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的论文手稿,谢时钦当初回去时拍了一部分照片,因为不知道需不需要,一开始便只挑了几张。
现如今,李亦铎特地问他要,他便从文件夹里又翻了出来,给对方发过去。
这些东西本来就很专业,加之是谢平生前未完成的手稿,涂涂改改的地方很多,一般人还真看不懂。
但李亦铎的人际关系甚广,各个领域都有交情不错的,之所以会找谢时钦要详细的手稿内容,也是有懂行的人发觉了它的不对劲。
照片发过去后,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谢时钦照常上班,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沈思淼却始终惴惴不安,尽管面上不显,然而入了夜却开始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心中所想未必就能做到,她告诉自己放宽心,不要瞎猜乱怀疑,然而脑海中却止不住地回想上辈子他对自己的日渐冷淡。
沈思淼啊沈思淼,你可真是自作自受。
她苦笑着翻了个身,继续数绵羊。
一,二,三,四……
大概是她的动静有点大,睡得迷糊的谢时钦一把将她又搂了回去,声音含混地道:“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听着他迷糊的声音,沈思淼竟难得的安心。她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竟也跟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就在沈思淼认为什么事都没有,一切纯属自己多虑,戒备的心神都放松下来时,谢时钦再一次接到了李亦铎的电话。
彼时他正在MT银行上班,手下的人经过他一段时间的震慑,倒不再像从前一样阳奉阴违,一些人甚至开始主动示好表示自己的臣服。这对于谢时钦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Donahue先生得知后,还亲自打来电话夸赞了他一番。
心情甚好的他,打算晚上带沈思淼出去潇洒潇洒。眼看七夕将至,他的求婚计划也可以开始实施了。
然而,李亦铎的一通电话,却让谢时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你说什么?”
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亦铎也知道这消息对于谢时钦来说,过于刺激了。他叹了口气,又慢慢地道:“你父亲的手稿数据,在他过世前半个月被人发表出来了,那个人是你女朋友的舅舅许明义。”
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猝不及防地炸得谢时钦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脑海中全是一团乱麻,而李亦铎却还在喋喋不休地道:“我早说了你女朋友有问题,你还不信。就算跟那个付清朔没有一腿,你父亲这事怎么算?”
“闭嘴!”谢时钦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恼火起来。
他虽然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消息,但也不是一点儿脑子都没有了。
父亲过世时,沈思淼才多大?
十七岁,还未成年!
她能知道什么?
那天是元旦,她一直和自己在一起,接到父亲送往医院抢救的消息时,他们正在给沈思淼挑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
说她有问题,谢时钦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个观点的。
更何况,沈思淼若当真知道什么,她还需要去和付清朔秘密调查他父亲的死因吗?
她显然只是不知从哪里得了什么线索,或者起了什么猜疑,又不敢告诉他,才会背着自己这么做。
思绪渐渐回拢,谢时钦愈发觉得,自家女朋友是无辜的。
因此,对于李亦铎那些“诽谤”的话,更觉得刺耳。
但李亦铎显然不这么想,他一向对于女人没什么信任,对谢时钦这般宠着护着自己的女朋友,更是无法理解。
“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出了这种事,你居然还袒护那个女人?”李亦铎不可思议地在电话里嚷嚷,“哥们,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在这一根上,还是不知道有什么心思的草。”
谢时钦忍无可忍:“李亦铎,你够了!”
即便他们关系不错,谢时钦也不能容忍对方这样诋毁沈思淼。
这是他在沈喻言、许莹夫妇坟前承诺要爱护一生的女孩儿,他怎么能任由别人往她身上泼脏水呢。
李亦铎被他恼怒的语气吓了一跳。
谢时钦虽然冷冷的,话很少,但他也从没见过他发脾气。
为了个女人,值得吗?
李亦铎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已经触及了谢时钦的逆鳞,若是换作别人诋毁他至亲之人,他恐怕只会比谢时钦更狠。
“行,我不说了。”李亦铎自讨了个没趣,“那这事,你还查不查了?”
虽然目前大概知道谢平的论文手稿数据被许明义盗用,但事情的具体细节如何,还有待进一步查证。之所以现在就告诉谢时钦,也是听听他的意见,是继续往下查,还是就此终止。
谢时钦对此没有丝毫犹豫:“查。”
他相信淼淼是一码事,父亲之死是另一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听到他这个字,李亦铎松了口气。
谢时钦还算有点理智,没被女人完全迷了心智。他真怕对方说不查,那样的话,他们之间的合作与友谊,也可以考虑终止了。
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合作伙伴,他李亦铎不需要。
因为李亦铎这一通电话,谢时钦的脾气上来了,把手底下的那群人折腾得有点够呛。手机落在办公室里,他在会议室里和一群人开了会后,就坐在那里发呆。
会议室里不允许吸烟,他摸了摸上衣口袋,想了想,还是将烟又放了回去。
其实,他也不怎么抽烟,因为知道沈思淼不喜欢烟味。但工作往来,递烟的人不少,他推拒不掉时便接过来,仍在上衣口袋里,回头再散给其他好烟的同事。
“谢总监,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谢时钦抬头,看见行长的美女助理卢静正半倚在会议室门口看他。
卢静入行多年,手腕能力不弱,平日里走的是高冷御姐范儿,因此虽然不少男同胞垂涎她的美色,却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的。
谢时钦和她并不是很熟,听到她叫自己,不免有点疑惑。
“行长找我?”谢时钦站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西装下摆。
卢静“啧”了一声:“谢总监真是太不解风情了,难道我就不能请你喝杯咖啡?”
谢时钦面色不改,只是从会议室门口经过时,看也没看卢静一眼。
卢静:……
本以为他至少会说句客套话,就算这次约不上,下次再一起谈谈心也不错。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谢时钦总不会否认自己说过的话吧。
谁能想到,谢时钦居然真的应了她的话,一点儿也不解风情。
被冷落了的美女,望着谢时钦毫不留情的背影,愈发觉得这人有意思。
谢时钦回到家时,已经快八点了。
可客厅里一片漆黑,显然沈思淼还没有回来。
他摸出手机,发现她之前给自己发了条微信,说今晚有个重要的实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让他自己在外面吃饭。
从前父亲也常常窝在实验室里,多日不归。他去过沣城大学的生物系实验楼,父亲的办公室里摆了一张简易的折叠床,有时候为了盯反应,谢平便在折叠床上稍微躺一下,等到凌晨再起来观察。
他起初对于父亲的不归家有些不高兴,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加上母亲的教导,谢时钦方才明白,这是做学术研究的人的职业道德。
实验反应不会等你醒来才发生,就像金融市场的变化不会等你休息好了才有所变动。
谢时钦对父亲的感情渐渐从不满变成钦佩,只有有本事的人才会在工作岗位上忙碌不已,他的父亲是个能力卓绝的人,虽然无法时时刻刻陪伴他成长,但他却成了谢时钦努力奋斗的目标。
追上他,超越他。
这是谢时钦儿时的梦想。
谢平听到后,高兴地把他一把抱起,夸赞他有志气。
那时候,他望着父亲的笑容,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了。
然而,父亲却早早地过世了。
年过不惑,正当盛年。
他的才能还没有完全展现出来,就早早地离世。
谢时钦曾以为,这是老天嫉妒了,给父亲开了一扇窗,便想关上他的一道门。
然而,现在看来,嫉妒的或许不是老天,而是另有其人。
他忽然明白了那段时间沈思淼的低落,她是不是也触摸到了真相,才会惶惶不安?
噩梦、生病、极度地缺乏安全感。
作天作地地不肯回国。
谢时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或许自己想多了。李亦铎的话虽然对自己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真相究竟如何,还未有定论。
父亲过世前的论文手稿,应该是他和许明义一起研究的那个课题。
数据共享,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太急躁了……
谢时钦想,自己的冷静自若还是不知道被丢到了何处。
这样不好,很不好。
且不说这次的事件,他若失控,对自己或者沈思淼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往后他在工作中,如果也无法镇定从容地面对突发意外,还怎么统筹规划,将工作做好?
谢时钦,你冷静点!
他闭上眼,靠在沙发上,再次默默地告诫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