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看人,唐德信奉的原则是‘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
来到雾岚界这么久,大胡子黄安一家对他的帮助自是毋庸置疑,尤其是他最弱小的阶段,也是靠着黄安的倾力帮助,他才能一步步走过来。
可唐德的性格中却又有谨慎的一面,甚至可以说他把轻微的被迫害妄想症都当成了自己的谨慎,所以,老爷子曾经的某些引导,就是他脑海中最根深蒂固的一根刺。
而现在,即使情况紧急,他却仍旧不愿意放弃这拔出‘倒刺’的机会。
老唐头身子微微一顿,看着唐德,反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你胡子叔?”
唐德语气不变:“我自然怀疑过,但越到后来,我越是不再怀疑。”
老唐头咧嘴苦笑:“那你的想法是对的,确实,你胡子叔没问题,是我有意识的引导你去怀疑,至于原因其实也简单,因为我不想你参合到老一辈的争斗中来。
那时的你太弱,也太不成熟了,我怕你死于无谓的斗争,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转移你的注意力。”
“那胡子叔也是当年雾兽袭城下的幸存者?”
“确切说,当年你胡子叔因为得我的看中,和你父亲关系极好,而胡百炼之所以挑那时间段,也是因为他想以你胡子叔引来你父母,我不得不说,他目的达成了,你父母虽说没到找尸骨,但对于锐士,消失在迷雾中就等于是死亡。
至于你胡子叔,我们不应该怨他,事实上,这一次,我给了他最重要的任务。”
这答案并没有出乎唐德的预料,但却仍旧让他放下了心中芥蒂,笑了起来:“好,我的疑惑解了,其他的事情等这一战告一段落再说吧。”
语毕,唐德也不管什么惊世骇俗,双脚跺地,整个人如同离弦箭矢,就在咚咚咚的铜钟轰鸣中,踩着瓦片快速奔向城市的绝对中心,城主府所在的位置。
他答应了崔迎夏,只要有条件就护住崔小希的安全,而现在,几乎是命运让他走上了这条路。
……
身后,袁宏看着老唐头,道:“你有个好孙儿?”
老唐头看着唐德飞速离开的方向,苦笑一声,道:“可有些时候孙儿太优秀,太有主见了,也是让人头痛的。”
“呵呵,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袁宏整了整衣衫,仿佛出征的勇士:“行了,唐老,我也走了。”
“此战后,若是有机会,我请你喝酒。”
“好,若我能回得来,一定赴约。”
“那我等着。”
简短几句,两人各自分开,袁宏也如唐德一般,一跃数十米,又在半空直接踩踏空气,发出爆裂的声响,急速远去。
而老唐头的动静则小了很多,他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内城军营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苍老豪迈的笑容。
“百炼兄,我来了,这一次,我们估计不仅得分个高下,还得分个生死了,真是期待啊!!!”
余音袅袅,他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直到如幻影般消散不见。
……
据传,学城的学者们在经过长期的研究后发现,圣火庇护之地内的空气中,充斥着一种可以能够传递信息的波纹,而改变这种波纹震荡的长短和频率,就可以达到远距离传递某些简单信息的功能。
当然,这仅止于城市所在的庇护所,城市之外的弥天大雾中,这种波纹却遭遇到了屏蔽。
不过,即使如此,根据这一原理,学城也研究出了一套‘雾兽袭城应急反馈系统’。
说白了,就是当有大规模雾兽跨过城市的边境时,就会触发埋藏在黑哨塔内的机关,从而发出特殊的波动,也是这种波动会激发分布在城市或乡镇内的报警系统,直接表现,城市最高处的巨大铜钟会发出疯狂的撞击声。
而且,根据波纹和信号的不同,铜钟发出的撞击长短和方向也有不同,但凡是有些常事的人,都能精准的分辨出雾兽袭击的方向和烈度。
这里毕竟是弥天大雾笼罩的世界,雾兽潮几乎是无数年来,人类挥之不去的噩梦,久而久之,自然会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躲避和防御手段。
所以,当城主府上空,那巨大的铜钟响起时,整个城市在片刻的安静后,瞬间动了起来。
无论是街道上,店铺内,拐角处,水井旁的人群立刻放下手中活计,或是打开地下室,或是拖家带口,逃往城主府营建的地下避难室。
而在雾兽袭击方向上的临水镇,军营内的士兵已经开出如出闸的猛虎,开始接管镇子的防御,各种大型战争器具都被推了出来,在各条街道上进行布放。
至于临水镇上的警务司,大批的警察走上街道,他们挥舞着手中警棍,维持着街道上的秩序,并疏散群众,而普通平民则会被安排上马车,火车,甚至直接步行,向着内城进发。
这一切看似混乱忙碌,却又有显得井井有条,也是在这弥天大雾笼罩的世界中,无数年来,与雾兽雾妖袭击下,人类形成的本能。
也就是在中响彻全城的钟声里,北市区警务司内,黄安的身躯微微一颤,停下了所有动作。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雾兽袭城的恐惧,在五年前就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别人都说他重情重义,即使唐家没落了,他仍旧不离不弃。
可他自己知道,他是在赎罪。
五年前,若不是唐峥夫妇两人的舍命救他,他早就已埋入黄土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他总是在想,若不是为了救他,那偌大的唐家也不会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而唐纳德,曾经身份高贵的唐家少爷,也不会遭那些罪。
只是,也仅仅是片刻的失神,黄安就眯起了眼睛,他狭长的眼眸,绽放如刀剑般锋锐的光芒。
四周,因为钟声传来,整个警务司内已经一片忙碌,到处都是警员跑来跑去,或是领取物资,或是找寻队友,或是请示上司,而黄安手下的几个小队长都向着他聚了过来。
然而,黄安仅仅是一挥手就制止了他们,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独自一人穿过嘈杂的人群,迈过长廊,进入警务司的地下。
这里是北市区的地下监牢,常年不见阳光,显得异常森冷渗人,钟声在这里渐渐减弱,并越来越低,直到再不可闻。
而在长廊的尽头,面对停尸房的大门,黄安却停住了,他数次深呼吸,带着些许腐臭的冰冷空气灌入他的肺部,让他的精神为之一震。
他想起了那个不久前夜晚的‘梦’,曾经,他很多次怀疑那只是单纯的梦,可现在看来,他知道那是老师给他的任务。
而现在,成败系于此了。
神色微微一肃,黄安毅然决然的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他微微侧耳,就听到一间房内有声音传来。
“翻过来,翻过来,我让你把尸体给翻过来,你是没吃饭怎么滴?”
“老头子,你能不能别那么多要求?我派新人来你这里历练,只一天都哭着喊着说不干了,要死要活的。
不是我说你,你那么高要求干嘛?”
“呵呵,搬个尸体都怕脏了手,我要他们看啊?”
“可你也不能就认准我了啊?好歹我也是带了新人的老警员了,天天来帮你搬尸体,那面子都快丢没了。
对了,你知道他们现在叫我什么?捡尸大王,我草,他们才是捡尸,他们全家都在捡尸?”
“捡尸啊,这不是挺好的。”
“好个屁……”
停尸房内,这一老一少的拌嘴声着实驱散了不少阴冷空寂,令黄安忐忑的心微微定了定,他也不废话,直接跨入那间停尸房,一跪到底,出声道:
“小子黄安,奉老师唐山之命前来,恳请老龙头出山,救我红岩城千万生灵性命。”(未完待续)