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钦出国以来,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母亲何素欣。
这次春节不能回家,他虽宽慰了她很久,但他一个男孩子,始终不如女生细腻,因而他总怕照顾不到母亲的情绪。
相比之下,沈思淼就好得多。
何素欣一向喜欢她,两人又同为女性,一些自己顾及不到的地方,或许淼淼可以察觉。
“何阿姨没什么事,你放心吧。”沈思淼说,“她应该被你外公外婆照顾得很好,下午还和我说笑来着。”
谢时钦悬起的心落了下来。
父亲过世,最难过的就是母亲了。
自己尚且有淼淼陪伴,而母亲,只有她自己。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因沈思淼被凌夏喊去厨房帮忙,而依依不舍地挂断。
隔天,除夕夜。
鞭炮声一大早就响彻云霄,沈思淼哈欠连天地起来时,一脸的不高兴。
好不容易放个假,怎么睡个懒觉就那么难呢……
凌夏看见她这副模样,又忍不住念叨起来:“大过年的,你苦着张脸干什么呢?快喜庆点儿,一会儿和你舅舅出去贴春联。”
“哦。”沈思淼嘟着嘴,钻进浴室洗漱去了。
和八年后的春节相比,2008年的年节气氛要浓厚许多。沈思淼跟着许明义站在门口贴春联,隔壁的主人家刚好也出来忙活。
那是一对年轻夫妻,上半年刚搬过来。男主人将一个大大的福字贴在门框上,他两三岁的儿子就在脚边转悠,不停地叫着“爸爸爸爸”。怕孩子打扰男人,女主人将他一把抱起,一边逗弄他,一边教他夸赞自己的父亲。
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沈思淼不时地偷偷望着那全部一身喜庆红衣的一家三口,心想,往后她和谢时钦有了孩子,应当也会像他们这样。
不知道会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唔,不管是男是女,她都会喜欢的。
毕竟,那是她和谢时钦的孩子。
这么一想,某人就更盼着时间能快点过去了。
对于和谢时钦结婚这件事,她早已迫不及待。
午后,许、凌两家的亲戚纷纷到了,瞧见沈思淼,个个都要问一句“留学怎么样啊”。
被问得烦了,她回答起来格外地敷衍,被舅母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两人到厨房准备茶点时,凌夏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沈思淼委委屈屈地撇嘴,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实在太烦了,她都懒得说。还是在美国好,和她家谢时钦关起房门卿卿我我,谁也管不着。
来了一大帮亲戚,晚饭很早就开始了,一群人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热闹不已。
沈思淼却觉得没劲,那些今日还在哥哥长弟弟短的亲戚,八年后基本上不怎么来往。尤其是现在还满地跑的小孩儿,更是常年潜水,大概只有抢红包时才眼疾手快。
等那些小破孩儿到处撒欢后,沈思淼也从饭桌上下来。春节联欢晚会早已开始,全家只有她一个人窝在沙发里,认认真真地看。
电视里正在放冯巩等人演的相声剧《公交协奏曲》,看着那熟悉的演员念着“一块的!五块的!一块的!投币要投一块的!”然后将五块钱扔进投币箱,沈思淼忍不住笑出声。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年纪真是大了,总爱看那些老剧老电影,连往年的春晚都觉得有意思。
再瞧瞧那些撒欢的小孩儿,有谁把注意力放在电视机上了。
大约只有谢时钦才会不管喜不喜欢,都陪自己一起看吧。
可惜,他不在国内。
这么一想,沈思淼原本就不高的兴致顿时又低落了许多,以至于后来都演了什么节目,完全没用心看。
客厅里,扑克牌、麻将的声音此起彼伏,沈思淼屈起腿,抱着双膝,将下巴搁在手背上,异常地无聊。
直到挂钟的指针有过十一点四十,她才腾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蹬着拖鞋跑回房间。
手机的电已经充满,她拔下插头,按下那倒背如流的十一位数字,趴在床上静静地等。
“淼淼。”
谢时钦的声音传入耳中,沈思淼只觉得郁闷了一整天的心情顿时好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成了她的药。
少吃一次都不行。
“阿钦,你今天忙吗?”她问。
谢时钦轻笑:“今天休息。”
事实上,他早猜到她会给自己打电话,因此特地与前辈调了班,守在手机前一早上了。
“那就好。”她嘿嘿笑道。
既然不会耽误谢时钦工作,她就能敞开来说话了。
虽然这几天一直在煲电话粥,但沈思淼总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今天被那些亲戚东问西问,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可说,她就更想和他发发牢骚了。
“她们真的好烦啊。”沈思淼趴在床上,双腿不爽地蹬了两下。
谢时钦安慰道:“以后别理他们。”
“不理不行啊,我舅母肯定要说我。”
谢时钦沉吟一会儿,又道:“那,把话题扯到他们的小孩儿身上。”
沈思淼呆了一下,她家男朋友不会也重生了吧?
如果没有,那他也太坏了!
“怎么,也不行?”谢时钦迟疑地问。
她忙道:“没有没有。阿钦,你一肚子坏水嘛!”她嘻嘻笑起来。
谢时钦语气平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果我真这么做,恐怕那些人的脸就该变了。”
谢时钦却道:“淼淼,不要委屈自己。”
那些人既然不顾虑沈思淼,她又何必顾虑他们。
“知道啦知道啦!”她笑得一脸满足,“我是那么容易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吗?”
两人说话间,时间已经快到午夜十二点了。外面的鞭炮声次第响起,两人渐渐听不清彼此的声音。
当周遭的爆竹声骤然变得更为响亮时,沈思淼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
十二点整。
“阿钦,新年快乐!”她大声地朝着电话那头喊道。
回应她的,是谢时钦满含笑意与深情的四个字。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的淼淼。
谢谢你,和我一同迎接——
我们即将到来的十九岁。
我们相识的第十一个春秋。
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
那些已经逝去的岁月,谢谢你,陪我一起走过。
那些尚未来临的征程,谢谢你,陪我一起努力。
我何德何能,能有一人如此待我,全心全意,不离不弃。
鞭炮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四个字却无比清晰地传入沈思淼的耳中,传入她的心底。
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一刻,她觉得谢时钦就在自己身边。
和她共同迎接这个春意盎然的新年。
此生得此一人心,何其有幸。
鞭炮声一直到十二点半才慢慢停歇下来,因为实在太吵,沈思淼和谢时钦没有聊几句,就挂了电话。她刚收好手机,舅母凌夏便来敲门,让她和舅舅许明义一同出去放爆竹。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爆竹,除了炸得耳朵里都嗡嗡作响,没有任何美感。于是,带一群还没睡的小孩儿们放烟花的任务,便光荣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绚烂缤纷的烟花在半空中绽开,沈思淼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一年多前,在花朝公园和谢时钦手牵手的情景。
如果那些精力旺盛的小孩儿不要太吵的话。
被他们缠着闹着直到凌晨一点多,沈思淼才得以解放。大人们聚在客厅里继续打牌搓麻将,她则躲回了自己房间,和谢时钦开视频。
两人一直腻歪到凌晨两点多,谢时钦见她一副困倦的模样,便心疼地道:“淼淼,去睡吧。”
大年初一的早上,爆竹肯定很早就会响起来,到时候她又该睡不好了。
“唔,不想睡。”沈思淼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除夕守岁,哪能这么早睡。”
见她明明困成这样还死鸭子嘴硬,谢时钦无奈了。又陪她耗了半个多小时,电脑前的人终于支撑不住,哈欠连天地趴在了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臂,眼睛欲闭不闭。
“淼淼。”谢时钦瞧见她这副模样,又想劝她。
沈思淼的脑子已经快转不过来了,然而口中还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嗯?阿钦,怎么了?”
谢时钦觉得,自己再这么由着她,估计没什么效果。他心思微转,脸色不复之前的宠溺与柔和。
“快去睡。”
他的声音低沉,脸色说不上可怕,只是像从前那般淡漠。
然而,仅仅如此,对于沈思淼而言,已经十分严重了。
一向娇宠着自己的人,突然冷了脸,如何能不让她警钟大作。沈思淼骤然清醒过来,望着视频对面的人,确定对方并无倦意,才稍微松了口气。
“再过一会儿,阿钦,我想你陪陪我。”她撒娇道。
然而,她的心里却忐忑不安,不知他刚刚突然变脸究竟是为何事。
谢时钦却一下子泄了气,她睡得迷糊时尚且勾得他心痒难耐,更别提她有意朝自己撒娇了。
“你啊……”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估算着国内已经快要凌晨三点,便道,“十分钟,然后乖乖睡觉。”
又争取到十分钟的某人,忙不迭地点头。
“阿钦,你真好。”她嘿嘿笑着。
知道自己被他吓到了,就立即放软了语气,大概只有对她,谢时钦才会这么做吧。
他所有的温柔与宠溺,都给了自己。
何其有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