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见到莫小悠,难免一阵哭诉,要是她能预料到离开两个月会遇到这种事情,就是打死她,也不会离开的,什么江南游玩,塞外风光,沧海奇景……都比不上莫小悠在她心中重要。
“小姐,腊梅对不起你……”
早已经哭成泪人的腊梅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一开口就是对不起。
“我好好的呢,你哭什么,再哭,我就要烦死了!”莫小悠带着笑,苍白的脸上尽是憔悴。
陆芥在旁边看了一会,也开始心事重重,“小悠,你这身子……真不好医治!”
“不好医治,你也要医治,要是小姐有事,我就一辈子不原谅你了!”腊梅指着陆芥,都是因为陆芥耽误了行程,总是带她东逛西逛,才让她错失良机。如果她在莫小悠身边,一切似乎都可以避免,或者扭转。
莫小悠白皙的手拉过腊梅,“丫头,别那么刁蛮,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
事情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她是应该恨楚陵寒,还是耶律丹,或者是已经让她伤成肢体残废的楚陵轩?
“我尽量,不过玉帛是极寒的武器,你调养身子的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再碰它,而且,最近心平气和些,别再动武了!”陆芥又探了下莫小悠的脉像,心中对她的病情大概了解了。
腊梅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下,惊喜的说:“小姐,院外有个小火房,想吃什么,快吩咐我!”
陆芥在案桌上极速的写了一张药方,递给腊梅,“现在重要的不是吃,随我抓点药去。”
“我不去,以后我要时时刻刻在小姐身边,再不分开。”腊梅跑过来搂着莫小悠的脖子,誓要和她在一起。
莫小悠就知道她是这样的脾气,许久不见,定是缠人的紧。“我想睡会,你陪陆芥去吧,宫里应该全是新面孔,不要惹事。”
陆芥满意的看莫小悠一眼,这个丫头学会照顾他的感受了,只不过腊梅丫头好像是开窍不了,和她培养了那么久的感情,她愣是把自己当成叔叔一样的存在,可以依赖,但绝不有情。
他们走后,莫小悠睁着眼望着房梁上的花纹雕刻图,轻叹人事无常,七月,夏雨无常,听窗外簌簌雨声。
不知腊梅刚才出去带伞了没,正想着,一个淡蓝的影子闪进房间。
当看清楚来人时,她才体会到原来有一种难过,只能让人默默流泪,却无法放声大哭。
就好像放声大哭会把这种伤渲染成彼此之间的伤害。
眼前的蓝玉胡让莫小悠差一点没认出来,望着他那郁郁寡欢又憔悴的面孔,他难得的没有修饰自己,胡茬长得很长,让他老了十来岁,脸上原来刚毅丰俊的面目,也变得干瘪,本来就古铜色的皮肤越发的黝黑了。
莫小悠慢慢坐起来,无声的哭泣。
他走过来,将莫小悠轻轻搂在怀中,“瞧你,这一跑就是俩月。”
他柔声的责怪,更让莫小悠痛哭流涕,呜咽着比刚才腊梅哭的还惨,“我,呜呜……”
蓝玉胡已经听说了有关与她的事,只要找到她了,这些他怎么会在乎,只是想到楚陵寒,竟对莫小悠做了这种事,还没有保护好她,他很想立刻将楚陵寒杀掉。
“别哭了,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在我心中,你还是我的丫头,只要你想,我可以随时带你走。”
莫小悠的哭声止住了,他是在承诺,他不介意失去贞操又小产的她吗?
“我,我不能再和你走了,我生你的气是因为,我希望就算我是乞丐,你也要把我当成公主一样,乞丐在别人说来没事,出自你之口,就让我倍感心痛,我自卑,我怕你嫌弃我,之前的我尚且如此,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资格能和你在一起!”
蓝玉胡抓紧她的手臂,想要将她晃醒,他不允许她有这样的想法,“你听着,我要的是你,是你就好,我不在乎任何世俗的观念,我不许你说放弃!”
“我们为何要如此懦弱,回避着那些早已成现实的事情。”莫小悠捂住脸,她抵抗着自己的心,她的介意还有一种不舍,如果就这样离开,楚陵寒会不会疯掉,再也醒不来!
听了她的话,蓝玉胡颓败的坐在床边,他每一次都晚了一步,从遇见她开始,明明有了几年的时候,却又因为种种介意错过了。
他抓住自己的头发,紧紧的按着,突然他一声嘶吼,抱起莫小悠。
“我不管,我要带走你。”
莫小悠抽泣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晶莹剔透。这皇宫虽然让她很疲惫,也让她受了那么多伤,可现在天下大乱,她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处在危险之中,她不喜欢林芸薇,可是失去孩子的痛她体会过了,不想让别人也体会。
“我不是不爱你了,只是把你永远放在心底。我们注定是不可能的了,别再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了!”
“哼,你是怕楚陵寒受伤吗?以前你说什么,我都听,能不能听我一次,不要去管那么多了,跟我走。”蓝玉胡看看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他拿起门边的斗篷,遮住莫小悠。
莫小悠陷入两难之中,她不忍拒绝蓝玉胡,不忍伤害楚陵寒,纠结的想让自己死去。
腊梅从外面跑进来,浑身都湿透了,“你们,蓝大哥,你要抱我家小姐去哪?”
蓝玉胡理也不理腊梅,向雨中走去。
陆芥拉住正要冲向雨中的腊梅,“丫头,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你去,只是增加他们的烦恼罢了。”
“可是这些药,小姐的身子还没调养好,再去淋雨,该怎么办呀!”腊梅盯着怀中的草药,她个人是比较喜欢蓝玉胡的,可是楚陵寒也不错,只要是她家小姐选的,她都支持,可是她家小姐总不至于要选两个吧!
“不行,我要陪着小姐。”
楚陵寒刚从光明殿回来,见蓝玉胡来了,他怀中抱着的女子,虽遮盖了面貌,他一眼就看出是莫小悠。
“放下她。”楚陵寒握紧拳头。
蓝玉胡面无表情的走,莫小悠纤细的手拉下斗篷,露出她苍白的小脸,“蓝大哥,放我下来吧。”
雨势很大,像是倾盆而下,蓝玉胡一身衣服全湿透了,衣服黏在身上。他只想带莫小悠离开,到一处安静的地方,等她身体好了,等她确定自己的心,他会一如从前的支持她的所有决定。
见蓝玉胡没有停下,还继续向前走,楚陵寒扔出手中的油纸伞,抽出玉帛向他砍去。
楚陵寒手中的玉帛让蓝玉胡失神了,他知道莫小悠和楚陵寒的事情,只是亲眼看到属于莫小悠的东西,象征她纯洁的那块玉帛变成压制楚陵寒魔性的灵玉时,他还是不能自制的想要和楚陵寒拼一拼,就是把他杀了,他也不会后悔。
他看到腊梅追了上来,便把莫小悠放在前面的凉亭之中,“在这等我,我和他终究是要有个了结。”
“不要。蓝大哥,不要让我为难!”莫小悠抓住他的手臂,眼神哀求着,轻轻的摇着头。
蓝玉胡对她露出宽慰的笑,“不要为难,我们的战争与你无关,只是男人之间的较量。不打一场,我和他都会睡不安稳的。”
楚陵寒在雨中看着亭子里的情景,不可容忍的向蓝玉胡发出一击。
蓝玉胡刚出了亭子就看到迎面而来的蓝光,他头一侧,避开这道充满怒气的内力。
“楚陵寒,你让小悠为你,做出那么多牺牲,你怎还配把她留在身边!”
“废话少说,她爱我,我爱她,与你无关!”
楚陵寒显然被激怒了,要不是玉帛在手,估计眼眸都会变成红色。莫小悠在亭子里听到他们的对话,又是羞愧,又是担忧,她安抚了那么久楚陵寒的脾气,却让蓝玉胡轻易的挑出来了。
“腊梅,去让陆芥过来,叫他们别打了,再打的话,让陆芥想办法阻止!”
“嗯。”腊梅向亭子外的陆芥悄悄的说了几句。
陆芥神色大惊,回头看莫小悠,心想:你这丫头总给我出难题,两个为你而战的男人,你却要我来摆平。
再看前面风雨交加,两人又打的不分胜负。
蓝玉胡也拿也了灵玉双刺,两人的武器都不算长,正如针尖对麦芒,他们想是商量好的,没有用超出武功之外的力量。
双刺袭来,楚陵寒用玉帛迎上,一时打斗进入僵局之中。
四目怒视,都想把对方压倒,脚下下没有停歇,一踢一回,一挡一躲之间。身旁的水花四溅。
陆芥看着也没什么可惊叹的,这正是他出手的好机会。
几枚银针齐齐发出,稳稳的击中还在僵持的两人。
见他控制住两人,莫小悠才慢慢起来,腊梅为她撑着油纸伞走到雨中。
只是几日的折磨就让她瘦了一大圈,下巴更显得尖细。
“答应我,等一起击败了耶律丹,再打,好吗?”莫小悠说完,又慢慢的回了怡情轩,她自己走回去,是向蓝玉胡表示她现在的立场。
看莫小悠走进宫殿中,两人各自后退了几步。
陆芥呵呵的笑起来,“你们啊,原来是我的银针对你们没有用,看来我要考虑研制有毒的银针了。”
蓝玉胡收起灵玉双刺,“找个宫殿给我住。”
“没有,自己睡客栈去!”楚陵寒冷冷的看蓝玉胡一眼,向莫小悠追去。
“陆芥,你是成心的吧,射向我的银针明明比楚陵寒多了一枚。”蓝玉胡抖一下肩膀,这银针还真的很疼。
陆芥手一伸,吸出他体内的银针,哈哈大笑,“楚陵寒那小子就这样跑了,看他晚上能睡着,走,为了表示我的公平,今天晚上我陪你喝酒,让这皇上疼得死去活来。”
“哈哈,这才像话!”
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
莫小悠坐在床头,看着腊梅在寝室里走来走去,焦虑的样子。
“陆芥也不知道去哪了!”
“你去休息吧,他那么大一个人,不会丢的。”
腊梅又走过来,看着莫小悠,“小姐,这次为什么感觉你变得话不多了,像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了,以前一直希望你能这样,怎么你真这样了,我心里一点也不踏实呢。”
“傻丫头,我就是乏了,你也去睡吧。”莫小悠点了点腊梅的鼻尖,这个才十七八岁的丫头,心智还赶不上她的年龄。
腊梅从外面抱来一床薄衾,自己趟在软榻上,“我就在这睡,我要保护小姐。”
莫小悠沉默了一会,便听到腊梅专属的呼噜声,这个头,真的是……
她下了床,吹灭房间内的灯,楚陵寒知道她和腊梅好久没见,一定会想腻在一起,很通情理的没有过来找她。
她向别人隐藏那颗无助的心,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时过境迁,莫小悠想着她和蓝玉胡终究会是陌路,一成不变的故事,何时是个尽头……
天香楼里,因为大雨,客人很少,蓝玉胡一直在喝酒,陆芥虽爱品酒,却不嗜酒,他无奈的又给来催促的小二打赏了一点碎银,谁让蓝玉胡就想喝醉呢。
蓝玉胡的所有想法,像是被收回了,无法收敛的迷失,浑浑噩噩,模模糊糊,失去怜悯,失去爱心,失去自我反省。
他指着陆芥,说:“我现在感觉自己无心,无所谓,可以堕落,可以选则死亡。因为她有了归宿,我的人生再没有意义了!”
陆芥呛了一口酒水,这话,怎么听着也不像是蓝玉胡能说出来的,感情果然是个奇怪的东西。
“没事,我是神医,神医呢什么都能医治好的,要不,我给你用忘情丹怎么样!”
“好!”
楚陵寒身体虽痛,却在怡情轩外走了好几个来回,大雨淹没了他的身影,他徘徊在窗外,不确定莫小悠有没有睡。
而房间里的莫小悠正在与寂寞同一国度,她不相信宿命,但这或许是宿命。和独女始祖一样的宿命,是不是终究要孤独终老。
黑暗里她又爬起来点起一支蜡烛,昏黄的火焰轻轻地跳动着,那是寂静的心跳。
她一直看到蜡烛然尽,再次袭来的黑暗吞噬了她。
这样的孤寂由不得人拒绝,所以她没有反抗,没有挣扎。
莫小悠前世早已习惯了漆黑一片。独自走在人生这条路上,在多少次深夜无人的街,她的世界仍然只有她自己,寒冷和无奈悄悄地蔓延,她习惯与痛苦为伍。
她在心中列了一万个假设,如果可以选择,她的心还是愿意跟无拘无束的蓝玉胡在一起。
而楚陵寒就在她的窗边看着房间里的烛火,和她一样,看到那烛火熄灭。和她一样的叹息,体会着她的挣扎和孤独。
这样的夜晚,还有别人也在挣扎中度过。
云龙山庄里,素衣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里,她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雨声也穿破不了铜墙铁壁,她还以为外面是晴空万里呢。
沉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耶律丹从秘道中走进暗室,他手中拿着一个灯盏,火光瞬间照亮了暗室。素衣一动不动的站着,她不想回头去看那个恶魔。
“女人,你伤了我,我抓你来还好吃好喝的待你,你就这个态度!”耶律丹走到素衣面前,迫使她不得不面对自己。
素衣看到耶律丹衣服和头发全湿了,想着外面是下了大雨,她不喜欢黑暗,却更不想像黑暗妥协,沉默如果能让耶律丹厌烦,放她回去,那么她就赌赢了。
耶律丹把灯盏放在石桌上,慢慢逼近素衣,脸上的笑也愈加的邪恶。
“你要做什么?”素衣步步后退,耶律丹步步紧逼。
终于她的后背触到了墙,再无退路。
“我对女人没兴趣,你不要慌,只要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并且能让我满意,就能放你回去。”
耶律丹仍旧离素衣近得不像话。
素衣伸手想推开他一些,却怎么也推不动,她又想起这家伙是个魔,她这反抗是多么愚蠢。
“你说吧。”
“第一,你十岁的时候在哪里?”
“忘了。”
“第二,你爹娘叫什么?”
“我爹叫素大庆,我娘吕氏。”
“第三,你记不记得一个叫萧璃月的人!”
“不记得……”
耶律丹便不再问了,只是面上的表情很不满意,像是要发怒,又像是在思考。
素衣头靠在墙壁上,认命的等着耶律丹的宣判,是放是留!
只是耶律丹转身出了暗室,什么也没说。
“你,不守诚信!”素衣狠狠的发出几个字,语调极度的鄙视。
耶律丹站在石门外,“你回答的不好,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不记得十岁的事情,除非你是傻子。”
眼看耶律丹要消失在秘道中,素衣急急的说:“我娘说我十岁的时候受过惊吓!所以什么都忘了!”
可是秘道中的人还是绝情的走了,素衣慢慢滑在地上,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刚才怎么会希望那个恶魔能放过她呢。
她自嘲的笑了笑,看到面前一个人影,黑色的长袍,黑色的靴子。
“女人,看来你是喜欢待在这里。”
素衣迅速的站起来,对耶律丹笑了笑,“除非是傻子才愿意待在这里。”
“好吧,现在跟我走,但是我要你跟我回出云国,必须是心甘情愿的。”耶律丹先走出了石门,不管素衣答应还是不答应。
素衣犹豫了半天,还是退回到暗室中。
“原来你是傻子。”正如她自己刚才所说,愿意待在这里的一定是傻子。
耶律丹站在外面,等着她的回答。
“我可以跟你回去,你要放了康王妃。”素衣低着头,她不敢看耶律丹的眼睛,因为她感觉到头顶上有种要杀人的光芒。
她突然失去重心,被横抱起来,她以为耶律丹要强迫着带她走,大喊道:“我不走,除非你答应我……”
她张着嘴,发不出一个音符。
“让我清净会,让我带走她的是你,让我放了她的也是你,要是我不带走她,会一失两命的,因为你,我平生第一次救了两条人命!”
素衣说不出话,只能安静,不过她想到耶律丹说的话,自己傻傻的笑了起来,好像真的如他所说,什么都是自己要求的,原来他不是要用康王妃对付楚陵风。
出了暗室,素衣才知道外面真的在下雨,耶律丹长长的衣袍一甩,盖在素衣的身上。
他衣服的味道怪怪的,并不是如炼丹药的那种味道,也不像掌管祭祀的那种味道,反而很清香,如初夏的洋槐花一样,那味道好像藏着什么故事。
一直抱着素衣到林芸薇的房间,耶律丹才把她放下。
林芸薇在里面的寝室睡着了,一个婢女在大堂中来回的走着,哄着怀中刚出生两天的小娃娃。
耶律丹拍两下手掌,即刻从黑暗中出现一个人,“魔王,请吩咐。”
“等雨停了,把这母子送到康王府。”
“是。”
对话一结束,那人又隐形了,素衣抿抿嘴,耶律丹履行了承诺,她也要随耶律丹去出云国了!
看出素衣不情愿的样子,耶律丹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问:“不高兴你可以不去,我留在圆月国,继续祸害皇宫去!”
“别,我愿意。”
素衣以为耶律丹真的要走,上前扯住他的衣袖。
耶律丹顺势牵住她的小手,撑起油纸伞,向外面走去。
“你那么有钱,有势,有权,为何不让陆神医把你的脸医治一下。”
马车内,素衣看着耶律丹的侧脸,同情的说着。
“我又不是在意外表的人,虚有的外表难道你喜欢?”
“我不是说喜欢,好看的东西总会让人不反感吧?”
“你反感我的脸?”
“呃……”
素衣黑着脸,这样两道那么深的疤痕的脸,她能说她喜欢吗?
耶律丹本是躺着的,手臂慢慢抬起,贴在自己的侧脸上,盖住那两道疤痕,“这样你就喜欢了?”
他掩盖了的脸,果真好看多了。
素衣看了会,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够了,那你就一直捂着吧!”
“这有何难!”
耶律丹眼神傲慢,他是真的不在意外表,只是眼前的女子在意,便为他改变一次吧,当他的手掌再次离开侧脸时,素衣惊讶的看到,那张脸,变得完好无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