辆奥拓车,刚走近,方一杰就看出了奥拓车的异常:驾驶座旁边的车窗玻璃没了,上面一排碎玻璃茬。
果然不出所料,中年妇女要向方一杰反映的就是这个区当天发生的又一起砸车盗窃案。像这样被砸坏的车还不止这一辆奥拓车,总共十多辆居民的私家车被砸,好车有中华、奥迪、本田、奔驰,一般的车还有吉利、夏利和捷达。
中年妇女是区的住户,她带着方一杰到了20号楼北侧,空地内停着5辆轿车,旁边一地的玻璃碎片,所有车的车厢内都是同样的一片狼藉,物品散乱地摊在座位上或是座椅脚下,有一部奥迪车副驾座前的储物箱都被撬开了,几盘CD散乱堆放,箱口耷拉着。几位车主模样的人正皱着眉头站在附近,心疼地看着这几辆车。
“发生什么事了?”方一杰问道。
得知面前的伙子是记者之后,这些车主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滔滔不绝地开了。
“一大早上的,下楼刚准备出门,就发现车子成了这个样子。”其中一个。
“哪个缺德鬼干的,不得好死,车里能有啥值钱的!”一个。
“派出所的民jǐng已经来过了,已经报到分局了,刑jǐng队的马上来勘察,等勘察完了我们再收拾。”另一个。
“你们昨晚上没听见什么响动吗?”方一杰又问道。
“正睡得香呢,也不知道几了,天还没亮,估计是凌晨,听到楼下有狗叫声,报jǐng器好像也响了……迷迷糊糊的,后来狗也不叫了,声音也没了,就又睡着了,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贼来了……保安也忒不管事了。”
……
方一杰正了解情况,手机响了起来,是刚子哥打来的。
“我拍到第一现场了!两人先是在19号楼南侧对面的平房巷子里干上的,动了刀子,追着追着跑到19号楼下……就捅了几刀,刚才那堆煤渣就是死者后来躺的地方。”刚子激动地。
而这些情况方一杰基本上都掌握清楚了,因为那位中年妇女的讲述十分地形象、生动。
“你都拍照了吗?”方一杰问。
“都拍了,但是估计用不上,现场啥也没了,都收拾完了,凶器也被带走了,现在拍的图片估计看不出名堂来。”刚子有些遗憾地。
“听jǐng方抓到人了之后,还会拎过来指认现场呢。你先过来20号楼,这里又有一事不错,你过来拍几张吧,估计又是一头条。”
方一杰刚挂完电话,刚子立马就到了。看到现场还保留着,刚子马上调整好镜头,咔嚓咔嚓拍了起来。方一杰继续向居民了解情况。
“方一杰!”一声甜美的叫声从他身后传来。
这声音对方一杰来太有磁xìng了,就像是四月里公园花枝上鸣叫的百灵鸟,嘤嘤成韵、回味无穷。从他耳根传来时,感觉和电话里的声音完全不同,电话声音就像是播放录音磁带,总有模糊和暗哑,而这现场版的呼唤却是令人百听不厌。方一杰觉得这声音一直在空中柔柔地回响着,伴随着他急切地转过身来。
果然是她,速度还真快,不愧是干记者的,够职业水准。鞠彦穿着一件黑sè的带领风衣,头发招牌xìng地挽起,扎成一个发髻,左肩上挎着一个浅sè包,非常干练的样子。
方一杰憨憨地笑着迎了过去,俩人聊了起来。
“来得够快的啊!”
“那是,台里挺重视这事,派车来的。”
方一杰看看她身后,一辆黑sè广本停在另一栋楼下,一位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士站在车旁边,应该就是司机了。
“重视就对了,你今天绝对没白来。”方一杰。
“呵呵,是啊,刚过来又听了砸车的事,那边楼下还有好几辆车都成了这个样子。”鞠彦道。
“是吗,那边还有?”方一杰不禁有些惊奇。
“是啊,这一片几乎每栋楼下都有车被砸破了车窗。”鞠彦继续补充明。这也就是,他们做的稿件的规模将继续扩大。
两人的惊喜都传递给了对方,但是却没有让那些郁闷的车主听到。干热线记者的就是这样,有事发生的时候最开心,因为这意味着有稿件,而稿件也就意味着稿费。但在面对受害者时,记者们又会装成一副同情、可惜的神情,有时也难免对恶人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一番。
“你采得怎么样了?”方一杰问。
“基本情况都了解到了,可是我的录音器出了问题,不能录音了。”鞠彦紧缩眉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方一杰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东西,是鞠彦的工作必需品——一个采访用的微型麦克风,尾端一根黑sè长线连着一个录音用的盒子。
“坏了?那怎么办?你们做节目必须要录音的吧。”
“就是啊,昨天还好好的,现在回台里换又比较麻烦,离得挺远的。”鞠彦着着也比较着急。
“车主都报了jǐng,一会jǐng察就过来调查,现在你回去拿怎么也得一个时,估计会错过这些内容。”方一杰着着,也替鞠彦感到着急,电台的记者要是不录音,根本没法做节目,这不像报社记者,只要给报社传文字稿就行了,而且就算被采访者得不够好,他也可以经过自己的文字润sè,将对方所表达的意思表现出来。
方一杰想着想着,突然一拍大腿,道:
“用录音笔行吗?”方一杰想起自己出门时带在身边的录音笔。
“你有吗?”鞠彦像是在隧道里见到了一丝光线。
“有啊,就在我包里!”方一杰马上解开腰包,拿出索尼录音笔。
“文件格式是MP3的吗?录好了我回去直接倒出来就能用。”
“巧了,就是MP3格式的!”方一杰也挺高兴的,这一回,他又帮了鞠彦一次。
“太好了,借我使使吧。”
……
方一杰刚把录音笔交给鞠彦,同时听到一阵汽笛声,他看到一辆写着“POLICE”的jǐng用公务车驶入了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