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情无可否认,那就是当小屁孩唐纳德自曾经的唐府搬出时,他所经历的不仅仅是失去父母的痛苦和身份地位的落差,他面对的最大危机其实是一日三餐,洗漱清理之类的生活琐事无法自理。
没错,他这样一位曾经生活在蜜罐里的小少爷,什么做饭拖地,什么浆洗衣物,什么清理卫生之类的自然都是统统不会,自然由仆人管家打理妥当。
而现在,乍然上手,不得不做时,他自然是茫然无措,一脸懵逼。
这时,是齐家三口给了他不少帮助。
齐婶儿虽然有着小人物的吝啬和斤斤计较,但也不缺乏同情心,唐纳德所会的家务基本上都是她手把手教会的。
而在唐纳德疏远了曾经的朋友,默默的在自己心里筑起坚冰时,又是齐震以大哥的身份给了他不少的关怀,帮助他走出了最初的阴影。
这或许也是齐震对唐纳德有那么深刻了解的原因,他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洞察力,但他也和唐纳德有过很长时间的接触,这给了他观察的机会。
然而,这种本已认定的观点和认知,却在最近一段时间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齐震看到了罗三,那曾经他认为足够凶恶的人,在面对唐德时,低眉顺目,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齐震看到了那些环绕在住处四周的帮派人员,那些一看就是满脸凶相的混混,居然被唐德随意使唤。
齐震也看到了不时往来的警员,那一身笔挺的蓝白警服代表着红岩城的威严,但在和唐德说笑交谈时,居然显得那么平和,甚至略略谦卑。
齐震更看到了唐德出手的阔绰,几十上百的铜圆说送就送,家里的居家用品说换就换,食物礼品说给就给,酒楼饭馆说去就去。
太多了,仅仅是一个月的时光,唐家在齐震眼里,几乎一天变一个模样,而变化最多的就是唐德,那个他曾经以为看透了的人,现在已经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而这些让齐震……心动了!
没错,隐藏在憨厚外表之下的他,确实有着远超普通人的洞察力和心性,但他仍旧是一名年龄不足二十的少年,他也有着属于少年的梦想,有着对未来的憧憬。
他继承了父亲制鞋的本事,但他却不甘心做一辈子的制鞋匠,他想走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他想开创新的辉煌。
而这一切,他在唐德身上都看到了,那个曾经怯懦沉默的唐纳德,变成了现如今自信飞扬的唐纳德。
这一切,在他看来,都起始于那一次对弥天大雾的正视!
不要觉得很可笑,在这个世界里,弥天大雾就是毁灭人类的源泉,是存在于黑夜里的永恒恐惧,凡人一辈子生活在城市内,甚至不敢去边境看一看。
他们并不知道弥天大雾的真正面目,但在他们的固有认知里,弥天大雾已经是最终极的邪恶。
由此,能够正视邪恶的勇者,有再多的改变都不足为奇。
所以,齐震也想去看看,去正视人类恐惧的源泉,去明悟自己的心,去迎接自己的改变。
然而,他又不自觉的害怕,那是对固有认知中邪恶的害怕,是对难以捉摸的未知所泛起的恐惧。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一番对话——他想去看看,却又想在去之前,得到唐德的指点和认可。
理顺了这一切,唐德陡然笑了,他将鱼竿再次插入岸边的泥土里,转身,面对着齐震,正襟危坐,盯着他看,又笑的灿烂。
虽说他根本就不怂什么弥天大雾,虽说永恒恐惧什么的对他而言,就是个毛。
但少年的梦想什么的,他一定是要支持的……
齐震被他看的有种汗毛乍立的惊悚,他本就有些紧张,此刻更是坐立不安了,他也放下了手中的鱼竿,转过身,面对唐德,道:“你能别这样对我笑吗?”
唐德答非所问:“你决定了?”
齐震微微静默,道:“我,决定了!”
“那还废话什么啊?路线准备妥当了吗?虽说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进发,肯定都能到城市的边境,但这种蠢笨的方法肯定是不可取的。
嗯,这样吧,我推荐你走我曾经走过的路,那条路最安全,就是先沿着铁路前行,到了临水镇后,在沿着青石路,就能到达黑石哨塔。怎么样?”
“……”齐震:
唐德热切道:“不满意?那你有方案吗?拿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齐震:“其实,其实这样也挺好。”
“那行,到时候我直接给你一份红岩城的地图,再给你标好路线,你沿着走就行了。对了,你准备怎么去啊?”
“怎么去?什么怎么去?”
“交通工具啊?你不会准备用两条腿走去吧?那可是要耗不少时间的,这样,你可以先坐去临水镇的马车,到了临水镇上,在想办法租一匹六足角马?对了,你会骑马吗?”
“不,不会。”齐震总感觉事情发展的方向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磕磕碰碰解释:“不,不对,我,我没那么多钱。”
“钱?钱都不是事儿,我赞助。”唐德大手一挥:“少年的梦想是多么珍贵啊,我一定要赞助的。
对了,野外行进什么的,一定要备好足够的食物,饮水,换洗衣物,工具,药品,啧啧,没想到还挺多,是得好好筹划一下。”
你确定是我去,而不是你自己去?
齐震心中吐槽,眼神却不由得看向一边。
唐德怒了,恨其不争道:“震哥,我可是在为你做计划呢?你认真听我说行不?”
齐震:“不是,我……”
唐德:“我什么我?不要在意钱,钱都不是事儿。我们现在说的是理想,是信念,是未来,懂不?”
齐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
唐德很生气:“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为什么不看着我呢?你斜着眼看那边到底是几个意思?”
“停!”齐震怒了,他刷的一下站起,指着一旁的息河,大声道:“我想说,有鱼儿咬钩了。”
“哼哼,这一手你刚才用过了,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唐德不屑道:“别岔开话题,我们……”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看了不就上当了,咦……”唐德如此说着,却不由的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然后,他怔住了:“我鱼竿呢?”
“你鱼竿跑了,被咬钩的鱼儿,拖跑了。”
唐德看着在水面,被拖拽的越来越远的鱼竿,眨巴眨巴眼,问:“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没告诉你吗?”
“你告诉我了吗?”
“我没告诉你吗?”
“你真的没告诉我!”
“我真的告诉你了!”
“……”
笑闹一阵,老爷子怒了,他转头,狠狠的瞪着两人,但又似乎是怕惊扰了鱼儿,就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做闭嘴状。
两人讪讪然坐下,唐德没了鱼竿,只得用手撑着脑袋,盯着水面起伏不定,而齐震则握着自己的鱼竿,眼神愣愣的。
许久,唐德问:“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心不再那么慌了。”齐震回,又是片刻沉默:“谢谢你!”
“不用,朋友之间不就应该相互帮助吗?”
又是一阵沉默后,齐震用力道:“对,我们是朋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