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献清说道：“你需不需泄泄火？估计刚才心火是强压下去的吧，憋着可不好啊。”
罗观心想，如果是平时或者是别的地方，罗观就真按刘献清说的做了。但是这是陆世奇的地盘，罗观总是感到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这时罗观接到了电话，原来是景卫东打来的，让他到名州市委招待所666房间，说一下明天调研的事情。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晚上，名州市四大班子出面宴请景卫东，罗观请了假。应该是景卫东稍稍喝了点酒，饭后由名州市委书记和市长陪着景卫东散散步，这个时候应该是景卫东一个人在家。景卫东现在找自己说明天调研的事情，难道说调研的内容有所变化，或者是行程有所变动？
罗观接完电话就对刘献清说了声对不起，匆匆赶到666房间。
“小罗，晚上见同学了吧？”景卫东见罗观进来就问。
“见了，谢谢景书记。本来应该陪您的。”罗观说。
“今天晚上，名州市领导在饭桌上说了说名州市的情况，总体上感到发展不错。但我今天没有表态，毕竟还没有实地察看。”景卫东直接就转入了正题。
按照安排，明天上午是先由名州市委书记王建东汇报全面情况，之后到几个厂子、乡镇去看一看。
由于知道了陆世奇在名州市搞色情产业，加上名州市委书记王建东与市长吴天军的关系不错，因此罗观对名州市就有了一些不好的看法，说道：“景书记，我觉得名州市的情况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好。名州市的经济在全市排在前列，有其区位优势、资源优势，但是我认为其发展速度与发展质量与其优势并不匹配。现在名州市的干部与其他县市相比，优越感很强，甚至对市直局委都不放在眼里。我看，名州市的经济看起来挺火，其实只是虚火。”
景卫东看了一眼罗观，心想罗观看来是了解了自己的意图。景卫东下来调研，本意并不是为了进一步促进名州市经济的发展，这只是官方的漂亮话，都是记者写稿子时候用的。名州市的经济发展好了，功劳也大部分是吴天军的。自己的真正意图是到属于吴天军的地盘上来表明一下态度，顺便敲打一下王建东。
景卫东当上书记都快一年了，王建东作为县级市的书记，作为副厅级的高配书记，还是市委常委，居然没有到自己办公室主动汇报一次工作，这太不像话了。好几次市里开会，王建东都会到市长吴天军的办公室里坐一坐。这其实就是公开向全市表示：我王建东就是不把景卫东放在眼里。
王建东此人心气也比较高，大会小会都在讲，他从来都看不起那些年龄不大、本事不大还身居高位、胡乱指挥的干部，这话传得很广，景卫东听后就感到，王建东是在说自己，这还得了，王建东作为名州市的书记，不向自己汇报工作也就罢了，他居然这样公开影射自己，如果不治治他，王建东岂不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罗观今天乘着酒劲说开了：“景书记，不用到实地察看，就知道名州市的问题，根子在于盲目自满，盲目自满是因为照错了镜子、找错了坐标。在南都市内相比还可以，但是他跟邻省的楚江省施恩县相比，区位条件、交通条件、资源条件非常接近，但是经济发展差了一大截子。”
在九十年代中后期，全国各地的经济发展横向交流还不多，区域经济的概念还停留在理论的层次，尽管吴三平做了很多研究，给很多地方讲了课，但是由于行政区划的存在，区域一体化根本没有发展起来。因此，南都市的干部大多数对于周边省份的发展并不关心。比如，南都市，我只要是超过省内其他省辖市就行了，何必管邻近的省份？
而罗观以前世当处长的时候，区域经济一体化已经深入推进，比如珠三角、长三角、环渤海、京津唐，这都是最大的区域经济概念。后来又出来了长珠潭、中原城市群众，最后甚至扩大到了东盟、东北亚等更大的板块。
因此，罗观自从当上市委秘书之后，就注意搜集邻近省份、邻近县市的发展状况。
罗观提出的与邻近的施恩县比较，这具有可比性，更具说服力，景卫东感到罗观的思维还是挺宽的。
“景书记，名州市最大的问题是认识不到问题。他们认为不得了的东西，在我看来，真的什么都不是。”罗观此时吹起了大话。如果是不了解罗观的人，说出这种话，可能会让人笑掉大牙：年纪轻轻，不知道天高地厚。
而景卫东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对罗观过去所做的一些事情是比较了解的。毕竟说溜皮沟的建设，他是知道整个过程的。还有后来的东峡县的汉兴城，这两项工程都是南都市的亮点了，而且通过汉兴城，自己狠狠地打击了吴天军的嚣张气焰。这两项工程，任谁也不会想到，出自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之手。
景卫东与省政府金融办主任孙红雷交流时又了解了一些其他的信息，比如说他在吴东省帮助秋敏在温山市拿地，其超前的投资眼光得到了诸多企业家的赞赏，并进入了一些商学院的培训教材。
名州市的发展不入罗观的法眼，当然非常正常。
“小罗，你说一说，名州市经济发展的问题在哪些方面？”景卫东鼓励道。
“名州市的经济，有四个字可以概括，那就是老、大、笨、粗。老就是老产业、老套路，处于产业链的最前端，价值链的最低端，资源耗费最多，经济效益最少。也就是说，工艺已经远远落后，基本是卖资源，吃子孙饭，断子孙路。大，就是贪大不求洋，一说就是有多少工人、有多大面积，就是不说工资多少、效益多少。笨，生产出的产品科技含量不高，附加值不高。粗，就是粗制滥造，生产粗放。”罗观说道。
“产生这种问题的原因是什么呢？”景卫东继续问计。
“原因在于市场主体培育不够。一个地方的经济要想发展，必须有几个龙头企业进行带动，龙头摆起来了，龙尾才够跟着动。这就像北召县，龙头企业就是缘酒公司和汉宫秋实业集团，大公司引领，小公司跟上，谁都有饭吃。名州市的问题是，企业太差，概括起来也是四个字：小、散、弱、差。这样一来，大家都不是在提高管理水平、改进工艺流程上下功夫，而是一味地削价竞争。如果来了个巨无霸，具有定价权，其他小企业要么被兼并，要么就合作，市场就不会乱。”罗观说道。
“你说得没错，大家都很差，谁也不服谁，我喝汤，你也别想吃稠的。”景卫东说。
第二天上午，本来说是要先听汇报的，景卫东临时改变了计划，直接去厂里去看。名州市安排的是去看制鞋厂、箱包厂、化肥厂，一进入厂区，罗观就闻到了难闻的气味。几个厂子的负责人都出来了，介绍着厂子的发展情况，赢利情况听上去还不错，但是景卫东却不置可否。
坐着车返回市里的时候，罗观发现公路两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厂子，好多厂子外面都推着一些皮革，很多是收过来的废品，有的估计多年没有清理了，皮革都开始腐烂，人一过，苍蝇乱飞。罗观真想让大家下车，到跟着去感受一下。不过，罗观只是一个秘书，除非是他当名州市的领导或者是南都市的领导。
回到会议室，王建东开始向景卫东汇报。王建东汇报得非常有激情，把近几年来在南都市得到的荣誉一个不落地背了出来，各项经济指标也是如数家珍。把总体的成绩一古脑地说出来之后，王建东又开始介绍起了经验和做法。
“我们的主要做法，概括起来就是‘三个一起’，即，国有集体一起上，融资引资一起抓，上游下游一起动。省里有关专家和领导，称我们的做法很独到，很有效果，很值得学习，很多人给我们的经验取了一个名字，叫名州路径。”王建东得意地说。
“名州路径，省里哪个专家或者是哪个领导说的？”景卫东皱了一下眉头。
王建东没想到景卫东会冒出这么一句话出来，一般说来，还真是没有哪个领导深究这个问题。其实，名州路径就是王建东自己想的，根本没有哪个专家和领导取名字。如果王建东此时胡说编造一个人名，如果景卫东下去核实，那就惨了。
王建东可以从来不去景卫东的办公室汇报工作，但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欺骗领导，这是政治态度问题，是党性修养问题。
王建东面色窘迫，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景卫东盯着王建东好几秒钟，才说道：“王书记，这么老半天，你光说成绩了，怎么就不说问题，我不信名州市的经济社会发展就一好百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景书记，这次汇报，我们对问题没有进行全面梳理。”王建东的额头开始出汗了。
“是这次没有全面梳理，还是从来就没有全面梳理？成绩不说跑不了，问题不讲不得了！讲成绩金光闪闪，讲问题遮遮掩掩！你们看不到问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景卫东忽然站起身来说：“今天的调研就到这儿，名州市好好地找一找问题，写个东西，报到市里。”
景卫东起来就走，罗观赶快跟上，王建东等班子成员马上跟了出来，景卫东大步流星，边走边说：“王书记，下午我还要接待个重要领导，就不在名州吃饭了。”
景卫东和罗观坐上车就走了，景卫东连车窗都没有摇下，连招手这个环节都给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