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怡是个老师, 小学老师,拥有周末寒暑假全套的老师。
光说起这个他就会被一大波人羡慕,尤其是节假日忙到人都看不到的沈司, 比如这个暑假, 在炎炎夏日里沈司忙的很,据说他负责的导游地几乎没有多少人报名, 但是其他地方严重缺人手, 所以沈司被暂时调过去应急。
惨的让人心疼。
起了个大早,白君怡吃完早饭后推开房门,就在这时, 他听到隔壁的开门声,紧接着看到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从沈司家里走出来。
“早上好?”白君怡稍稍有些迟疑的道了声早安。
对方似乎不太理解白君怡为什么和他搭话, 但考虑到这是沈司的邻居, 于是对方露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回了一声早上好,接着就无视白君怡直接走到电梯口等电梯下来。
一如既往的能给人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
白君怡无奈的摇摇头,接着走到电梯门口一起等电梯。
这个人白君怡并不认识,说实话,他们这一层只有沈司和白君怡两个人在住,其他的不是没卖出去就是家里有几套房不差这一套住的土豪, 导致他熟悉的人也就是隔壁的沈司一个。
沈司很年轻,大学毕业没有几年,工作很辛苦,性格很友好, 是个不会有刺的人, 只不过交的朋友……不对, 应该是男朋友, 只不过交的男朋友实在是有点让人惊讶, 倒不是说不好,就是和沈司差别有点大。
打从第一眼看到简念,白君怡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度自我不容易被他人影响的人。
这样的人不是不好,就是可能会在出现问题的时候无法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只会一味的侵入另一个人的空间,而沈司又恰好是个性格好的,沈司的退让恰恰会让他得寸进尺。
对沈司以外的人完全不在乎,估计真心的笑容也只有沈司能看到,对着沈司认识的人也就是一个敷衍的笑,甚至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满脸都是‘你是谁我不在乎’。
这样的人白君怡不是没见过,像他这样完全不在意旁人想法的白君怡也见过不少,尤其是他的工作原因,接触的小孩和家长比较多,如果是小孩子还好,简念的年龄代表着他不会再被改变,他的基础性格已经建立起来。
不过简念是真的喜欢沈司,就算是白君怡没谈过恋爱也能够看到他看着沈司时满眼的爱意。
所以,白君怡也不会说些什么,毕竟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他这个外人的事。
夏天的早晨带着一点微风,不算闷热也不算凉爽,白君怡双手插在口袋里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坐公交车,这次他出来是有原因的,他准备去一家花店。
当然不是白君怡准备买花,他主要是想去看看这家花店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切源于暑假来临前的最后一天,他负责的三年级小朋友在离开之前送了他一朵花,说是自己剩下的零花钱买的,花朵很漂亮很新鲜,能够看出这朵花是当天摘下的,如果这朵花不是一朵玫瑰的话。
白君怡笑着接过花,感谢了给他送花的小朋友,并告诉他下次不可以再送东西之后才询问了他为何会送一朵玫瑰花。
最后白君怡得知,这个小朋友根本不知道自己送的什么花,他带着仅剩下的一块钱零花钱到了花店买东西,花店的老板问他要送给谁后收了他一块钱,然后卖给了他一支玫瑰。
玫瑰被细心修剪过,尖刺全部被剪去,还用漂亮的彩纸包起来,完全不会伤到小孩子的手。
艳红色的花朵上带着因为小孩子藏花时带的些微褶皱,即使小心呵护依旧能够看到损伤,但依旧可以看到花心里的露珠,这朵花最起码不是什么残次品。
那个花店老板确实是故意的。
从公交车上下来,白君怡通过地图开始寻找花店的路,小孩子只告诉了他花店的名字和大体位置,白君怡查的时候发现这附近有三个相似名字的花店,无奈之后他准备一个个问过去。
一块钱卖给小朋友花是一件好事,但卖的是玫瑰花实在是有点奇怪,所以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走过人行横道,白君怡看着周围的车辆,跟着地图导航开始寻找花店,他觉得花店的店主可能是个女性,女性对小孩子的包容性更大,那支玫瑰也可能是已经用不上但已经修建好的花束,于是随手给了想用一块钱买花的小朋友。
他穿过人群,走到导航的最终目的地,接着看到了花店的名字和玻璃门后的装束。
花店很小,里面被各种各样的花朵堆满,却不显得凌乱,反而有一种有条理的温馨和别样的美,在玻璃橱窗里,白君怡能够看到插好的花安置在那里,花朵新鲜,让人忍不住想要买一点带回家。
白君怡把手放进口袋,他摸出一截包装彩纸,确定和店里的包装纸一模一样后他推开了店门,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响起悦耳的铃铛声,听上去格外的清脆,这样的花店应该是一个心细的女孩子布置的吧?
“欢迎。”带着磁性的男声从收银台里面传出来,扎着辫子的男人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点随意,“买花吗?”
是男的。
白君怡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位店主,穿着比较简单的衣服,特别家常,看上去带着暖意,半长的头发随便的在脑后挽起来,有些凌乱的扎了一个小辫子,因为年轻,这个发型非但没有感觉到不对,还给这个人带来了一份年轻的活力气息。
是个足够惹人眼的男人。
“客人?”花店老板有些疑惑的继续开口。
白君怡笑了起来,他温和的道了声歉,然后表达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请问,先生你昨天有没有卖给一位小朋友花朵?”白君怡声音温和又平等,笑容在灯光下有些耀眼的好看,“大概只有十岁的小男孩。”
花店老板看着他,接着他从收银台上起身,接着他找出自己昨天的售卖记录,然后找出了一张一块钱的收钱单,“你说的是那个拿一块钱来买花的小男孩?”
“对。”白君怡点头,“我是他的老师,对一些事情有些在意,这位先生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卖一支玫瑰给一个小孩子吗?”
“玫瑰?”花店老板有些奇怪的拽着自己的小辫子,声音里也带着随意,很明显没有觉得这是一件需要被询问的事情,说不定还会觉得白君怡这次过来实在没必要,“没注意,手边有什么就给了什么,当时店里很忙。”
白君怡点点头,“是吗?那就没问题了,谢谢您回答我的问题。”
“等一下。”花店老板喊住了白君怡准备离开的脚步。
就在白君怡觉得花店老板觉得他在找事的时候,他把手中的单子放到桌子上,接着说出了一句让白君怡始料未及的话。
“我给你造成麻烦了吗?我记得那个小孩子是说要送给老师?”花店老板用略带迟疑的声音开口,“这样,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给你造成麻烦的补偿。”
白君怡微妙的看着他,他相信自己的眼里一定带上了怀疑。
很奇怪,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一块钱卖给一个孩子玫瑰花本来就亏了,现在竟然还主动请一个陌生人吃饭?这个人如果不是别有图谋的话一定是一个十足的笨蛋,看他也不像是个笨蛋,估计就是前一个原因。
这人一定别有图谋。
或许是看出了白君怡脸上的怀疑,花店老板咳嗽一声,他稍稍有点微妙的低下头。
“那个,虽然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是,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梦里?
说起做梦来……
这段时间白君怡总是会做一个梦,梦里什么都看不清楚,每天早上醒来后梦里的内容就忘掉了大半,唯一能记得的就是自己似乎在某个残酷的地方进行着生死游戏,非常奇诡又恐怖。
偶尔白君怡还会觉得自己的身边有一个人存在,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白君怡稍稍迟疑了一下,片刻后他开口,“可以请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颜扬。”花店老板冲着白君怡露出一个稍显随意的笑容,“我叫颜扬。”
没有听说过的名字,也没有什么印象,白君怡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对方看上去对他很在意,非常想要认识他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成精的金毛大型犬,就差摇尾巴了。
“你的名字呢?”
白君怡礼貌的点点头,“我叫白君怡,是个老师。”
“这个你刚才已经说过了,白老师。”颜扬看着白君怡的眼睛,“可以赏脸一起吃个饭吗?”
怀着非常奇特的心情,白君怡答应了他的邀约,一起去旁边吃了一顿早餐,但是很奇怪的是,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出来吃饭他竟然没有觉得尴尬,就算是他们全程不说话,连气音都没有一个,连空气都是僵硬的。
在普通人的视角里,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突然一起吃饭当然是尴尬的,或者说不尴尬才不正常。
但他们两个人就是不尴尬,偶尔双目对视还会很放松的转移开。
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认识。
白君怡思考着这个非正常的状况,思考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颜先生,你为什么这么做?”白君怡开口,他声音温和的询问走在自己旁边的人,“请一个陌生人吃饭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夸张吗?”颜扬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白老师比我想象的还要矜持一点。”
白君怡并没有对他的形容词有所见解,只是笑着开口,“倒不是这个,只是我们之间的相识实在是有些太快了,到现在我都搞不懂颜先生为什么要突然邀请我一起出来,仅仅只是梦到过我?”
“这还不够吗?”颜扬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脑后松散的小辫子随着他的姿势一晃一晃的,“我还是第一次在梦到一个陌生人后马上就看到了这个人,这件事是最神奇的事情!一定是寓意着一段完美友谊的诞生!”
甚至不知道该说这个人是小孩子心性还是说他实在是太乐观了。
颜扬看上去很年轻,但再年轻,到开一个花店还经营的不错程度,他人起码也有22岁以上,却跟个大孩子似的。
“寓意?”
“对!”颜扬对着白君怡笔出一个剪刀手,像是快乐的孩子,“我昨天去占卜了,占卜师告诉我今天会遇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那个人一定就是你,随意我就努力的要和你搞好关系喽!”
白君怡莫名的感觉自己看到了手下班级里天真无邪的小朋友。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得不说颜先生真是一个有趣的人。”白君怡这样总结着。
颜扬微妙的挑挑眉,他看着白君怡,片刻后单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喂,白老师,你以后可以少笑一点吗?”
“为什么?”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颜扬小声在他耳边感叹着,“白老师笑起来的时候实在是太温柔了,感觉像是把所有的温和和热情都给了对面说话的人,比阳光还耀眼,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这要伤多少人的心啊。”
白君怡温和的看着他的眼睛,“这和我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这个性格而已,会不会被喜欢也不是我的问题。”
“对,就是这个意思。”颜扬无奈的闭上眼睛,“就是这个笑容搭配上这个想法,造孽哦。”
“所以我这个性格,你还想要认识我吗?”白君怡笑着开口。
“当然。”颜扬理直气壮,“因为我不会被白老师的温柔笑容吸引,所以这对我没用,完全没用!我是不会对你有滤镜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白君怡无奈的看着他,眼里带着无奈又温和的目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青年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却罕见的没有让他觉得不适,白君怡是个成年人,也是个正常人,他有最起码的理智和自控能力,对于别人的话接受良好,但不是说他每个人的话都可以好好听。
作为一个刚认识的人来说,颜扬和他的对话甚至算得上失礼,但白君怡却并不觉得反感。
就像是有一个人也曾经这样跟在他身边,和他说着乱七八糟的话,一直并排着往前走。
“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颜扬转身倒退着走,他看着白君怡的眼睛,眼里偷着一点期待,“白老师?”
白君怡点点头,“我当然愿意成为你的朋友。”
“太好了!”颜扬欢呼着转过头去,小辫子随着跳跃的动作晃来晃去,“我一会儿要去找占卜师,去问问她我是不是已经找到最重要的人了!”
“如果占卜师说没有你是不是还会继续找下去?”
“唔?竟然还有这样的问题吗?”颜扬有些惊讶的思考着,“关于如果白老师不是我最重要人的问题,如果这样的话……”
颜扬想了很久,最后他有些沮丧的开口,“我觉得没问题,一定就是白老师。”
“你这么自信?”
“当然。”
颜扬的声音稍稍压低,他低着头,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活跃,甚至带上了一点压抑。
“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我觉得都一定是你没错。”
青年突然间像是变成了大人,整个人都带着成熟的感觉,他笑着看着白君怡,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婉转温和的点滴柔情,像是将刚才那个尚还有些欢脱的孩子强行浇灌拔高成了大人。
他说:“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番话说的很真诚,但是白君怡在意的点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整个人都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了视线。
白君怡看着颜扬坠在脑后的小辫子,他终于忍不住,直接上手从后面拽住,颜扬发出一声惊呼,瞬间把自己的辫子从白君怡的手中解脱出来。
颜扬用力捂住自己的头发,接着不可置信的盯着白君怡,仿佛惊讶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做这样幼稚的事情。
“那个,抱歉。”白君怡乖乖道谢。
“道歉就不用了。”颜扬用很神奇的眼神看着白君怡,“没想到,你竟然喜欢这种东西。”
不,不对,他其实不喜欢小辫子,尤其是男人扎的辫子,刚才就是那么顺手揪了一下,绝对不是故意的。
……
白君怡抱着一盆向日葵回到了家,这盆向日葵是颜扬死活要送给他的,就算是他不断拒绝也不行,颜扬让他必须带回去。
于是白君怡就这么抱着一盆向日葵回来了,带着满头问号。
明明只是去找一些卖给小朋友玫瑰花的店主,确定店主没有坏心思就好了,这是作为老师的指责,但谁能想到这个花店老板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还送了他一盆带根的向日葵盆栽,简直就是亏到家了。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沈司从电梯里走出来,他伸手摁着自己的肩膀,看上去有些疲累。
“小司?”白君怡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没错,是中午,这个时候沈司不应该在工作吗?
“白先生,中午好,我下午没工作,就提前回来了。”沈司问了一声好,接着他的视线移到了白君怡手中的向日葵上,“向日葵?白先生你喜欢花吗?”
“这是别人送的。”白君怡把花盆放到地上,“认识了一个开花店的朋友,回来的时候被硬塞了一盆,没办法就带回来了,只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养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浇水就可以了吧?”
沈司笑着点点头,“别担心,只要在你身边,植物都能长的很不错,毕竟白先生是一个像太阳一般温暖的人。”
“说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白君怡用钥匙推开门,“那么,我先进去了。”
“嗯。”沈司点点头,他小声呢喃着,“白先生要活的更开心一点。”
白君怡并没有听到沈司这句话,他只是单纯的抱着那盆花回到了房间里,他看了看自己还算是有条理的房间,接着看向空荡荡的阳台,把向日葵摆放在阳台上,让它可以被阳光照射到,白君怡重重的呼了口气。
“看上去好单一啊,但是也没办法,我又不会照顾植物。”白君怡给向日葵浇了一点水,接着转身回到客厅。
打开电视机,这个时间恰好是午间新闻,主持人在播报着最近的温度和雨水,最后告诉大家,很快这里就会下一场热水,说不定还会带着蒸汽的那种。
当然是在开玩笑,白君怡躺在沙发上,他难得的感觉到了一股困倦。
在学校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尤其他还是班主任,各种备课和批作业,学校里有午休时间,那时候白君怡需要偶尔去巡逻,确保他们不会闹腾影响到别的学生睡午觉,这样下来,白君怡几乎从来没有谁过午觉,他也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但是今天的困意像是连绵的大海一般不断袭来。
躺在沙发上,白君怡闭上了眼睛,电视上的新闻还在播报着,并没有影响白君怡沉入梦境中。
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是根本想象不到的恐怖场景,带着连绵不绝的可怕气息。
白君怡看到自己在不断的奔跑着,身后是一只说不上是什么东西的可怕生物,但是他知道,只要被那东西追上来,自己就完了,会死,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于是他只能逃跑,跑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但就在这时,他摔了一跤,一只手伸在他面前,白君怡抬起头来,视线不断的往前,他看到了颜扬的脸。
“白老师冷静一点,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颜扬这样说:“好了好了,不需要道谢,以后换你保护我就行。”
梦,一个关于颜扬的梦。
白君怡能够很轻易的辨别出这是在梦里,也能很轻易的认出颜扬,他看着自己和颜扬在这个世界结伴,每一步都有另一个人亦步亦趋,他们是最好的搭档,拥有完美的默契和信任。
直到……
长刀贯穿了颜扬的胸膛,殷红的鲜血泼洒到白君怡的身上,他的手满是红色的血迹,他睁大了眼睛,却只看到颜扬缓缓的倒下。
“……颜扬?”白君怡听到了自己喊他的声音,但是对方没有回应。
白君怡猛地坐起来,他大口的喘息着,满脸都是汗水,电视新闻里还在不断的播报着最近的要事,白君怡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蜷缩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到血迹。
缓缓的将手放下,白君怡看向阳台,阳台上的向日葵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转了头,执着的望着太阳。
这是向日葵的特性。
白君怡将身体歪斜到沙发上,平复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颜扬说自己在梦里见到了白君怡,那么他有没有梦到这件事?
有没有梦到,在这个进入能够沉浸进去的梦里,是白君怡杀死了颜扬,用一把刀把他贯穿。
淌下永远都擦拭不掉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