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相片上的那个男人看上去模样极其普通，是那种淹没到人海当中，都不会被人多看第二眼的长相。
甚至于，秦凡没办法从他的脸上挑出任何显目的特征。
他握着这张薄薄的相片，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脑海当中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印象。
书房昏黄的灯光引来了不少飞蛾，它们一个劲儿的往灯泡上撞去，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小声响。
相片背面有一行手写的字，只是年岁过去太久，上边的字迹早就消磨，只留下了一点点凹陷的印记。
秦凡想着，赶紧从书房的抽屉里摸出一支铅笔，拿钢刀剃出笔芯之后，在这凹陷的地方来回涂了几遍。
很快，深灰色的铅笔印子下，显露出了几个淡淡的字迹。
1991年，红桃照相馆留影。
看着这么几个字，他脑海当中渐渐浮现出了关于照相馆的印象。
那是茶盘镇里一家年月最长的照相馆，他们一家人搬离三石村的时候，照相馆就已经拆迁改做了理发店。
眼下，幼时给他拍照的人不知道去了何处，更别提打听这张照片的来历。
秦凡把铁盒里的照片全部塞进到了自己的裤兜中，一晚上的忙活让他整个人疲惫不堪，此刻身上裹了床毯子，直接靠着床边睡去。
他怕姚芯夜半时起来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又觉得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不大合适。
次日清晨，秦凡是被楼下的争吵声给吵醒的。
“这大门都没关，生怕招不了贼是吧，都这么大个人了，这点事都做不了！”
李玉香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楼下飘来，不止秦凡，就连姚芯此刻也被吵醒了。
她睁开双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一时间神情恍惚，瞧见秦凡时才恍然大悟，自己还是身在李家中。
“我怎么在他们家里睡着了……咱们赶紧起来，去看看人家怎么样了。”
姚芯用手撑着床板坐起来，看见地上落着的毯子才惊觉，秦凡昨天夜里一直睡在地上。
此时，她倒不知道该怎样来描绘自己的心情，像是打翻了调料铺子一样，五味杂陈。
心中既有感动也有感慨，觉得秦凡昨天晚上真是受了累，忙活了这么久，却还是睡着冰凉的地板。
“你先去洗把脸吧，我下去看看。”
姚芯刚起来，神情还有些不太稳定，把凌乱的被在脑后，秦凡没多看，直接下楼去了。
楼下的李家两口子，此时都醒了过来。
他们两人嘴里都骂骂咧咧的，好像全然不记得昨天风雨夜里发生的事情。
二人瞧见秦凡时才回过神来，扯着他的袖子，争先恐后地想要开腔。
“秦娃子，我昨天被蛇咬了一口，现在毒的清理干净了吧？”
李玉香自起来之后，就觉得自己浑身难受，全身骨头都像是被大货车狠狠地碾过一般，刚组装起来，手脚都抬不利索。
“你身上的毒已经没大碍了，往后可得小心点，要是再迟上几十分钟，估计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秦凡点头，看她手上包着的纱布还稳稳的细着之后，倒没什么好心焦的。
“那就好，那就好，昨天那条毒蛇可把我给吓坏了！比手臂都粗呢！”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做出惊恐的神色来。
动作之间，手上系着的纱布突然掉落，立刻露出了两指宽的血洞。
伤口虽然已经开始慢慢结痂，但是毕竟有这么宽的血淋淋的一个洞，让李玉香瞧着差点两眼一抹黑。
“我这胳膊是怎么回事？！怎么被人挖了一块肉走！”
她惊恐大叫起来，身上却没觉得有半点疼痛，只是看着让人心里害怕。
女人家的声音尖细刺耳，扯着嗓子吼了两声之后，秦凡根本就不想再听了。
一个劲儿的捂着自己的耳朵，说他们两个人现在都没什么大碍，只要日后好好调理，最近别做什么重活都没问题了。
“你这个死老太婆，叫什么叫，大清早的比鸡都闹腾！”
“昨天为了给你去毒，才把肉给挖
了的，要不是小凡手脚利索，说不定你现在都醒不过来了，我直接给你准备后事去。”
李守仁皱起眉头，面上十分嫌弃他老婆。
自从昏倒过后，他就一直没了知觉，现在苏醒过来，倒觉得他老婆拖累了自己，害得他昨天晚上也睡了一夜的冷板凳。
“要不是看你腿脚不利索，我怎么会去捉蛇，现在腿瘸了，后半辈子可要靠我说话，小心我让你一个人吃不上热汤饭！”
李玉香的性子同金菊十分想像，嘴里骂骂咧咧，说话没个把门的。
先见着他们两口子就要吵起来，秦凡赶紧走出门外去。
眼瞧着姚芯此刻也下楼来了，他们二人打声招呼之后就离开了李家院子。
几家两口子成天鸡飞狗跳的，根本就没有消停的时候，秦凡他们二人打着哈欠回到姚家院里时，金菊已经拿着扫把等候多时了。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昨天晚上怎么还在他们家里歇下了？”
“可真是胆子大，就那老泼皮的嘴巴，吐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你们俩淹死，也不怕日后他们家里丢了东西，再污到你们头上！”
自从前些日子串了家门之后，金菊就和李家人不来往了。
她这个人心气高，也实在是难平李家两口子的做事风格。
不惦记着别人的恩情也就算了，就那么一个破房子，眼下竟然敢吼出二十万的高价。
她是打心底里瞧不起那两个掉进钱串子里的人。
“妈，昨天夜里不是时候太晚了吗，再说，下那么大的雨，一路走回来头发都要淋掉，我们两个人没办法才住下的。”
姚芯卖巧说着，又拉着金菊的手撒娇，让她去厨房里给自己煮几个鸡蛋。
“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家里有两个讨债鬼，伺候老的小的不说，现在还又来了一个。”
金菊对着秦凡扔了个白眼，转身就回厨房去了。
她这个人虽然嘴皮子不饶人，但是该做的事情却是一件也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