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陆飞心中虽然疑惑不已,但听他这么说,也不便再追问,只得点头应了一声。却见周丹泉呷了一口茶,又道:“我自幼学得这门手艺,时至今日,亲手所烧制的品种不计其数,但像如此做工精致、巧夺天工的精品,实是我生平从所未见。”
陆飞沉吟了片刻,问道:“周先生刚才说它是套神奇的茶碗,难道这茶碗有什么特别之处?”
周丹泉点头道:“要说它的神奇之处,只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陆飞只觉有趣,不禁问道:“当真这般神奇?”
周丹泉微微一笑,道:“说来你可能也不会相信。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稍等片刻,我先拿出来让你瞧瞧。”一面说着,一面起身走入厅堂背后,过了一会,手里捧着一只红木匣子走了出来,放在桌上。
陆飞连忙起身站到桌旁。但见那红木匣子色泽暗淡,窄窄长长,厚不及三分,匣身上刻着凹凸有致的缠藤花纹,中间搭扣上嵌着一把黄铜小锁,显得沧桑古旧。这时周丹泉从怀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打开小锁,不料那匣盖刚一松动,忽见一片霞光,从匣缝处迸了出来。
却见那片霞光,有蓝有紫,有黄有绿,色彩斑斓,交织辉映,将整个大厅照得熠熠生辉。
陆飞未加防备,只觉刺眼,连忙伸手挡住眼睛。
周丹泉哈哈一笑,道:“这茶碗便是这般神奇!陆少侠,我现在打开匣盖,你再瞧瞧看。”
陆飞放下手来,眨了眨眼,见周丹泉已打开匣盖。那匣内挖有六孔,上面铺着一块红色锦缎,六只颜色和纹路各不相同的茶碗,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分别平嵌在六个孔内,设计得巧妙绝伦。陆飞只瞧得目瞪口呆,心下暗暗称奇,忍不住从木匣内取出一只茶碗来,拿在手上观赏。只见那茶碗胎呈褐色,口大底小,形如漏斗,碗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斑眼,就像孔雀开屏一样,色彩缤纷,美艳至极,而且每个斑眼闪耀着奇异的光芒,颜色变幻不定,令人敬畏莫名,完全不像是人间烧制出来的瓷器。
周丹泉得意地说道:“怎么样?美极了吧?现在还是白天,要是到了晚上,这六只茶碗,六碗六色,神光闪现,皓若明月,灿如星辰,满室浮光交织流动,那才叫一个美呢!”
陆飞慢慢地转动着手上茶碗,看了又看,不由赞道:“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精美的瓷器,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周丹泉叹了口气,道:“相传这一套茶碗,叫做曜变天目茶碗,出自宋时的能工巧匠,乃是当时皇家的御用茶具。只可惜自宋亡之后,不仅丢失了其中两只,连这种制瓷工艺,也一并失传了。”
陆飞扫了一眼木匣内的茶碗,迟疑道:“连我手上这只,这里不是共有六只茶碗吗?周先生怎么说丢失了两只呢?”
周丹泉哈哈一笑,自左上至右下,依次指着木匣内的六只茶碗,道:“这套天目茶碗,共有六只,分别是:曜变天目、油滴泪、兔毫纹、鹧鸪斑、火凤凰,还有你手上的那只孔雀翎。其中火凤凰和孔雀翎这两只,都是赝品,是我仿烧出来的。”
陆飞诧异道:“我手上这只孔雀翎,是周先生烧制的?”
周丹泉含笑着点了点头,神色颇为自豪。
陆飞只感到不可思议,说道:“这只孔雀翎已做得如此完美,简直是巧夺天工,无与伦比,要不是周先生告知,谁能看得出这是赝品?”
周丹泉摇了摇头,惋惜道:“这些天来,周某尝试着各种材料和烧法,偶然间才烧出这么两个茶碗来的,根本没法和传世的这几只相对比。古人如此高超精湛的技艺早已失传,只怕再也无人能及!”
陆飞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哑口无言,对木匣内其它几只茶碗,更是添了几分好奇。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孔雀翎放回原位,尔后将手移至曜变天目上方,正想取出一看,不料这时周丹泉却伸手拦住了他,叫道:“这只曜变天目,天下无双,弥足珍贵,万一失手打碎了,可不得了!”
陆飞微微一愕,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这是惜宝如命,连碰也不舍得让人碰,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忙缩回了手,道:“失敬!失敬!”
周丹泉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尴尬一笑,顺手合上匣盖,锁上小锁,说道:“周某原本还想多试一下其它方法,但眼看交付之期将近,无可奈何,只好先用这火凤凰和孔雀翎充数了。”
陆飞淡淡一笑,道:“周先生技艺精湛,超凡脱俗,假以时日,定能烧制出与真品相媲美的佳作来的。”
哪知周丹泉却突然面露忧色,摇头叹道:“只怕……只怕没这个机会了。”
陆飞心下一颤,抬眼看着他,担忧地问道:“周先生为何这么说?”
周丹泉愁眉紧蹙,长叹道:“此事说来与这套天目茶碗关系重大,但因周某受人所托,这就不方便告诉你了。陆少侠,他日你如果听到或者遇到这套天目茶碗的话,最好避而远之,以免惹火烧身,影响了大好前程。”
陆飞只听得一头雾水,大惑不解,心下忖道:“这套天目茶碗虽然稀世罕有,弥足珍贵,但终究不过是个斗茶器皿,可是周先生却说得这么严重,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重大隐情?”但听他口气隐晦,又不便多加细问,只得点头应道:“多谢周先生忠告。”
但见周丹泉凄然一笑,又道:“周某身为陶瓷工匠,此生能有幸得见这等绝世瑰宝,就算死了,也是值得。只是周某膝下有个女儿,如果周某有什么不测的话,想到她孤零零一个人在世,周某实在放心不下啊。”
陆飞怔了一怔,不知该说什么好,忽见周丹泉望着他,道:“陆少侠,周某刚刚说有件事相求于你,就是这个事了。”
陆飞忙道:“周先生但有所命,自当遵从。”
周丹泉背负双手,踱起步子,在厅上走来走去,缓缓地道:“周某的妻舅家住湖广蕲州,世代从医,家境殷实。如今周某不幸大难临头,无可奈何,只好先让她暂去那里避一避难。可是她年纪轻轻,足不出户,阅历尚浅,于这世上的凶险狡诈,一点也不懂,此去路途又是遥远,让她一个女孩子家孤身独往,周某实在心下不安。陆少侠,你是镖局出身,又身怀武艺,因此周某想要你代劳,帮我将她平安护送到蕲州她舅舅家,不知陆少侠可否相助?事成之后,周某定当重金酬谢。”
陆飞先前听他说有事相求,只道是十分艰难棘手之事,哪知只不过是要他护送他的女儿去往某地,这无异于给镖局接了一单“人身镖”,再也平常不过,登时大为宽慰,道:“好,重金倒是免了。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在下得先回去禀告师父一声,再行启程。”
周丹泉突然停下脚步,神色一变,仿佛在恐惧什么,颤抖着声音道:“陆少侠,此事和这套天目茶碗关系重大,目前只有你知我知,除了你师父外,最好不要声张出去,以免歹人得知,赶尽杀绝,多生事端。”
陆飞心下又是一颤,正待再问,忽觉得香风拂动,一个身着翠绿衫裙的妙龄少女,蹦蹦跳跳地冲了进来,娇声道:“爹爹,好消息,好消息,三兽三足鼎有人赢走啦!”
忽见大厅之中,还有一位陌生男子,不禁一呆,这时正要转身退出,却听周丹泉哈哈一笑,道:“静儿,是谁这么好的运气,赢走三兽三足鼎的?”
那少女停下脚步,微微一笑,道:“是一个和我年纪相差不多的小姐姐,我也不认识她。”
周丹泉捋着胡子,想了一想,道:“那小姑娘是不是圆圆的脸蛋儿,大大的眼睛,大概长得也有你这么高,身上还背着一个绣花挎包?”
那少女颇感意外,反问道:“爹爹,你怎么比女儿知道的还多?”
周丹泉哈哈一笑,道:“她用了多少钱赢走三兽三足鼎的?”
那少女道:“我和小萍儿在回廊上观望,隐约听得,好像只用了八两银子。”
周丹泉回头看着陆飞,笑道:“陆少侠,你这位小师妹的运气真是太好了,我这一樽三兽三足鼎,起码值八百两银子,她却只用八两银子就赢走了。好手气!好手气!”
陆飞笑道:“这下回镖局里去,又够她炫耀个三天三夜了!”
周丹泉捋着胡须,哈哈笑了一阵,道:“真有意思!对了,陆少侠,这位便是我家小丫头啦。静儿,快过来见过陆少侠。”
那少女缓步走到陆飞身前,敛衽行了一礼,道:“小女子周静,见过陆公子。”
陆飞连忙抱拳作揖,道:“在下陆飞,周姑娘客气了。”
周静听他声音温和,不禁抬起头来看他,却见陆飞也正抬头向她看来,四目相对之下,双颊不觉一热,连忙低下头去,走到周丹泉身侧。
正在这时,只见周静的贴身丫鬟小萍儿急匆匆地跑进厅来,一脸焦急地道:“小姐,原来你到这儿来啦!我刚刚在后院只顾着瞧热闹,突然发现你不见了,找了几遍都没找到你,差点吓死我了!”
周静笑了一声,道:“小萍儿,我见你看得兴高采烈,忘乎所以,这才不忍心打搅你的啦。现在后院可还热闹着吗?”
小萍儿缓了口气,道:“可热闹着呢!那位小姐姐赢得了三兽三足鼎后,大家都争着出高价找她买,可那位小姐姐就是不肯卖,便自己做起了庄,让大家博着玩,真是太有趣了。”
周丹泉听到这里,大笑道:“走,咱们一起到后院去瞧瞧热闹。”
当下四人漫步而行,不一会来到了周府后院,只见后院摆着几张方桌,桌上尽是各种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桌旁黑压压的围着一群人,有的玩骰子,有的玩摇签,还有的玩飞镖射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周丹泉道:“陆少侠,我毕生所烧制的宝物,今天全拿到这儿折价出售了,你若感兴趣的话,不妨下去和大家玩一玩,碰碰运气。”
陆飞扫了人群一眼,见苏婷正围在东北角一簇人群之中,一会儿惋惜叹气,一会儿欢声大笑,不知玩的是什么,心中不由好奇心起,当下道:“看起来还挺有趣的样子。周先生,我也瞧瞧去。”说着,朝苏婷那里走去。
哪知就在这时,忽听得角落里有人大喝一声,道:“兄弟们,抄家伙,上吧!”那人话音甫落,人群中随即有五六名大汉高声呼应,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蒙在脸上,又从裤管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喝斥道:“大爷们取两件宝贝玩玩,要命的都散开吧!”
众人见事不妙,惊叫一声,四散逃开,场中顿时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