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特尔特反复对比了清单上的字样和展示牌上书写的品名,确认无误后才将商品取下。
这个世界的文字和魔王国的有细微的不同,他可不想因为这些差错在主人面前丢脸。
这次只是简单的跑腿任务,但却是菲尼克斯大人头一次允许他在这个世界单独行动。
不能辜负大人的信任。
加特尔特将选好的商品拿到柜台,用从短发的人类女性得到的钱币进行支付。
这就算完成一半了。
加特尔特从店主手上接过商品,再次对着清单清点一番后离开了店铺。
接下来只需原路返回旅店。
加特尔特回想了一遍路线,沿路的细枝末节都清晰的浮现脑中。他确信自己闭着眼睛都能回去,不会有任何问题。
下一刻,他稍微皱起了眉。
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一次简单的采购,没有会突然袭来的敌人也没有需要提防的陷阱,同样的事情自己在魔王国做了千百次,怎么现在会如此紧张?
望着街道上流动的人群,加特尔特深吸了口气。
这里是人类的国度,是另一个世界,然而魔族在这边仅存在于传说之中,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的身份。只要能把控住自己,把对劣等种族的厌恶压制下去,就不会引发冲突。
是的,大人将这样的任务交给自己便是为了考验自己的心性。明白了这点后,加特尔特紧蹙的眉头稍微舒展。
那就不能让大人见识一下吧,在下的忍性!
“啧。”
一个埋头赶路的路人撞到了加特尔特身上,战士长立马发出了响亮的咂舌音。
“呜诶......”
看到他的面孔后男子惨叫着连退几步。
这是什么反应?加特尔特皱起了眉。自己的长相有如此骇人?
然而下一秒,他用脸上的肌肉扯开嘴角,对人类男子露出笑容。
“没受伤吧?”
返回旅店的路程还剩一半,只要数分钟就能将大人的任务完成。加特尔特脑中还残留着向人类道歉的恶心感。
“有的时候变通也是必要的。”加特尔特回想起族长三番五次对自己的教诲。
也许自己确实是欠缺这一点。但是,刚才算做的不错了吧。
就算还不足以向大人邀功,但也是意义非凡的进步。
身为菲尼克斯大人的眷属,应当有着不辱大人威名的完美品行。加特尔特相信,再一次遇到同样的情况自己能做得更好。
“啧!”
身上又被撞了,思绪被打断的加特尔特发出了更响亮的咂舌声。
“你们这些人类就不能好好看路吗?”
“呜......”
纤弱的少女立马缩成一团,紧闭的眼角渗出泪水。
这位是......加特尔特发现撞到自己的并不是陌生人。
鹅黄的长发看上去有着鸟类绒毛般的柔软,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看上去也如幼弱的鸡崽一般。
记得是叫......柏妮丝?
“抱歉,”加特尔特再次扯开嘴角做出笑容,“没受伤吧?”
“噫!!!”
少女颤抖得更厉害了。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这边的人类也过于胆小了吧?
加特尔特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一直盯着少女。纵然身为战士长,这样的情形他也是头一次遇到。不如说,要魔族去安慰卑贱的人类,本来就是天方夜谭。
或许是这样的表情起到了作用,名为柏妮丝的人类少女慢慢停止了颤抖,小心的抬头望着他,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跑过来抓起他的手臂。
手上还拿着需要交给大人的货品,加特尔特的手臂在少女全身力量的拉拽下纹丝未动。
“芦苇二号先生,莉萨遇到麻烦了,一定要帮帮莉萨!”
加特尔特皱紧了眉。先不说人类怎么能随意触碰魔族的身体,那个莫名其妙的称呼是怎么回事?自己是芦苇二号,菲尼克斯大人莫不是芦苇一号?对王族如此不敬的人类,就算被杀了也不会有怨言吧?
“莉萨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太弱了帮不到她。还好遇到了二号先生,二号先生很强,一定能帮到莉萨!”
少女还在试图晃动加特尔特的手臂,似乎还没注意到自己的举动只是徒劳无功。
现在连前缀都省了吗?这样的称呼真的不是故意挑衅吗?加特尔特深吸口气,抓起少女抱在他胳膊上的双手。
“不要妨碍我,人类。”
眼下还有大人交待的重要任务,这是大人的考验,不能被其他事情干扰。
“呜......二号先生,二号先生,请帮帮莉萨吧!那个呢,莉萨虽然嘴巴坏了点,但是非常善良,非常会照顾人!真的,莉萨是柏妮丝最好的朋友,柏妮丝最喜欢莉萨了,请一定要帮帮她。”
被加特尔特抓住的少女一边在眼角渗出泪水,一边用柔弱的声音发出请求。眼前出现这样的画面,加特尔特的眉头几乎搅成了一团。
作为希望他人帮忙的请求,这样的话语显然是不合格的。只是单方面的强调自己的感受,没有足以打动人的利益,自然也不会有想要帮忙的动机。
加特尔特加重了握着少女手腕的力量,他知道自己一放开对方就又会抱过来。
尽管口中的还在重复着请求,少女的脸上明显出现了因为疼痛产生的扭曲。即便如此,加特尔特仍旧没能感受到对方有放弃的想法。
就算是自己已经释放出部分杀气也是如此吗?
加特尔特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是这家伙根本就没注意到吧。
想要帮助朋友的想法强烈到忽略了对危险的感知。明明之前被一个眼神就吓得不轻。
说不定,这个世界的人类并不是想象中的懦弱。
加特尔特放开了手,少女果然一把就抱了过来。
不再是手臂,而是更直接的表露着不会放手的意志抱在了加特尔特的腰上。
“在下就认可你的这份勇气,人类。”
敢这样抱住自己的,就算是魔族也没有吧?
感受着人类稍微高于魔族的体温,加特尔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为在下带路吧,去帮助你的朋友。”
明明没有必要,这位名为柏妮丝的人类女孩却一直拉着自己手,就像生怕自己逃走一般。
加特尔特再次叹气。还好这里没有魔族,要是被同胞看到这一幕他只能就地自杀谢罪。
背离旅店的方向,加特尔特被拉着穿过了好几条街巷,来到一处偏僻的空地。空地四周是低矮破烂的房屋,屋檐下坐着些无精打采的干瘦男人,他们低垂着眼盯着空地的中央,浑浊的眼中神情麻木。
“莉萨!”
加特尔特终于被放开了,柏妮丝朝着空地的中央跑去。
“别过来!”
被厉声喝住的少女停住了脚步。
盯着眼前的场景,加特尔特缓步朝少女靠近。
事情似乎没有预想的简单。
柏妮丝的三个同伴只剩一个还勉强站着,一人失去了意识,一人捂着伤口在地面痛苦喘息。
对方只有四人,身体格外瘦弱,表情呆滞得有如人偶。更加奇怪的是,这四人手中都没有任何武器。
加特尔特知道柏妮丝与她的同伴都属于同一个佣兵团,与他们有过交手的加特尔特可以肯定,作为人类佣兵,这几人算得上中上水准。按照魔王国的标准,是不会被当作活体诱饵的稀品。
然而显而易见的,毫发无伤的对面四人更强。
这会是这个世界的人类强者吗?加特尔特作为战士的血液在升温。
理智告诉他应该避免冲突,不要为菲尼克斯大人招惹事端,既然是强者,出现在这里必然有不寻常的理由,如果他贸然出手很可能会导致考验失败,永远的失去主人的信任。
但是这样的可能在路上就考虑过了。
“把东西拿好。”
加特尔特将购置的物品交到柏妮丝手中。
听到他的声音,唯一还站立的短发少女惊愕转过头。
然后,脸上的表情如积雪融化般舒展。
“大哥,你终于来了!”
加特尔特刚准备迈出的脚步停下了。
“大哥!就是这些杂碎欺负我们,你要给我们报仇啊!”
名为莉萨的人类少女发出了很没骨气的呼喊道。
加特尔特皱紧了眉。
没想到会有被人类套近乎的一天。
“这下你们惨了,我大哥来了,你们这些家伙就乖乖等死吧!”肩膀和大腿都被鲜血染红,连保持站立都困难的短发少女一脸嚣张的朝四人做出鬼脸,“对了,不要想逃哦,让我们遭的罪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完后她谄媚的转过头。
“芦苇二号大哥,绝对不要放过他们哦,他们身上可有大家都需要的重要线索。”
这个称谓已成定式了吗?
加特尔特感觉额头上青筋直跳,被人类使唤还是头一次,突如其来的屈辱简直比死还难受。
而且,这样名字的帮手,谁都不会害怕吧!
“退下去休息。”
即便如此,在如木偶般的四人的注视中,加特尔特还是走到了莉萨的身旁,如此说道。
“接下来就交给在下。”
对着对手,加尔特尔沉沉的吸了口气。
他知道这样的举动是源于自己的冲动。
身为菲尼克斯大人的眷属应当是品行完美之人,当然不会做出背离理智的意气用事。
本应是这样。
“就如这位人类所说,在下不会放你们走的。”加特尔特拔剑说道,“不管你们是否有什么情报,在下已经有了意气用事的理由。”
自己以前可不会说这样的话,加特尔特想到。
这可能就是族长所言的“变通”。
好像还有些差别,准确说来的应该是叫“率性而为”。至于做出这样行为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跟随了一个总是做出出格举动,喜欢“率性而为”的主人。
所以
“王族眷属加特尔特红石前来讨教,”战士长持着剑,摆出架势,“来一场顺应本心的痛快厮杀吧!”
“铿”
加特尔特的剑被挡下。近乎全力一击仍被对方轻松接下,加特尔特愈加兴奋起来。
接下自己攻击的居然是空无一物的手掌,光这一点就能让见多识广的战士长对这场战斗更加期待。
这应该是某种魔法的加持,四人的身体都有着利器无法穿透的硬度。即便加特尔特逐渐增加着“斗气”的注入,仍然无法撼动分毫。
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四人彼此的配合。看似随意的站位无意间都能相互照应,只要有一人进攻,另一人必然与之互成犄角。而当加特尔特摆出进攻的姿态,四人立马能根据位置做出协防掩护。
加特尔特越来越相信自己是在和一群木偶作战。四人的脸上永远没有表情,动作毫无拖沓,彼此连携就如同一人在幕后操控。并且加特尔特还非常清楚,这只是他们实力的冰山一角。
简单的交手后,加特尔特拉开距离退了回来。
他对对方的实力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强,比预想的强太多。这样的强大显然超出了人类的范畴,至少在魔王国,加特尔特没听说过有这样实力的人类。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感觉到不少不协调的违和感。
首先,他们的动作都是大开大阖。明显没有破解武器攻击和招架武技的经验,显然不是常年精研技巧的武人。
这样的战斗方式,比起战士,更像是经常狩猎巨大魔兽的冒险者。
其次,他们似乎并不擅长主动攻击。防守尽管滴水不漏,但在加特尔特看来白白浪费了过多精力。很多时候他只是进攻其中一点,四人便连可能被攻击的所有破绽全部防住。就连加特尔特故意漏出的破绽,对方也没有追击的打算。这种被戒备过头的感觉,让加特尔特怀疑对方身后是不是有看不见的悬崖,容不得他们有半步后退。
而最后,也是加特尔特最为肯定的一点他们还有同伙就在附近。
这个人隔得不是太远,所以才能一边观察现场的情况,一边对他们发出指示。就算是木偶人,因为收到不同的指令产生的动作和气息的变化,在身为战士长的加特尔特眼中却是再明显不过。
对方正在犹豫要如何对付自己,或许这个家伙和其他人类一样从未接触过魔族,或许是自己这魔族特有的“斗气”引起了对方兴趣。不管如何,去猜测敌人犹豫的原因都是愚蠢的做法。
真的要做,也要等到取胜之后再做。
“趁现在,去向大人寻求援助。”
加特尔特知道这场战斗是无法独自享受的了,对方隐藏的力量令他有危险的感觉。如果对方还有援兵,自己大概连这几个人类都无法救走。
最好的时机就是对方犹豫的现在。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人类少女做出了脑容量不足的表情。
“大人?哪个大人?”
敌人的气息在迅速攀升,显然是得到了新的指令。加特尔特却因为莉萨的回答被扰乱了气息。复数属于魔法的气息迅速逼近了他。加特尔特将“斗气”燃至巅峰,在摇晃的光影中,他回过头。
“当然是,芦苇一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