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咬鹃,你那边怎么样?”
绿发少女叹了口气:“没有线索......都怪那个笨蛋团长,为什么会把联络人的信息搞忘啊......”
佐伊笑了笑:“我这边倒是成果颇丰,这次的任务说不定能很快完成。”
绿咬鹃靠了过来。
“找到目标了?”
“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佐伊感慨的说着,“能在第三天找到目标是不错,但没想到的是,我们实际上已经和目标接触过了。”
“嗯?怎么回事?”
佐伊看向身后的酒馆。
“这里的老板看到我展示的画像后立马认出,画像上的男子前晚就在酒馆内喝酒。因为一个人喝了几大桶,当时很多人印象都很深刻,而他们印象同样深刻的是,”佐伊顿了顿,“陪着男子喝酒的,是一只蹲在桌上的黑色小猫。”
“是那个青年吗?”
绿咬鹃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可是我不觉得那家伙是坏人啊......”
“或许这就是坏人可怕的地方,”佐伊望向昨日和男子邂逅的方向,“不管怎么样,光明神会给他最后的裁判。”
“嘉尔前辈!等等我啊......”
“太慢了凯里,你这样在我们村可是连长老发的面包都抢不到。”
“是你太快了啊,前辈......”
凯里手扶在树干上喘着气。红发女孩像小鹿一般,在林间跳跃了几下,便没有了踪影。
这是他第二次跟着嘉尔来到郊外。
昨天他们领了一个皮革匠的委托后,便到郊外的森林来探险。
委托的内容是猎捕5只灰野狼。
从那一刻,凯里就怀疑加入佣兵团是否是个明智的选择。
那可是灰野狼啊......一口就能咬死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而凯里自己,接受训练的时间还不超过两天。
他的小个子师父比他还缺乏耐心,每次凯里练习不超过半小时,她便要回大厅看团长有没有出现,而每次失望的回到训练场后,凯里训练的强度都要加倍。
自己是不是被当成出气筒了啊?团长一直不在公会现身,另外一个前辈也仅是应付性的露个面,和自己想象中的,每天都进行着有男子汉气魄的集体锻炼的佣兵团完全不一样。
是不是换个佣兵团加入会更好啊......
“你在干什么呀,不快点跟上的话,我就丢下你不管了哦。”
前辈的声音从林中传出,凯里赶紧跑了起来。
已经离开镇子很远了,这种地方被丢下的话,凯里相信自己短暂的一生就到此结束了。
“前辈,等等我......”
半小时过后。
“前辈......到底在哪儿啊......”
森林深处,光线变得阴暗不少,突出地面的树根和巨大树干盘结交错,铺在地面的落叶让脚下潮湿又滑腻。
整个世界除了绿色就是干燥的黄色,鸟儿和不知名动物的叫声令树林有种空旷却又寂静的感觉。
“前辈......”
就像害怕打破这种空旷和寂静,凯里的声音不自觉的小声了起来。
分不清方向,凯里不知道是在向前还是返回。身后的树丛突然一阵晃动。
凯里吓得摔到地上,赶紧四肢并用的钻进更深的树林。
又跑了一阵后,凯里才发现自己的鞋子不知在哪里丢了一只。光着脚一高一低的走在冰凉的泥土上,凯里埋着头,小心的避开脚下的石子。
怎么会这样呢......
丢了鞋子回去一定会被父亲责骂,衣服也全是泥土,不知道该怎么和父亲解释。
明明自己一直只想帮到父亲的忙。
镇民们看到的只有镇长漏洞百出的法令,只有凯里知道自己父亲是如何努力的和贵族们进行抗争。
管理南镇的贵族摇摆不定,父亲便奔走在许多大人物之间。不管遇到怎样冷漠的对待和羞辱般的责骂,父亲仍在为南镇的人民争取权益。
每次回到家,父亲都会对凯里露出笑容。也只有凯里能够看到,父亲的笑容下积累的疲惫。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能支撑父亲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凯里想要变强。
想要像那个从阳光下走入阴影的红发女孩般强大。
少女报出名号的那一刻,狭窄的小巷似乎都因畏惧她而变得开阔。如此堂堂正正的昭示自己的存在,就好像能穿透任何阴云的炽烈阳光。那个时候,凯里似乎看到了自己理想中的模样。
林中稀疏落下的阳光照到他的眼中,凯里微微眯起眼睛。
如果成为那样强大的人,说不定就能帮到父亲了。
总之,这样软弱下去是不行的!
他吸了口气,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跨过几个盘根交错的树干,空气中飘来一股异样的味道。
类似于油脂和肉块交织的味道,凯里用力的闻了闻。
还有血腥味。
窜起的风带来了更多腥气,枝叶被荡开,一群伏在死尸旁啃食尸体的灰色野兽露出身来。
正对凯里的野兽抬起头,幽兰的眼睛印出凯里的身影。
全身暗灰色皮毛,只有背后有一条黑色的印记,凯里听说过这种异兽是灰野狼。
“嗷......”
浑浊的颤声从野兽的喉咙发出,龇出的利齿上挂着残留的血迹。
本能的想要逃跑,凯里却发现全身僵硬,血液像是堵在了心脏,双腿连挪动的力气也没有。
风停歇下来,枝叶重新将野兽的身影遮盖。
凯里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兽足奔腾的声音混着树丛的颤动,急剧的向凯里靠近。
快跑!
像是从地面弹起,凯里反射般的向后奔去。
跨越满是腐叶的泥土,从冒出地面的尖石上踏过,跨上盘根,跳上布满青苔的横木,跃过来时的矮木丛。
血液在身体的每个部分沸腾,耳中是轰隆的风声和血液跳动的声音。
紧随身后的,还有无数的草木被压塌,落叶和泥土被碾过的奔跑声。
仿佛连呼吸也忘掉,自己的动作也完全出自本能,不停抖动的视野中,伴随自己的只剩下胸腔磅礴的心跳。
在奔跑的自己身旁,灌木急剧的颤抖着,隐约看到一片灰色的残影在其中穿梭。
残影越来越近,凯里下意识的低下头。遮挡了枝叶和光线,灰色身影从头上扑过。
灰影落地后调转身形,前肢伏地的向凯里龇起了牙。
想要改变方向,更多的灰野狼慢慢向他靠拢。
低沉的嘶吼声中,凯里一步一步向后倒退,背脊触碰到青色的树皮,冰冷的触感令他停止了动作。
我要死了吗?
恐惧仿佛此时才从冷却的血液中凝固下来,紧接恐惧而来的,是许多事情还未完成的遗憾。
父亲,会原谅我的吧,就像原谅了母亲和镇上所有人一样......
“嗷......”
龇着牙的灰野狼一边接近一边发出低嚎。
贴着树干的背被一个硬物抵住,凯里才回过神一般,将手伸向了硬物。
是嘉尔给他的猎人小刀。
少女告诉他这把刀她用过许久,锋利程度有保证,割肉剔骨完全不在话下,因为自己有新的小刀了,干脆送给了他。
但是,这样的小刀能派上用场吗?
握着刀柄,凯里的呼吸愈来愈急促。
不同于后背的冰凉,短小的刀柄上有被长期使用的光滑,握住之后甚至有种细微的温暖。
就像能体会小刀原本主人的感觉一般。
“嗷!”
一只灰野狼低俯身子,朝凯里前冲几步。
凯里立马拔出小刀,握在身前。
雪白的刀刃反射着树林单调的色彩,畏惧刀刃的寒光,灰野狼的动作停下了。
重重的吸了口气,凯里试着将肩膀的力道放松。
手持短刀的这一刻,训练时的感觉回到手上。转动刀刃,将短刀平持,明亮的刀刃映照出自己的影子。
不对,没人会原谅自己。
这种没出息的死法,就算父亲原谅了,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我要战斗!
加入佣兵团就是为此,拜托嘉尔前辈训练就是为此,现在身处此处就是为此。
自己是为了猎杀灰野狼而来,自己是猎人,而它们才是猎物。
“嗷”
围着凯里来回走动的灰野狼中,走出了一只高大的灰野狼。
随着它的嚎叫,其他灰野狼纷纷为它让出道路。
比同类更高大的身躯上,是高傲昂起的狼头,脖颈上还有一圈深灰色的鬓毛。
看着凯里手中的短刀,它幽兰色的眼珠中似乎露出讥讽。
“嗷,嗷。”
朝自己同伴低嚎两声,高大灰野狼在凯里的正对面坐下。
“呜、呜、呜......”
在地面刨动沙土,一只灰野狼如按耐不住般低吼着,随后便冲出狼群向凯里扑来。
灰野狼跃起的那一刻,凯里无意识的想起嘉尔前辈让自己练习的步法,然而比他思维更快的是,身子已经按照记忆中的步法闪到旁边。
灰野狼在空中偏转身子,踏着树干反跳回来,在凯里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一口咬向他的手臂。
嘴中叼着撕下的布片,灰野狼咧笑般龇着牙转过头。
“呃......”
只是片刻,自己的手臂就已经鲜血淋漓。剧烈的疼痛阵阵传来,凯里咬着牙,努力将注意从疼痛转移。
“嗷”
此起彼伏的嚎叫如嘲笑般的响起,又有两只灰野狼靠了过来。
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受伤了,恐惧反倒减弱了不少。
是因为自己做好觉悟了吗?
凯里沉下腰身,将短刀改为单持。
脑中回想训练时的一招一式,沉沉的深吸口气。
两只灰野狼身形交错,从左右两个地方奔来。
在接近凯里的时候,一只纵身跃起,凯里快速的平移两步闪过,另一只从侧面向他咬来,凯里侧身挥出短刀,灰野狼急忙收住动作,跳到一边。
重新拉开距离后,凯里长长的换了口气。
“呜......”
灰野狼再次绕着凯里周旋起来。
鲜血顺着左臂越流越多,温度流失的感觉令左臂渐渐麻痹。凯里知道如果再不止血,自己无法支撑太久。
似乎意识到这一点,灰野狼不再着急进攻,而是用蓝色的眼珠紧紧的盯着他。
只是这些幽兰眼珠中,染上了嗜血的腥红。
坐在狼群之中的高大灰野狼似乎没这样的耐心,它重新站起身,仰着头向凯里走来。离凯里最近的灰野狼低着头向它叫唤了两声,被它用低沉的嘶吼喝退回去。
高大灰野狼走到凯里面前,狼脸上再次露出如同人类的讥讽神色。
四肢趴开,灰野狼背后的黑色毛发竖起,凯里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骄傲的色彩。
一阵黑色光幕在凯里脚下浮现,地面如同融化般晃荡起来,粘稠的泥土转瞬之间便淹没了凯里的双腿。
凯里惊愕的抬起头,高大灰野狼蔑视的看着他。对方粗壮的四肢走过粘稠的泥土如履平地,甚至连丁点淤泥也没沾上。
凯里抬了抬腿,身子却越陷越深,如被绝望拖拽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灰野狼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到自己面前。
无能为力......熟悉的感觉包裹了凯里的身体。
总是这样想做的事情一件也做不到,无论自己做什么,到最后都只有失败。
无论是想要帮父亲的忙,还是挽回镇民对父亲的信任,甚至连自己的人际关系也处理不好,连一个女孩都无法保护......
自己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习惯被贬低,习惯被无视,习惯了失败,习惯被当成失败者,习惯放弃,习惯找理由阻止自己可笑的反抗。
但是......为什么这么不甘心啊!
自己已经做出改变,一切都开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明明找到了自己想要成为的目标。
“我也是‘温泉之友’佣兵团的一员啊!”
被压抑了太久的声音,从少年嘶吼的喉咙中发出。
这是习惯了小声说话的少年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声音穿透了树林,在广阔的大地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